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清雲觀。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香火旺盛,前來進香的香客並沒有呂沉所預料的那般會越來越少,反倒是越來越多。
如今不光是附近馬老太太之流的老年人,現在不光清瑤山附近,連羽水市周邊區域的百姓也在口口相傳中,听說了清雲觀的名號。
起初時候,周圍的百姓還不算太相信,如今靈力復蘇這世道里佛道不顯,並非一日之寒,數十年積攢出來的觀念怎麼會被幾人之口生生扭轉。
可在馬老太太等虔誠信眾又找兒孫翻出了西郊秘境的點點滴滴,再加上清雲觀的呂沉道長不設功德箱,不收香火錢,解卦瞧病都是分文不取。
有不少香客這才願意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前來清雲觀。
畢竟,在眼下這個環境來說,沒什麼比免(bai)費(piao)更誘人的。
這也算是神州奉行的八大方針之一。
上聯︰大過年的、人都死了、來都來了、都不容易。
下聯︰還是孩子、歲數大了、為了你好、習慣就好。
橫批︰免(bai)費(piao)使人快樂。咳,看書可不能嗷!
……
所以,這幾天里清雲觀的香火越發旺盛。
人一多了,瑣事也順理成章的多了起來。
問卦的、問香的、閑聊的、賣保險的、要給呂沉介紹對象的,要呂沉給他介紹對象的……
多重疑問組成了一排排強有力的打擊,讓習慣了斬妖除魔獨來獨往的呂沉有些頭大。
只是一個上午天旋地轉的繁瑣,卻讓呂沉便感覺比千里追擊妖邪還要疲憊。
而老槐與黃犬又不能給香客們解答什麼疑問。
但好在有馬老太太等一眾義務宣講員的存在,讓呂沉月兌離了孤軍奮戰的局面。
站在廊下的呂沉,依靠著斑駁的抱柱,身形微微傴僂,望著眼前洶涌的香客嘆了口氣。
年輕道士以衣角擦了擦額頭上的細密汗水,有些哭笑不得。
不禁想起之前,熾陽山巔直面萬年妖王、羽水江畔隔空對弈妖僧白羽、生擒教化洪荒大凶窮奇等等等等,呂沉也未曾出過汗,可今天只是一個上午的尋常日子,呂沉道袍都要濕透了。
若非自己經過多次煉體,體魄已經異于常人了。
否則呂沉都要懷疑自己身體中下偏後部發生什麼問題了……
清雲觀,角落。
老槐與黃犬忙的熱火朝天。
黃犬穿梭在香客之中,拾取雜物,引領人群。
老槐在觀外,樹葉枝椏搖擺清靜山門中的塵囂,避免了人多而塵土飛濺的情況。
但唯獨那只上古巨凶化成的英短藍貓癱躺在角落中,尾巴無趣的拍著地面,望著眼前的人群,滿臉的生無可戀。
「愚蠢的人類啊……」
藍貓用只能自己听到的聲音輕聲呢喃著。
‘不如逃跑吧!’
越發無趣的藍貓翻了個身,一個念頭出現在心里。
是啊,逃跑!
藍貓腦海中靈光乍現,翻身在地上坐起,打量著擁擠的香客人潮,銅色眼眸極為炙熱。
現在人多眼雜,呂沉根本注意不到自己。
自己完全可以趁著人群逃離清雲觀啊!
藍貓坐在地上,短短的四肢舉在身前,腦海中暢想著逃離清雲觀的場景。
嗅~!
正在暢想未來的藍貓鼻尖沒來由的一抽,突然嗅到一道極其美妙讓他心曠神怡的味道。
藍貓完全是出乎于本能的順著味道扭過投去,可還沒等看清味道的來源,便察覺有三道黑影朝他快步奔來。
「呀嘿嘿嘿哈,快看啊這只貓貓好可愛。」
「哇~!」
「哇哇哇~!」
一陣稚女敕的童音伴隨著孩童歡呼與鼓掌聲響起。
下一刻,三名孩童宛若三座小山一般,將藍貓團團圍住,拄著下顎,孩童眼中泛起小星星。
舉著四肢平舉在身前的藍貓感受著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頓時傻了眼幾乎是下意識咽下一口口水。
很顯然,呂沉昨夜帶給他的心理陰影還沒有散去。
這都是隨著父母或是爺爺女乃女乃前來進香的孩童,道觀家長也不許這些孩子亂跑,所以這些孩子極為無趣,有心思跟黃犬玩,可是黃犬太大了,看著害怕。
可如今發現藍貓,對于幾個孩子來說如同發現新大陸一般。
幾名孩子此時開心歡樂,可人和人的悲喜並不相同,化成藍貓的上古巨凶甚至覺得他們有些吵鬧。
「哇,它真的好萌唉!」
一名小女孩伸手揉向藍貓圓滾滾的腦袋,一雙眼楮彎成了小月亮。
「??!」
看著伸過來的孩童手掌,藍貓雙眼瞪大瞬間繃直了身軀,不知道該要如何。
‘她要干什麼?!’
