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董全打開細心疊放的考卷,抽出了白燁的那份。
大家幾乎不用細看,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卷上字跡規整,很多本該空白的地方都寫得滿滿當當,好像一個人被激發了靈感,寫得太多太快,渾身都是爆發力一樣。
「卷子很精彩,但恕在下不能相信,在今年考題如此刁鑽的情況下,一個從未見過考題的人,是怎麼能答得這麼好的——雖說文無第一,我看也接近標準答案了。」
「哦對了。」
諸葛恪說完又補上一句。
「如果你真有本事這麼寫,考試用的毛筆起碼要寫禿三根,可備用只有一根,而貢院考試那天,並沒有你索要毛筆的記錄。」
群眾開始竊竊私語。
「不是吧?堂堂狀元有才我信,但能答成這樣,這、這長的不是人腦子吧?」
「原來黔南有名的公子也不過如此,看著冠冕堂皇,其實假得很吶!」
「話說回來,這主考官隋大人是不是真的和他有貓膩?天啊,不至于吧……」
諸葛恪接過董全手中的考卷,嘩啦一聲盡數展開,伸到白燁面前。
「白大人,你能問心無愧地說,這是你的水平嗎?」
白燁全程不動聲色,輕輕彎身,得體地撲掉袍角的紙屑。
「這不是我的考卷,我沒這麼厲害。而且我相信以禮部各位大人的學識,看到這種卷子,怕也會起疑吧?」
「至于替換考卷,就更荒謬了。」
白燁揚起眉毛,與諸葛恪對視。
「你只要打探一下就會知道,科考結束後卷子會送到禮部,在這期間,如果你的關系足夠硬,卷子是可以被偷偷替換的,這樣批卷的大人們自然會給你高分,而你的關系,也確實夠硬。」
諸葛恪說完,不懷好意的臉轉向謝長魚。
「在下說的沒錯吧,隋大人?您苦心孤詣把白大人推上來,也是不容易啊。」
「我倒是覺得,是你替換了白燁的考卷,把本該是他的卷子拿走了。」
謝長魚反將一軍。
「你說我關系夠硬,你作為貢院院主,在考場里能安排的事,可比我多著呢。」
現在看來,白燁的卷子確實被偷了,謝長魚完全可以肯定,貓膩一定出在貢院里。
這時董全忽然膝蓋一軟,癱倒在地。
「隋大人,事已至此,咱們就別狡辯了……」
群眾一驚。
周圍幾個官員連忙要扶起董全,他卻仍坐在地上,連連嘆息。
「隋大人啊,我听了你的話,以為幫你換卷子就萬事大吉了,可誰知……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都叫人看出來了。大人也別怪我,我再不說,送到大理寺去,罪名就要加上一等了。這真是,造孽啊!」
「你有什麼證據?」
謝長魚仍是冷靜的︰「況且我與你,並無私交。」
董全這回有精神了,他冷笑一聲,從袖子里甩出張字條。
「大人看看,認不認識?」
字條上赫然是隋辯的手跡,大意是許諾贈董全千金,要求他幫忙替換考卷,務必要讓白燁登上榜首。
謝長魚嘴角一翹。
「不得不說,你模仿人筆跡的本事,還是相當不錯的。」
諸葛恪冷笑一聲。
「諸位大人,如今證據都已確鑿,只差當事人伏法,不知是否該將兩位捉入大牢待審?」
一切就像配合好了似的,兩邊早有人進來,作勢要拉謝長魚和白燁。
「慢著。」
江宴大步上前,目光里的寒意直接讓拉謝長魚的人松了手。
「哦?想不到丞相大人也要為他們說話,莫非大人也參與進去了?」
諸葛恪急于求勝,連對江宴都開始放肆了。
「若不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處理,你這副嘴臉,本官該叫人杖你才是。」
江宴目色沉沉,醞釀著冷意,諸葛恪氣勢上已軟了一截。
「諸位要知道,像隋大人這種級別的官員,不是想抓就能抓的,她是大理寺卿,需要直接匯報給中央,由皇上做定奪,才能簽發抓捕令和搜查令。」
而在這之間,就是謝長魚寶貴的時間和機會。
「至于董大人,如果你真的干了,可以直接去自首。」
江宴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如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曲江宴散後,謝長魚揉了揉頭,見無人跟蹤後上了江府的馬車,江宴已在車中等她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皇上就知道了,你現在正得聖心,入宮一趟把事情說明白,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江宴對厲治帝的性子模得很透,他這個人若是懷疑你,你做什麼都別想善終,沒刺也能想方設法挑出刺來;但他若是信任你,就算你捅了漏子他也能等你補回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謝長魚並不感到慌張。
「剩下的我來幫你查。」
江宴拉住謝長魚的手,輕輕摩挲著。
「諸葛恪,董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那麼急著想把白燁扯下來,我猜是為了把榜眼推上去。」
這次科考前厲治帝說過,狀元將作為秘書郎,直接進入秘書省,先從掌管皇室圖文經籍的工作做起。
這份差事一來清貴,二來又能接觸到不少秘事。
「我讓慶雲閣的人去查榜眼。」
江宴讓謝長魚放心。
「我明白。」
謝長魚不由笑了起來。
「江宴,你怎麼比我這個差點下獄的人還緊張?」
江宴定定看著她。
「自然是怕你出事,你是當局者迷,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我是旁觀者清,怕你一步走錯。」
盡管謝長魚已回來了,可昔年謝長虞困于金玉樓之事,還是回蕩在江宴心頭。
「婆婆媽媽。」
謝長魚顯然沒把他的話放心上,回到江府又用了一粒換顏丹,便匆匆進宮面聖了。
想不到才隔幾天,她又來了。
厲治帝也沒想到。
不過江宴的話是對的,厲治帝如今信任隋辯,只責備了幾句,在事情有蓋棺定論前,沒有想要為難她的意思。
「隋辯,朕相信你不會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所以給你三天時間,自己把來龍去脈查清楚,希望你能給朕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