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強者

作者︰扶搖微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不過不管怎樣,隨著自己派兵上山搜捕淺井久政,事情總算是回到正軌,在等待仁科五郎過來的時候,田屋明政已經開始盤算起日後復興淺井家的計劃︰

朝倉家乃是多代盟友,務必要鞏固同盟。至于在背後支持自己篡位,希望自己和朝倉家破盟以援助美濃的齋藤家——鬼才會答應這條件。這分明就是要置淺井家于險地,淺井家可不會為齋藤家火中取栗。等到政變成功,自己站穩腳跟後,田屋明政打算一方面和齋藤家虛與委蛇,看看能不能騙些錢糧回來;另一方面就要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嫡子送去朝倉家的軍營里,穩住朝倉軍,證明淺井家對同盟的忠貞不二,並不會因為換了一個家督而改變。

之後,淺井家就會同朝倉家一起攻入美濃,只需要派出一支小部隊讓朝倉家滿意即可,事後可以從西美濃吞並些許土地。美濃南部的尾張織田家或許是一個不錯的聯盟對象,和織田軍一起夾擊瓜分美濃,能進一步壯大淺井家的勢力。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南近江的六角家,它和淺井家幾乎是不死不休的關系。田屋明政要在第一時間宣布出兵南北近江邊境,不求決戰,只是要打出自己的聲勢,向全淺井家的家臣和豪族國人們證明,他和暗弱的淺井久政完全不同,他才是更合格的淺井家的家督,只有他才能守護和領導淺井家——以此來收攏家中人心,把對他篡位的內部不滿轉移到外地六角家身上。

至于淺井久政的處置…若是殺了他,想必會寒了家中人心,但留著他也是莫大的威脅。淺井久政本人雖然是個窩囊廢,可是他的血統擺在那里,天然就是淺井家反對派們對抗田屋明政的旗幟,隨時可能把他搬出來。要麼就流放到琵琶湖的小島上吧,讓他們往來更加不便,給自己爭取時間。

門口響起敲門聲,打斷了田屋明政的思緒。

「仁科大人,不知有何要務?」看著半個時辰前才和自己交流完的仁科五郎與他隨行的和尚駒井高白齋去而復返,田屋明政的語氣里稍顯不耐煩——畢竟如果沒有武田家橫插一腳,田屋明政也不會因為分兵、分心落到這般狼狽的境地。

「方才看到石見守殿下將部隊全數派往山上,貧僧才想起還有一件事情未曾提醒殿下。」這次卻不是仁科五郎說話,而是他身旁的和尚行了個佛禮,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大師有何事要告知?」田屋明政剛扭頭看向和尚,一旁的仁科五郎卻忽然一步上前,先是將田屋明政摁倒在地,隨後一氣呵成地將田屋明政的佩刀抽出,反手砍翻了門口兩個趕來護駕的侍衛,最後把刀架在了田屋明政的脖子上。等到田屋明政頭昏眼花地反應過來時,已經是毫無回旋的余地了。

「告知殿下,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天守閣里疏于防備,要小心自身安全啊。」和尚抬起行佛禮的手,手勢一抖便朝著田屋明政的腦門打了個響指︰「小谷城,已經不在你手里了。」

「雪齋大師,當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至此,武田晴信心服口服地向太原雪齋微微頷首,「我都想從今川家中把您挖來,將家宰一職雙手奉上。這次環環相扣的計謀,我自愧不如。」

「哈哈,那可不敢。這種撒謊騙人的事情做多了,名聲就敗壞了,所以弘信大師死活不肯讓貧僧冒用他的法號,反倒是把高白齋大師給賣了。」自稱「駒井高白齋」的太原雪齋悠然自得地說著,看也不看倒在身邊的兩個死人一眼,而被摁在地上的田屋明政只覺得腦內天旋地轉。

「雪齋?今川家的黑衣宰相?為什麼和武田家的人在一起?」田屋明政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半晌後恍然大悟︰

「原來武田家根本沒有背叛今川家?這就是他們的一場雙簧。他們出賣毫不知情的赤尾美作守和淺井家的旗本,泄露了相反的今川家任務計劃,以此取信于我,實則是想分散我的兵力,拖住我讓我不要立刻上山搜捕淺井久政,爭取時間。等我的人被今川家的兩路小分隊擊垮,迫不得已只得把所有人派上山搜查後,他們武田家的人再控制空虛的小谷城天守閣。」