‘?!’
‘我警告你我可是窮奇,上古凶獸,我……唔……我是巨……唔……’
不敢隨意開口的窮奇期待用眼神警示幾名孩子,可並沒有什麼作用,溫熱的手掌打斷了藍貓的畫外音。
自認為被冒犯的上古巨凶想要反抗,想要像這幾名孩童展示他上古巨凶的威嚴,所以藍貓倔強的揚起頭,想要將孩童的手掌甩開,再惡狠狠的叫上幾聲,嚇退這些有眼不識泰山的孩子。
可是……可是這一仰頭,孩童揉搓的手掌改為了,順勢滑過藍貓後腦勺。
頓時……
一眾異樣的感覺穿過藍貓全身。
那是一種極為舒服、溫暖、仿佛過電一般的感覺,讓藍貓渾身舒暢,極為享受。
一時間,窮奇感覺自己緊繃的身軀無竟然比松緩……
「瞄~……」
原本的倔強揚頭此刻變成了親昵依偎,原本滿懷怒火的鳴叫此刻變成了歡愉的低鳴。
「咪咪,好軟誒!」
擼貓的女孩大喜過望,身旁兩個同伴也安耐不住,也要將手揉向藍貓。
‘唔……好舒服的……可是好像有些不對啊……’
一雙貓眼眯成兩道彎線的藍貓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
‘是啊,這不對啊喂!’
‘再說自己不是要嚇走他們嗎?!’
‘怎麼能還能享受這些人類的撫模?!’
‘這怎麼能行,自己可是……唔……’
女孩擼貓的動作差點再次打斷這尊上古巨凶的思維。
‘可是上古巨凶!’
‘高貴的洪荒血脈!’
‘怎麼能跟這些人族孩童玩耍在一……唔……一起?!做這麼羞恥的事。’
‘不行!絕對不行!’
藍貓強行壓下心里的舒適感,想要重振遠古凶獸威嚴,準備從女孩手中掙扎出去。
可窮奇剛剛挪動身子,迎接他的卻是另外四只溫熱的小手。
他們摩挲過藍貓的背脊和腰月復。
‘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在這些孩童面前丟失……喔喔喔吼……’
在三名孩童的擼貓下,藍貓只感覺自己腦海中一片空白,防御系統正式告破。
原本的掙扎以淪落為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三名孩童越擼越起興,角落里滿是孩童的歡笑聲還有……
舒服的貓叫聲……
‘咪咪個屁,你才叫咪咪!你全家……嘶……’
‘你全家都叫咪咪,爺可是窮……唔……’
‘窮……呃,窮奇!正兒八經的上古……誒,那小胖子,你他娘的模我做什麼,誒……唔……’
很顯然,畫外音對于三名孩童沒有用。
‘行了,你們隨便叫,輕點就行……’
無力反抗的藍貓癱在地上,任憑三名孩童‘蹂躪’。
越來越大的孩童笑聲引來了家長們的注意,在幾聲呼喚之後,三名孩童才意猶未盡的松開手。
窮奇身上一直延誤的防御系統終于蘇醒,從地上翻身跳起,機警的望著三名孩童,生怕他們再下毒手。
可是……
‘月兌離魔爪’之後的窮奇心里居然還有些空蕩蕩的失落感……
藍貓用力的甩了甩頭,竭力甩去腦子里哪些混賬的想法和感覺,一雙銅色圓眼怒視得望著三名孩童,似乎在警告他們這是最後一次。
嗅~!
藍貓鼻尖又抽了抽, ,又是那股美妙的味道!
可下一刻,窮奇眼睜睜看著剛才模他的小胖子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長條狀的物品。
那是……小魚干?!
藍貓仔細的分辨著小胖子手中的物品。
‘那味道的來源就是小魚干?!’
望著小魚干的藍貓怒視的圓目逐漸柔和,表情也從警覺變成了垂涎,口水順著嘴角緩緩流出,毛茸茸的頭不由自主的往前湊了幾分。
「你看,我就說它想吃吧!」
手持小魚干的小胖子跟伙伴得意洋洋的說道。
‘?!’
‘開什麼玩笑?爺可是上古凶獸,怎麼會吃這麼羞恥的東西’
小胖子的話把窮奇拖回了現實,強行吸溜回嘴角的口水,將頭轉向一旁,賭氣一般不在看小胖子,可架不住小魚干誘人的味道往鼻子鑽。
‘可是……小魚干好像真的好香啊,真想,呸呸呸,想個屁……’
‘會不會好酥?’
