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廢棄倉庫里,化金林臉色陡然變化,死死攥著雙手,瞪著外界的呂沉,咬牙道︰「你這豎子,簡直欺人太甚。」
「後來人,你可知道一個道理?」
鬼縣令滿臉冷峻,聲音極其清冷沙啞。
「道理?」
負手立在鋼鐵地面上的年輕道士淡漠一笑,「怎麼,你這般的妖魔鬼怪也想要給貧道講講道理了麼?」
「是又何妨?」
化金林森冷一笑,眉頭擰起,殘忍的咧了咧嘴︰「後世人,自古以來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完,鬼縣令臉上突然綻放笑容,笑容極其暢快︰「本官不知道你有何等手段將這大地鎖住,可本官就不相信,你是否有能力一直鎖住著大地?!」
「你終歸會有疲倦之刻吧?」
「只要你稍稍松懈,本官倒要看看,除了你之外誰又能攔得住本官?!」
化金林的臉上笑意已經更加明了,作為文官最要緊的是冷靜,所以他已經在最短的時間權衡了利弊。
呂沉的手段超神,但是想要用出如此超神的手段,所耗費的精力與靈力又要多少?
現在的手段不過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又能持續多久?
想到如此,化金林更是嗤笑一聲︰「而我這鬼蜮已經在此經營多年,集結了何等磅礡陰煞鬼氣和怨氣,屹立在此地幾年都無妨。」
「光靠你們的力量,想要在短時間內破開鬼蜮?」
化金林一臉的勝券在握︰「絕無可能!!!」
正如他所說一般。
打持久戰,鬼蜮本來就佔優。
地脈、陰脈、鬼氣、活人精氣,還有醫院尚存的活人,都是他與兩千鬼卒的糧草供給,根本就不在乎拖延下去。
而周邊都是百姓,加上醫院內尚有活人作為人質。
所以化金林篤定他們不敢動用大規模的火器。
再有,就算他們能強行攻破鬼蜮外層,但內里自然還有化金林布置的依仗。
化金林眼中閃過妖異光芒,譏諷笑道︰「豎子,我說的可對?」
鬼蜮外,呂沉不可否置的點了點頭︰「貧道確實不能一直不眠不休。」
年輕道士說完這話,鬼縣令眼中的得意之色更重了一些。
「所以……」
鬼蜮外,沉吟的呂沉目光逐漸平靜淡泊,淡淡道︰「所以,貧道才要在今夜徹底剿滅你這鬼蜮。」
這話一出,滿目嘩然。
「今夜?!」
「這……」
無論是南懷欽、凌琳兒等特別行動組核心人員,包括身後的探測,檢查的工作人員大多都是如此。
特別是身後哪些負責數據探查的工作人員,不是因為別的,這鬼蜮的檢測數據已經了然,想要強行破開也需要一天以上的時間,可這年輕道士竟然說出要在今夜將其覆滅……
這讓他們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不僅是鬼蜮外的眾人,鬼蜮之中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此。
化金林站在陣眼之前,猙獰鬼臉被幽綠的光芒籠罩,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若是其他人對鬼縣令說這些,鬼縣令會不屑一顧。
可如今……
沖他說這話的人是呂沉,這便讓化金林有些放心不下。
自打呂沉出現,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外。
撒豆成天兵、虛空鎖住他的窺探、踏地鎖住地脈……
這一幕幕可都是化金林親眼所見的……
如今他更是夸下海口要一夜之間剿滅鬼蜮,這讓化金林完全是下意識的不安。
而最震驚的莫過于被倒懸掛在角落中的僧人冠一。
他自下山搜尋白羽開始,到白林觀大勝道家之後,雖說他沒有什麼桀驁的舉動,但心氣已然是不低了。
所以才會得知呂沉之名之後,想要來主動拜訪。
為的便是道、佛之間那虛無縹緲的高低之爭。
道佛兩教之爭自古以來便沒有停歇過。
