第240章 青鳥借勢方可起(第三更)

呼呼~

秋日僅深,天氣也漸寒。

凌晨的官道之上,隱可見霜白之色,風兒也有些刺骨。

咕嚕嚕~

略顯沉重的車輪壓過並不平整的路面。

撲稜稜~

松開手掌,任由翎鷹飛走,趙坤怔坐了半晌,方才一嘆︰

「後生可畏啊!」

嘆息之間,他好似又想起了那少年。

初見之時,其在木林府大殺四方,初露崢嶸,可那時,他尚沒有多麼在意,只道六扇門又出了個好苗子而已。

再見之時,其彎弓搭箭,于城門處射殺了包括段飛在內長留三大寇,讓他不由的為之動容,甚至起過招攬的心思。

可誰知,那僅僅是個開始。

前後這才幾個月的光景,先是協助徐文紀擊殺冀龍山,在之後,居然在天狼關殺了蕭戰!

這樣的驚人變化,讓他都有些恍惚了。

他活了大幾十年,自問也不是沒有見過天才,可但凡成名的少年天才,無不是年幼時展露鋒芒,哪有這樣的?

「楊兄此番之後,當真是名動青州了。」

馬車中,男裝打扮的秦姒收回信筏,有驚訝,更多的,還是喜悅。

「那位楊大人,已然這般厲害了嗎?雖然他之前就很厲害就是了……」

兩個侍女也有些驚訝。

她們見識不廣,常年駐守邊關的蕭戰,她們不認得,可赫赫有名的長留大龍頭的名號當然是听到過的。

「楊兄人中龍鳳,遲早會名動天下,只是那蕭戰非是等閑之輩,即便能勝,只怕自身也有傷勢……」

秦姒掀開車簾,詢問趙坤︰

「楊兄此時應當是回青州,還是?」

「一口一個楊兄,對本師叔就沒有個稱呼了?」

趙坤‘哼’了一聲,道︰

「你這楊兄此番做下了好大事,去了哪里,不必問,過些日子也該能听到才是。」

秦姒放下車簾,懶得理他了。

「冀龍山,太也蠢笨!大好的局面被他一人毀了,長留山中數萬綠林,不出山,哪個能奈何?」

趙坤狠狠抽著馬鞭,煩悶不已。

他考究長留已是不短時間,雖也未覺得其能成事,但怎麼也沒想到,會這般輕易就被全殲。

自冀龍山往下,七大寇盡皆伏誅。

好一番忙碌盡成空,他心情如何能好?

「冀龍山根基到底淺薄,這個年月,本也沒有他積蓄實力的土壤。或許我們,本該遠去關外……」

秦姒把玩著袖角,卻是想的明白。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如今的大明朝日落西山,可終歸還是天下最為強大的勢力之一,沒有驚天變局,這樣的局面,可以預見還會持續很久。

宗門長輩們想要報復張家,談何容易?

「你又有多少選擇?我們又有什麼選擇?」

趙坤苦笑︰

「青鳥借勢方可騰飛,避居關外說得容易,可怎麼對得起師兄以命為你換來的道果?」

「當年師祖遭劫之事,還有著疑點,未必就是張家所為。即便是,與我等有仇的,也僅是張玄霸而已,何必……」

秦姒輕聲說著。

青鳥借勢方可騰飛,可這個選擇,並非只能是冀龍山這樣的草莽豪杰。

只是……

「此話再也不可提!我等身負宗門被滅之仇,怎可棲身敵人之下?!」

趙坤緊握馬鞭,面色有些猙獰。

曾經,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道童,每日里與師兄打坐誦經,雖清苦卻自在。

可那一日後,宗門傾覆,道觀被焚,師兄弟們盡數被殺,僥幸逃月兌,卻又被通緝追殺了數十年。

這一切,他如何能忘記?

秦姒默然。

她沒有經歷過玉龍觀被滅之日,卻是自小生活在大明朝治下,實難如宗門長輩們一般厭棄朝廷。

許久後,趙坤心態平復,卻又想起一事︰

「說起楊獄,老夫曾記得你提起過,他身上有師祖的氣息……」

「或許只是錯覺,後來的接觸,我確實不曾從他身上看出任何與我等有關的跡象……」

秦姒淡淡回應。

「是嗎?老夫怎麼覺得,你對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趙坤有些狐疑了。

之前秦姒也是這番說辭,他當時信了,可這些日子感覺到這妮子對楊獄似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態度。

他又有些懷疑,這妮子是否動了情,刻意為其遮掩……

「為老不尊!」

秦姒當然听出他話中的意思,輕哼一聲,不再理他。

「前面似乎有座茶肆?奔波一夜了,去吃些東西吧。」

趙坤眼尖,一掃就看到不遠處有著人蹤與炊煙。

「小心些。」

秦姒提醒了一句。

趙坤點點頭,驅趕馬車前去,未多時已到了。

這是一間小小的茶肆,坐落于官道之旁,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過往行商,多會在此落腳。

