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仙人指路(上)

作者︰驛路羈旅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砰」

屋中突兀傳來的巨響,把守在門口的青衣下人嚇了一跳,他偷偷的向屋中看了一眼,見一沓文書在屋中,隨著重物敲打,飛散的到處都是。

又來了。

下人縮了縮脖子,收回目光,站直身體。

心中想到。

自大爺從仙山回來這幾日,這種之前未有的情況,就在頻繁發生,這幾日光是換書房鎮紙和香爐,都換了好幾個。

自二爺平白無故的失蹤之後,大爺的脾氣似乎壞了很多。

昨日還杖死了幾名二爺的親隨,那些平日里人五人六,跟著二爺吃香喝辣,在郡城好不威風的家伙們,就被蒙著口鼻,活活打死在二爺宅中。

死後連個薄皮棺材都沒有,直接拉到城外義莊丟了。

可能是偌大的如意坊生意上出了事,讓大爺火氣更甚。

守在門口的下人畏懼的朝著書房院子之外的方向瞥了一眼。

心中又想到。

這幾日府中氣氛凝重,人人自危,便也有僕役之間的小道消息在暗里傳播。

說是有大鱷盯上了如意坊的產業,而且賊人勢大,就連在鳳鳴國中吃得很開的大爺,都已黔驢技窮。

不過這消息也沒幾個僕役信。

因為郡城中,偌大的如意坊市各家商鋪的生意,並未受到影響,依然是熱鬧的很。

哦,對了,除了靈石鋪子。

那鋪子這些時日,早已沒有修士老爺來了。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那里隔幾天,就有修士現身,還有城中一群街溜子,總是守在那里。

幻想著能被修士看中,帶回山中,也做個修士之類的。

可惜,自打那靈石鋪子開起到現在,二三十年了,也不見有哪個幸運兒被挑中。

估計是這事,引得大爺心情不好吧?

青衣僕人如此想著,又曉得兩三日前,靈石鋪子的管事,已被差遣出城去,大伙都說這些管事們是倒了霉,被遷怒流放了。

他心里便越發篤定自己的想法。

但想到了也沒用。

靈石啊,那是修士老爺們的好物,自己一個凡夫俗子,怕是一輩子都難見一次,更別提給大爺分憂解難了。

還是做好自己的活,免得大爺的無名怒火,再澆到自己頭上。

他這麼想著,抬頭便看到,宅中管家,正匆匆而來,一向笑眯眯的管家,這會臉色陰沉的很,嚴肅的臉上,又好像帶著一分惶恐。

這表情從未出現在大管家臉上的,就好像是那些平日里辦砸了事的下級僕役,才會有的倉皇表情。

這是,出大事了?

青衣僕役默不作聲,目不斜視的站在那里,但眼角卻看著大管家推開書房的門,踏足進去,又將門關上。

肯定是出大事了!

僕從又想到。

這大管家據說世代為劉家服務,已延續了三代,乃是大爺最信任的心月復,就算是商號外路大掌櫃,也不敢對大管家不敬。

一向淡定自若的大管家,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看來外表上如日中天的如意坊劉家,真是攤上大事了。

帶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以及對自己這份工作未來的微微擔憂,青衣僕役豎起耳朵來,想要嘗試著听一听書房里的聲音。

可惜,這書房隔音效果很好,他什麼都沒听到。

此時,書房里。

劉如意坐在帶著些許紅暈的下品靈木制作的太師椅上。

多日不見,劉坊主還是那副書生打扮。

外表裝飾絲毫不亂,鬢角頭發,也如以往一樣,梳的整齊。

但雙眼中的幾抹血絲,卻暴露了他此時並不安定的心神。

還有眼前書桌上散亂的文書,碎裂的瓷器鎮紙,以及上好羊絨地毯上的絲絲血跡,殷紅的血,沿著太師椅的扶手,一滴滴的落下。

那一絲絲血光侵染,讓這下品靈木外表的血紋,似也變得更鮮艷一些。

順延著血絲向上看,在坊主的左手上,正有個不大不小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但劉如意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疼。

大概是剛才抒發憤怒憋屈的那一下用力過猛。

讓破碎的鎮紙,劃開了手指的皮膚。

以往意氣風發,好像一切盡在掌握,渴望著魚躍龍門,讓劉家在他這一代,徹底實現階級跨越的劉如意,這會已變了個姿態。

他就那麼靠在太師椅上,雙手放在扶手上,就好似全身的力氣都被剛才那一下怒火的釋放抽干了。

他喘著氣。

並不急促。

但就像是瀕死之人的最後呼吸,每一次都很深沉。

整個人,都好像是失去了高光一樣。

看得出來,他很消沉,很沮喪,還有種無言的悲傷,復雜的情緒混在一起,散發著絕對不能讓人感覺到舒服的氣質。

大管家就站在書桌前,低著頭,從他的視角,正好能看到劉如意的左臂上,纏著一圈白色的布條。

孝帶。

那是給劉寶的孝帶。

盡管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寶爺的尸體。

但從城外荒山的灰燼里,從一眾焦尸中,找到的那兩根燒的漆黑的腿骨來看,寶爺還活著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但這幾天,劉家卻完全沒有出喪的動靜。