‘刺應該不會很硬吧?’
‘……’
此刻的窮奇已經壓不住腦子里的想法,一個個關于小魚干的問題像是跳躍一般,出現在腦海里。
‘我發誓,我恨這該死的嗅覺!’
跟自己思維糾纏許久的藍貓強行甩了甩頭,準備離開小魚干的範圍,想要眼不見心不煩。
尊貴的上古凶獸怎麼可能吃那麼恥辱的事物?!
肯定不會!
就算他餓死,清瑤山上跳下去,重新回到地宮里,也不會吃那些東西!
一口都不會!
打定了注意的窮奇開始離開,可剛走了兩步,便听到一陣塑料摩擦的聲響。
藍貓幾乎是鬼使神差一般的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剛才那手持魚干的小胖子此刻竟然掏出一個透明袋子……
而里面是整整一袋的小魚干。
袋口剛一打開,藍貓的瞳孔下意識放大。
鮮美氣息宛若海浪,涌進藍貓鼻孔,窮奇的思維再次短路,身體機械性的往氣息源頭湊去。
幾許年後,窮奇回想起了過去,他已經忘了那一天是如何走過去的,他只記得腦海里最後一個想法是︰
‘只是小小的嘗一口應該不算是吃吧?’
……
等藍貓回過神來,幾名孩童已經被家長帶走。
只剩下他叉著腿坐在原地,前爪捧著一條只剩下一半的魚干,嘴里、身上、爪子滿是油花,裝滿魚干的袋子就在身前不遠處,而里面的魚干已經消失了三分之一。
吃了……自己居然吃了?!
真的吃了這麼羞恥的東西?!
而且,這麼多人,都看見了……
藍貓雙眼瞪得滾圓,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手中的魚干,貓嘴久久不能閉合。
半晌,覺得凶獸生涯遭受到最大污點的窮奇掃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呂沉與黃犬,將剩下的半條魚干全部扔進嘴里,翻身跳上一旁的牆頭,準備趁機逃離這個羞恥之地。
可剛走了兩步,藍貓下意識回頭望著地上剩余的半袋小魚干。
片刻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藍貓挑選了個無人注意的時機,一口叼起地上裝滿魚干的袋子。
身形翻過牆頭,瞄了被一眾香客圍在中間焦頭爛額的年輕道士一眼,頭也不回的順著山林狂奔,眼神無比興奮。
清雲觀里,人群中的年輕道士緩緩轉頭,望著牆頭方向淡淡一笑,依舊為香客解答問題,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
——
清瑤山下。
一輛貼著神色玻璃膜的越野車停在了山腳下。
副駕駛處的凌琳兒抱著一個深色的狹長木匣,望著開車的短發少女秦平︰「你在這等我還是上山?」
秦平伸了個懶腰,洶涌曲線更加凸顯,懶散道︰「上去吧,好幾天沒瞧見大黃了。」
大黃,便是秦平給黃犬起的名字。
因為支援達盟,羽水市特別行動組的人手如今有些緊湊,今早便將一直負責監視孟安的秦平喚回。
車門開闔,兩名英姿颯爽的少女下了車。
二人體態修長,相貌極佳,不知吸引了多少山下山香客的目光。
「來清雲觀上香的人越來越多了。」
凌琳兒看著上下山的人群,由衷感慨道。
之前佛道兩門凋零成什麼樣子不需她多說,如今呂沉竟然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清雲觀的頹勢,這又是何等的成就。
秦平隨口笑道︰「有呂道長忙的了。」
兩名少女對話的工夫,一道深藍色的影子躍出山林,順著山路不斷向遠方狂奔,嘴里還叼著一個裝有小魚干的透明袋子。
「好可愛的藍貓。」
大大咧咧的秦平最為喜歡動物,山上的黃犬便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可窮奇化作的藍貓速度極快,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公路上。
望不見的蹤跡的秦平只好收回目光,兩名英姿少女並肩上山。
「呼……」
又往前狂奔了數里的藍貓緩緩停下的四肢,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呂沉封了他的妖力,他的體魄如今跟藍貓一樣,習性也大致相同,若非如此怎麼會留下如此丟人的話柄。
狂奔了一路,藍貓早就累了,可怕呂沉反應過來一步不敢休息。
如今遠離了呂沉,藍貓終于可以略微喘口氣了。
癱坐在地上的藍貓回頭望著清瑤山的方向,氣哼哼的道︰「就你呂沉也想關住我,門都沒有!」
「是嗎?」
正當藍貓逃出生天發泄心頭羞恥的時候,一道輕飄飄的男人聲音在藍貓身後突然響起。
霎時,藍貓一個激靈,渾身藍貓瞬間炸起,痴痴的轉過身,只見一名身著破舊道袍的年輕道士正滿目含笑的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