就在田屋明政想著這些的時候,雜亂的腳步聲和打斗聲已經從天守閣底樓傳來——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武田家之前下榻在旅宿內的部眾。他們突然襲擊,留在天守閣內的少數侍衛根本應付不過來,再加上自己已經被挾持——整個小谷城內已經是沒法收拾了。

而上山搜捕的田屋明政的兵士也指望不上了,肯定會帶路的被山本勘助越帶越遠,說不定還會遭遇淺井家旗本的伏擊。到時候只要等到海北綱親援軍一到,他們就可以把淺井久政迎回,重新獲得家臣支持——田屋明政也將一敗涂地。

「哈哈,敗了,心服口服。」想明白一切的田屋明政慘笑了兩聲,不再掙扎,而是放棄了抵抗,認命般地任由武田晴信將自己的雙手捆死,「可憐我義父辛苦經營的基業,竟然敗在你們這隊偶然路過的奸賊手里!」

「田屋明政啊,你可別誤會,我們又不可能接管這淺井家的飛地,也對干涉淺井家內政沒什麼興趣,只是讓淺井家家督之位物歸原主罷了。」武田晴信毫不避諱地大笑起來,「篡位的‘奸賊’是你才對吧?怎麼,害怕了?後悔了?」

「隨便你怎麼說,我也隨便世間怎麼評論我這個犯上作亂的反賊,反正已經輸了,什麼都不重要了。」田屋明政也有些淒涼地搖了搖頭,眼里幾乎滲出淚來,「我為了淺井家,名聲也好,性命也好,全族上下也罷,都可以舍棄!落得這般下場,我早已做好覺悟,大不了就是身死族滅嘛!要是沒有這覺悟,我又怎會為了家族的未來謀反?」

「怎麼謀反的人反倒是站到了大義高地上?」武田晴信卻來了興致,反倒和田屋明政交談起來。

「你們武田家的家督不也是謀逆逐父?不也是背信棄義地在甲信大開殺戒?嗯?還有臉說我?」田屋明政怒極反笑,扭過頭來對著武田晴信破口大罵道︰

「但我理解那個武田晴信,我明白他在想什麼!你們這些小嘍是不會懂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利益,至高無上的是家族,而不是某個家督!他不合格,他不能守護家族,那就換了他,自己當!罵名什麼的自己背,自己的家族自己守護,只要家族能夠繁榮昌盛,我就是遺臭萬年、萬劫不復又如何?」

「淺井家和你們武田家、今川家無冤無仇啊,你們倒好,為了自家的利益,硬要把那被我好不容易趕下台的混賬軟蛋淺井久政扶持回來。有他在,淺井家在這四面受敵的北近江根本活不下去的,早晚淪為他人附庸,被肢解侵蝕得支離破碎,最後身死國滅!我恨啊!我恨我精心籌劃的計劃竟然敗在你們這偶然路過的使團手里!我恨啊,我恨我對不起先主給予我的厚望和囑托,我恨我對不起我對他發的誓!」

「是啊,我和義父發過誓的啊,我答應他要守護好淺井家的啊!他為什麼最後不肯堅持相信我呢,為什麼信了那幫家老佞臣的話,擁立了淺井久政那混賬上台呢?就因為他是親生的骨血嗎?您糊涂啊,糊涂啊!」

罵著罵著,田屋明政已經是涕淚縱橫,哭得不成人樣,連嗓子都罵啞了。武田晴信難得地露出了欣賞的神色,一旁的太原雪齋也陷入了沉思。

「雪齋大師,我們是不是擁立錯人了?」武田晴信轉向太原雪齋,露出了一絲苦笑,「如果是近鄰或是即將吞並的目標,的確是該擁立一個懦弱的家督方便控制。但淺井家與我們本領相隔百里,當務之急是希望淺井家在近畿能生存下去,這樣我們兩家與淺井家結下的良緣才有意義。如果讓淺井下野守(淺井久政)上台,淺井家說不定不日而亡,那我們不是白干涉一次家督繼承了嗎?」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已經與田屋石見守為敵,還把他逼到這個份上,他必然懷恨在心。日後若是有機會,定然尋求報復你我兩家。所以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讓淺井下野守上位了。」太原雪齋嘆了口氣,依舊搖了搖頭道。