遠遠就可見到門口拴著的馬匹與貨物,茶肆里,客人很是不少。

趙坤細細打量著,沒看出什麼問題,也就停下了馬車,秦姒與書童打扮的兩個丫鬟也下了車。

雖都有武功在身,但趕路著實辛苦,吃多了干糧、冷水,自然想吃些熱的。

「真是晦氣!」

剛進了大堂,趙坤的眉頭就擰起了。

黑店,並不多,敢在人來人往的官道上做殺人越貨買賣的,其實也沒有那麼多。

這茶肆,自然不是。

可店無問題,店里的人,卻有問題。

茶肆中,客人不少,可他卻一眼就看到了坐于角落處,自顧自喝茶的大漢。

那大漢,身長足有九尺,可卻生的瘦骨嶙峋,兩眼凹陷,本該緊身的武服,居然被他穿成了寬袍。

其人生的難看,可其雙手卻是恰恰相反,修長白皙,指節飽滿,一雙木筷,在其手中,卻像極了利劍。

只一眼,就可看出其不凡來。

「趙光聖!」

認出來人的一瞬,趙坤就握住了劍柄。

趙光聖,與他明面上的身份一般,皆是南嶺劍派之人,可又有不同,此人是叛離的棄徒。

三十年前,他隱姓埋名進入南嶺劍派,所結交的第一個人,就是趙光聖。

曾幾何時,趙光聖還是南嶺劍派最為出彩的弟子之一,可惜,一次變故,他叛離了門派。

而且,帶走了南嶺劍派唯一的一門上乘劍法‘北斗玄天劍’。

「許久不見了。」

趙光聖抬起頭,淡淡道︰

「趙師弟。」

「叛離之人,還稱什麼師兄弟?」

趙坤冷笑一聲。

他環顧四周,因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大堂里的客人已悄然退去,顯得空空蕩蕩。

很顯然,趙光聖早就盯上了他。

「趙師弟還是這般謹慎,不過你放心,為兄此番雖非一人前來,可也不會喚人圍殺你。」

趙光聖微笑著拍手。

戰戰兢兢的店伙計就捧著食盤上前,一盤精切的牛肉,一只燒雞,四碟伴酒小菜,以及一大壇酒。

「地方簡陋,也無上好佳肴,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不知趙師弟是否賞臉,與為兄喝上一杯?」

趙光聖說著,看向了其身後男裝打扮的秦姒,道︰

「秦大家,也可一同落座。」

秦姒不答,望向趙坤,微微皺眉。

此人連她的身份都知道,只怕是早已盯上趙坤了,但他一向低調,在南嶺劍派的存在感並不高。

這人什麼理由盯上自己等人?

「你此番,倒像是專門來等我。」

趙坤面色一沉。

趙光聖是南嶺棄徒,追殺他的劍派弟子不在少數,可卻不包括他。

一來,他當年與趙光聖有幾分交情,二來,他本身也只是借了南嶺劍派的名頭掩蓋自己。

是以,他也著實弄不明白,趙光聖的來意。

「喝酒,敘舊。」

趙光聖將酒壇上的泥封拍碎,滿滿的倒上三碗酒︰

「請吧!」

「自你加入憐生教那日起,咱們這點交情就散了!還喝個什麼酒?」

趙坤懶得與他打機鋒,語氣冷硬︰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南嶺劍派到底也是青州有名的大門派,秘傳的上乘武功被人竊取叛逃,怎麼會放任他逍遙?

之所以他還能活到如今,是因為他早已加入了憐生教,且是一府之舵主。

面對趙坤的惡劣態度,趙光聖不以為意,反而有著微笑,意味深長︰

「趙師弟,真的要如此劍拔弩張嗎?須知,咱們才是一路人……」

「不知所謂。」

趙坤拂袖欲走,心中卻是‘咯 ’一下。

秦姒的眉頭也微不可察的一皺。

見趙坤轉身欲走,趙光聖也不阻攔,輕聲道︰

「從前有座山,山中有座道觀,道觀里,是一個老道士與七個小道童,後來,那七個小道童又各自收了那麼七八個更小的道童……」

話音戛然而止。

森森寒光籠罩了整間茶肆,趙坤扭身,出劍,劍光殘影充塞了整個空間,如林如山,鋪天蓋地般壓向了趙光聖。

然而後者卻是不慌不忙,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呼!

劍影消散,趙坤面色陰寒,按住了劍影,余光掃過茶肆之外,就見得一道道身影出現,皆提拿刀兵,殺機森森。

「呵呵~」

趙光聖再度邀請,輕笑道︰

「貴人相邀,推辭不得,兩位還是喝杯水酒,隨某上路吧!」

持劍護在秦姒身前,趙坤的臉色極為陰沉,他正想說什麼,突听外面聲音傳來。

不高不低,卻似風雷驟來,充塞滿屋。

「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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