佛門擺出一本《正誣論》,說這老君爺于竹乾古佛下聞道,道門便請出《老子化胡經》,記述老君入天竺變化為佛陀,教胡人為佛之事。
道教一門拿出了本《夷夏論》,佛教便掏出《正二教論》《駁顧道士夷夏論》相抵,你有《破邪論》論道家的虛妄,我便有《十異九迷論》批論佛門異態,反正一時間佛道兩門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這一爭便是數千年,但都是互有優劣。
在古時候,道佛之爭雖屬教義之爭,所以二者之興替或是衰退,都離不開九五寶座上,那位帝王的之愛惡親仇,那宮廷寶座上身著五爪金龍的天子崇佛,那佛者便興,若尊道,那道者便達天子听。
天子喜怒可是苦了這天下的道冠與禪僧,兩千年間,有天子崇道屠佛,拆佛寺四千六百余所,迫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還俗,也有天子尊佛屠道,那《化胡經》連同刻版被一起焚毀,道士遭殃。
可如今,雖說佛道不顯。
但這較勁還是一直存在的。
所以,正是這種好勝心,驅使著冠一想要去尋找呂沉一較高低。
在他看來,呂沉不過是白林觀道士不願服輸,隨口推出來的搪塞。
可到了如今這一步,親眼看見那呂沉撒豆成兵時,年輕僧人才明白。
這呂沉……果真有大能耐,這份能耐最起碼,遠非他所能敵。
而再到後來,呂沉鎖住整座傳送陣,又如此與天元境隔空對峙,而毫無畏懼于膽怯時。
冠一心中更是無比苦澀。
雖說如今的世道佛教與道教都日漸衰敗,可靠著諸多影視作品與鋪墊之下,在頹廢的大勢之中,佛教仍有幾分蓋過道教的勢頭。
而佛家弟子心中也多半是如此思慮的。
可如今……
冠一只感覺自己一身傲氣被瞬間抹平,連毛刺都沒有留下一根。
……
「今夜?」
化金林強壓下心頭哪些不安,猙獰鬼臉無比陰沉,冷哼一聲︰「光靠你這大言不慚的豎子,一夜之間就想要毀去我兩千鬼卒,幾年基業?」
「痴人說夢!」
說罷,化金林體內鬼氣瞬間激蕩,噴涌向面前的四方光幕。
霎時之間,整座鬼蜮霍然泛起漣漪,連天空上都突然變色,陰風陣陣鬼哭狼嚎,陣陣陰鬼之氣宛若波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傾軋向呂沉眾人。
呂沉負手立在眾人之前,眼中神光閃爍不停。
眉心處,火光閃耀。
離火吐出一絲火苗,瞬間將整座鬼蜮噴涌出的陰鬼氣瞬間燃盡。
以一己之力,護住了身後的所有人。
……
廢棄倉庫內,騰騰的烈焰氣息順著光幕不願涌出。
「 嚓!」
一聲脆響,化金林面前那方與呂沉對峙的光幕突然碎裂,化作斑斑碎片。
化金林感受著鼻尖處的燒灼感,神情有些凝重。
到了這個層次的鬼縣令何嘗認不出來,那火焰並非凡火。
火與雷本就是正氣之物,對于妖魔鬼怪有天生的克制之力。
若是普通凡火的話,境界高的鬼卒或許會不怕,可若是火焰超月兌了凡火的層次,對于鬼物來說無異于毀滅性的打擊。
「這……便是你想要一夜之間覆滅我鬼蜮的底氣?」
化金林緩緩轉身,一雙鬼爪收回袍袖之中負在身後,眼色有些凝重。
可化金林總是感覺,那不知名的暗青火焰確實不俗,但想要用那火焰將整座鬼蜮一同焚燒,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想起了之前呂沉舉劍撼動鬼蜮的一幕,化金林眉頭突然一凜。
「無論如何,只要他想進入鬼蜮,就必定要越過陰陽之隔。」
鬼縣令在陣眼周圍踱步,計由心生︰「只要本官將鬼蜮外的陰陽之隔死死鎖住,他若是想要進攻無鬼蜮,必定要耗費極多靈力的破開隔檔。」
「而到那時,這道家天師破開隔檔後,體內靈力必定會虛弱,在借機……」
想到此處,化金林停穩腳步,眼中閃過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
「左右何在!」
化金林轉身撩袍,一副睥睨天下的勢頭。
……
鬼蜮外。
火光于鬼氣幾乎同時消散,整座鬼蜮再度恢復平靜。