顯然,相比花時間,給一個短暫一生,毫無建樹的二世祖治喪,如意坊和劉如意,還有更重要的,更棘手的麻煩要處理。

「見到了嗎?」

大管家站在書房中近十息之後,維持著低頭順目姿態的他,才听到一聲詢問。

聲音嘶啞,干澀。

就好像已經好幾天沒睡的人,發出的聲音一樣。

大管家羞愧的搖了搖頭。

他打量了一下坊主的表情,輕聲說︰

「已經是第三天了,坊主,洪太守還是不肯見我,連書信都不收,哪怕蓋了二王子的私印,依然沒能送入洪府里。

托了官面的關系去說,前兩日還有府官願意出面。

但今日

已無官員願意與我搭話,之前好幾年送出去的錢貨,也都在昨夜和今日中,被全部送了回來。

不必再嘗試了,坊主。」

大管家嘆了口氣,說︰

「洪太守的意思很明白了。

今日我從府衙離開時,還看到了一份剛貼出來的文書,說陛下深感國中匪患猖獗,已瑜下三郡太守,調動國中精銳七部。

要在全國三郡十二府,包括京畿,剿匪安民。

凡匪患猖獗之地,但有通匪者

格殺勿論!」

最後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大管家牙齒都在打顫。

作為劉如意最信任的心月復,他當然知道,這些年如意坊賺來的巨量財貨,都被用在了什麼地方。

也當然知道,這一席看著要保境安民的文書,背後隱藏的,是什麼樣的信息。

鳳鳴國雖小,雖弱,國土也只有三郡十二府,面積甚至不如另一個世界的一個省份大,但也是有完整的統治體系。

據說已經有些老糊涂的老國主,或許可以忍受豪商壟斷國中產業,謀求私利,但顯然,他絕不會允許這些豪商,參與到王位傳承之中。

如意坊,就是那個坐在王位上的老頭子,拿來殺雞儆猴的「榜樣」。

為此,他甚至派出了洪太守這個受重用的心月復外戚,來鳳陽郡坐鎮。

現在,已是圖窮匕見之時。

「二王子那邊呢?」

劉如意的眼楮眨都沒眨,臉上也並無恐懼,只是用那種死寂的語氣,很平靜的問了句。

「已到此時,還不做最後一搏,是打算就此等死?」

「二王子那邊」

大管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壓低聲音,說︰

「最後一道消息,是前日來的。雲火洞修士那邊的最新消息是,京畿城,昨夜有亂,據說,亂生于二王子府邸。

那邊的情況暫時不明,但坊主,二王子雖身份高貴,無有性命之憂,但現在,恐已怕是自身難保了。」

「真是廢物啊。」

劉如意閉上眼楮,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再說自己賣身投靠的二王子不行,還是在說眼前的大管家辦事不利。

但到此時,劉如意的思維卻依然清晰。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這和他謀算千百遍的計劃走向截然不同,就好像是一絲突然跳出的意外,以一己之力,攪亂了黑白分明的整個棋盤。

讓原本穩定發展,極其有利的形勢急轉直下。

這意外,來自于何方呢?

是自己不成器的弟弟,被洪老狗引誘著私開星陣那一日嗎?

不是!

那件事很嚴重,但劉如意有把握圓過去,他熟知修士們的想法,也知道該怎麼才能把影響降到最低。

那個星陣,到底沒有引出些真正要命的大事。

它不是問題的根本。

真正打亂自家魚躍龍門計劃的,是

鳳山。

對,是鳳山!

是那伙莫名其妙出現的匪徒,就如一頭不講道理的蠻牛,沖入自己的計劃里,把一切都攪得一團糟。

「那人,叫江夏?」

坊主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的問了句,大管家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坊主說的是鳳山那伙賊人的首領。

他便點了點頭,正要詳細說一說如今收集到的關于江夏的信息,卻看到方才還雙眼無光的劉如意,這會霍然起身。

也不理會手指上的鮮血,就那麼提起手邊狼毫筆,揮手便寫。

不多時,一封書信便寫好了。

「砰」

劉如意隨手將毛筆一丟,墨跡灑的滿地毯都是,他看也不看桌上書信,就那麼背起手,對大管家說︰

「你帶著我的私印,與如意坊公印七枚,再帶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往京畿去,面見太子。

不管事成與不成,亦不必再回來了。

就當是看在你家三代為我劉家效死,看在你我主僕之誼,今日就送一場天大的富貴給你。」

說到這里,坊主停了停。

他很有感情的撫模著自己那把低調奢華的太師椅,幾息之後,他收回手指,悵然若失的說︰

「大好基業,幾代人篳路藍縷,才有了今日之繁華,可惜呀,一念之差,便如幽夢黃泉,天各一方。

但,就算是隨手丟了

也不留給你們!」

坊主一番感嘆,讓大管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開口去問,他覺得大爺今日狀態不太對勁,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夢想,變的郁郁寡歡。

目送著劉如意毫無眷戀,大步離開書房,大管家這才上前看了一眼。

這一看,便讓他雙眼瞪圓。

幾息之後,在那青衣僕役好奇的注視中,大管家揣著一樣東西,強壓著滿臉根本壓不住的驚喜,從書房中走出來。

「你!對,就是你!」

大管家左右看了看,對那青衣僕役說︰

「去,收拾東西,帶院中僕役,備快馬,帶足干糧,再帶上兵刃,隨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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