「不會的,不會的,仁科大人,雪齋大師,我想你們保證!發誓!只要你們轉而擁立我主政淺井家,我非但不會記恨你們,日後還一定會與今川家和武田家交好!若是不信,我願將犬子和拙荊分別送至貴家府上!」田屋明政仿佛看到了丁點希望,立刻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咬不放,猛地在地板上連連叩首。

「多麼令人激賞的意志啊,即使糟踐自己的自尊,也想要保住性命,守護家族。這份忍辱負重的氣概,是多少英雄豪杰都不具備的。」太原雪齋嘴上說著認可的話,面上的表情卻仍古井無波,不為所動,「但人終究是感性的,逃月兌不了感情的左右。你這份對武田家和今川家的恨意已經種下,絕不可能消除了。」

「為了家族利益,這點私情又算什麼?雪齋大師貴為一手復興今川家的家宰,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您難道沒有為了家族利益舍棄私情的覺悟嗎?」田屋明政見狀急了起來,躁動得讓武田晴信都差點沒摁住他。

「你說得不錯。每一個有覺悟的武士,都會站在理性的角度,為了家族利益考慮,盡其所能地抑制自己的私情,以免理性受到情感的干擾。可我們終究是人,人心是肉長的,我們只能做到最大限度地抑制感情,卻做不到徹底拋棄。」太原雪齋從懷里掏出佛珠,吟了句佛號,緩緩地撥動著念珠︰

「貧僧走南闖北,見過無數肯為了家族利益舍棄一切,竭盡全力滅殺私情的人了。和他們中的許多相比,田屋石見守你還差得太遠。其中最厲害的一人,便是本家的尼御台。丈夫死在她面前,她一滴淚都沒掉,就立刻安排繼承和後事。兩個兒子同時死在她面前,她只是緩了半盞茶的時間,就收拾好了一切去穩定局面,甚至不惜再殺一個己出的孩子。」

「可即便是她那樣冷血無情的狠人,心里仍然存在著割舍不去的情感。也正是因為這份情感,才支持著她滅絕人性,也要守護下這個家族。是啊,人就是這樣矛盾。你所說的舍棄一切感情也要守護家族,本身不也是因為你對家族的感情嗎?人類就是不可能完全舍棄情感的,石見守,不必再自欺欺人。」

听完太原雪齋的一席話,田屋明政面如死灰,再也沒能張開嘴來。

「殺了他,以絕後患。」太原雪齋停下了手里的念珠,冷冷地向武田晴信道︰「那淺井下野守懦弱念舊情,和承芳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必然沒辦法狠心處決妹夫。但留下田屋明政,淺井家後患無窮,還可能給今川家與武田家和淺井家的外交關系帶來麻煩。不能留,就說是在打斗里誤殺的。」

「好。」武田晴信爽快地應道,隨後拍了拍被摁在地上的田屋明政,「怎麼樣?要切月復嗎?我幫你介錯。」

「沒意義了。」田屋明政搖了搖頭,「淺井家已經完了,武士個人的氣節和靈魂,什麼都無所謂了。」

「好,做髒事的人,祝你一路順風,讓亡魂在地下保佑淺井家吧。」太原雪齋頗為敬重地行了個佛禮,「貧僧會為你超度的,不必擔心身後事。」

「多謝。」田屋明政淡淡答道,隨後便引頸受戮。武田晴信手起刀落,鮮血灑在小谷城天守閣的地板上。

「武田殿下倒是爽快。」太原雪齋看著武田晴信干脆利落地扮演了劊子手的角色,贊了一句道︰「若是承芳在這里,肯定要墨跡半天勸貧僧不要殺人,最後肯定也不可能親自動手。」

「哈哈,五郎他太愛惜羽毛了,這麼注重情感,一丁點都不願意舍棄私情,成不了大事的。」武田晴信也是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太原雪齋道,「怎麼樣,雪齋大師?有沒有興趣來甲斐?我可不像五郎那般,絕不會讓你束手束腳,反倒是能讓大師你一展雄才偉略。武田和今川本是同盟,武田家壯大了對今川家也有好處,您也可以左右家中大政,避免武田家和今川家的沖突,保今川家一世平安。」

「哈哈,不必了,多謝武田殿下看得起。」太原雪齋也是爽快地連連搖頭,一邊握住念珠準備為田屋明政吟誦法號超度,一邊笑著答道︰「貧僧也是人,也有一些割舍不下的感情,也是為此才會抑制自已的私情,做盡髒事的啊。」

承芳那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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