呂沉負手站在最前,替所有人當下鬼氣與熱浪。
見前方事態平穩,南懷欽與凌琳兒幾人快步跑到呂沉身側,兩名少女臉上的震驚之色還沒有退去。
「今夜真的能拿下嗎?」
秦平看著眼前的偌大鬼蜮,喃喃自語道。
很明顯,她對于鬼縣令天元境的修為仍是心有余悸。
莫要說還有兩千名鬼卒,光是一名天元境強者,就幾乎已經超過了羽水市的承受能力。
呂沉輕輕點頭︰「只要貧道能進入鬼蜮,一夜足矣。」
「進入鬼蜮……」
凌琳兒低聲呢喃了一句,眼神有些落寞︰「經過剛才的交手之後,那鬼蜮里的鬼物勢必要加大對于鬼蜮的防護。」
進入鬼蜮,談何容易。
從檢測儀器的數值上來看,想要強行爆破鬼蜮的難度比起那一日強行爆破西郊秘境最起碼要難上幾倍。
私立醫院雖然說地處城郊,但也是周圍幾個村鎮居民的商業中心,周遭居民不少,根本不適合使用大規模的爆破手段。
南懷欽要比二女沉穩的多,花甲老人眼神中有一股決絕之色,他低聲問道︰「需要強攻麼?」
「強攻?」
呂沉打量周圍的居民樓,緩緩搖了搖頭︰「代價太大了。」
他說的並不是假話,雖然著鬼蜮難以破除,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呂祖劍經中的破劍式最適合這種以點破面的局面,無非是多出幾劍的問題。
可讓呂沉顧及的是,破除鬼蜮之後呢?
要消耗自己靈力不說,更重要的一點是,如果破除了鬼蜮,等到他與那天元境鬼縣令決戰之時,他還要分心擋下交手時的靈力波動,護住周邊百姓。
而若是有鬼蜮將他們交手的波動擋在其中,呂沉也不必因貽害無辜而憂心了。
而呂沉如此大張旗鼓的放出豪言,展露離火撒豆成兵等手段,為的便是之後的準備。
秦平眉頭輕抬,滿眼的不解︰「那要怎麼辦?」
呂沉緩緩抬頭,臉上淡淡一笑,笑容無比自信︰「由內而外。」
「由內而外?!」
南懷欽三人同時驚呼一聲,下意識抬頭望向那巨大鬼蜮,眼神無比疑惑。
花甲老人率先回過神來,低聲問道︰「呂道長在醫院內還有內應不成?」
呂沉含笑點頭。
「可是……」
凌琳兒沉吟著開口,目光投向呂沉,抿了抿朱唇,擔憂道︰「可是信號已經被鬼蜮隔絕了。」
呂沉看了一眼擔憂的少女,輕輕頷首道︰「無妨,貧道自有辦法。」
「南老,邊城衛與天陽衛是否接到通知?」
年輕道士再度問道。
「已經在路上了。」
南懷欽掃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聲音堅定︰「這次出動的都是精銳,預計有三百人。」
「三百人……」
呂沉沉吟著點了點頭︰「等一下到了之後按照……」
……
天穹如墨,烏雲層疊。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鬼蜮內外,滿目肅然一派肅殺之氣。
鬼蜮外。
荷槍實彈的作戰人員將整座私立醫院團團圍住,確定連蒼蠅都飛不過去。
南懷欽、金誠、李炎等羽水高手率隊駐守在醫院西、北、南三哥方向,眉目冷冽,一臉肅然。
天陽小隊、邊城衛的突擊隊,羽水市特別行動組。
這些羽水市頂尖戰斗力的作戰人員各自站在南懷欽幾人的體內靈力不斷調動,時刻準備應付突發的狀況。
正東方向。
呂沉負手持劍,道袍在夜風下輕擺,身後不遠處是裝甲車的燈光。
在燈光的襯托下,呂沉瘦削的背影,越發出塵。
眉目低垂,嘴角含笑。
鬼蜮內。
四隊差鬼率領著各部精銳,駐扎在四個方位,源源不斷的向陰陽之隔中注入鬼氣,加厚陰陽之隔的厚實程度。
而四個方位之中,正東方也就是呂沉所處方位,防御力量最大,鬼縣令的目的不言而喻。
化金林坐鎮廢棄倉庫。
以俯瞰的視角掌控全局。
望著對面越發渾厚的鬼蜮壁壘,燈光下的年輕道士臉上笑意更重了幾分。
……
鬼蜮內。
醫院病房里。
神光依舊繚繞。
一名干瘦少年悄無聲息的站起身,順著牆邊小心翼翼的模索到門後,順著病房門上的玻璃打量著走廊里的情況,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