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閃爍,夜色撲朔。
月色下,不知在地宮中被封印了幾千年的窮奇巨蛋,此刻被孤零零的放置在道觀正中央。
幽綠色光芒收斂,呼吸閃爍不定,看樣子極為拘謹。
黃犬兩只眉頭一高一低,圍著巨蛋一圈圈的打量,是不是還要低頭嗅上一嗅,可還是看不懂眼前是什麼東西。
又用鼻尖頂了幾次,見沒有反應便無趣的離去,蹲坐在呂沉身旁不遠處,與赤狐依偎一處。
黃犬只是具備靈智,但不曾修煉,對窮奇巨蛋流露的氣息並不敏感。
可院外的老槐樹可是正兒八經的沾染了日精月華,幾百年積攢下化成的精怪,對于這不知超出幾百倍的血脈壓制極為敏感。
老槐一改的‘皮’態,此刻收攏周身所有的枝椏與樹冠,老老實實的立在原地,連樹葉都不敢擺動。
若非呂沉在場,老槐的狀態會更加惶恐。
呂沉與紅衣女子立在廊下,看著這一院子的古靈精怪,哭笑不得。
紅衣女子也不禁莞爾,一笑之間,笑顏如花。
這萬年她都與憑淵那孽障被封印在熾陽山巔,心中早就無比枯悶,如今重見天日與這些性格迥異乖張的精怪為伴,自然歡欣不少。
雖說傾寒以不知經歷了幾萬年,斬殺過多少妖魔,見過多少天地,但究其細底還是個女兒心態。
廊下,紅衣女子與呂沉互視一眼,輕輕頷首。
背負桃木劍年輕道士心領神會,丹鳳眸子望著窮奇巨蛋,輕聲笑道︰「既是醒了,便出來相見吧。」
窮奇乃是上古四凶之一,如今雖是初生,但心智早已成熟,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地宮之中有諸多反應。
呂沉話音落下,幽綠色巨蛋微微閃爍了幾次,似是在思考。
「 嚓……」
片刻,一聲極其細微的聲絲響起,幽綠色巨蛋上裂開一條宛若發絲般的裂痕,投出一道深色光芒。
光芒現世,整座清雲觀上空,突生異象。
一片厚重雲霞毫無征兆的籠罩在清瑤山上空,瞬間遮掩住漫天月色。
雲層中,烏雲翻滾似浪潮,陣陣涼風平地而起,席卷在整座清雲觀山空。
清雲觀外,老槐似是遭受到極大的震懾一般,驚恐萬狀,收攏的枝椏瑟瑟發抖。
絕美容顏上剛布滿笑意的紅衣女子臉色也有所變化,看著綻放出的神色光芒,柳眉微蹙。
「汪,汪,汪!」
察覺出不對的黃犬忽然躁動,將赤狐擋在身後,朝著窮奇巨蛋不斷撕咬。
「 …… ……」
一連串的細微聲響不斷響起,幽綠色巨蛋上宛若頭發絲一般的裂痕不斷放大,一道又一道,七扭八歪一點點爬滿全部蛋身。
投出的深色光芒也越來越多,天空中異象越發洶涌,山間流轉的勁風也越來越凜冽。
多虧這是深夜,夜色撲朔極少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若是平常白日,光是這天空中投映出的異象便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的驚訝。
道觀中的幽綠巨蛋,此刻宛若一顆詭異顏色的星辰,光芒無比耀目,隱約之間可听見低沉的獸吼。
廊下,呂沉立在勁風之中宛若松柏,目光凝望著即將破殼的巨蛋,嘴角微微挽起弧度。
放眼當今這世間,能目睹大凶出世的場景,除卻清雲觀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幾道淡漠金光從地上爬起,將廊下的女子、院外的老槐,黃犬一眾盡數籠起。
金光揚起,老槐等精怪神態好了不少。
天空中烏雲越聚越多,厚重的雲層流露著一種深邃又詭異的幽綠色。
「轟隆——!」
毫無征兆,一道幽綠色雷花突然搖曳而起,雷光撕破天際。
雷聲滾滾而來,暴躁沸騰,聲音之巨大足可傳蕩數十里。
當黃犬、老槐,赤狐等一眾生靈被巨大雷聲駭了一跳之時,道觀中的幽綠色巨蛋突然炸裂開,成年男人手掌厚的蛋殼碎片忽然炸開,朝著四周濺射而去。
一道西瓜大小的幽綠流光找準時機,從蛋殼中激射而起,想要趁著雷聲與爆炸逃離眼前的破敗道觀。
這一切實在是太快了,傾寒等一眾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只見幽綠流光已經升起攀升了近十米,下一瞬便要遁入空中。
眼看著自己越升越高,而道觀里哪些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藏在幽綠流光中的窮奇面容綻放笑容,準備要加快速度徹底逃離那個讓它感覺危險的臭道士。
可初生的上古凶獸剛要提升妖力,突然察覺出身後好像有些許不對。
那些人,居然沒有追來?
下意識回頭望去,這只沉睡了數千年的巨凶,神情突然一怔。
……
傾寒看著幽綠流光騰空而起,俏臉突然一寒下意識要動身,可體內微薄的妖力剛剛調轉,女子眼中那道急速拔升的幽綠流光居然停、停了……
停了!
沒有看錯!
是一道正在運動軌跡中的流光被活生生遏止停住!
而此刻,不僅是天上幽綠流光,還有道觀中四散飛濺的蛋殼碎片,被碎片帶出的水珠……全部都如同停滯一般,懸在空中。
紅衣女子圓瞪著漆黑眸子,下意識望向呂沉。
只見身旁的年輕道士正手掐著一枚玉質八卦鏡,八卦鏡不斷放光,將整片天地瞬間束縛,靜靜的望著停在空中幽綠色流光,面帶清淡笑意。
呂沉掌心的荊山玉髓微微閃爍,一方不大的八卦圖出現在半空中,壓著懸在半空幽綠流光緩緩落下。
清雲觀中,所有飛濺出的碎片也聚合在一起,靜靜的堆在一旁。
「嗷——!」
空地上,低沉的嘶吼不斷從幽綠流光中傳出,隔著流光隱約可見其中掙扎的身形,可無論窮奇如何掙扎,都無法逃出那道八卦圖鎮壓。
縈繞窮奇的幽綠色光芒緩緩散去,半空中氤氳出的天地異象也隨之散去,整座清雲觀緩緩恢復原樣。
流光散去,露出一道兩歲孩童大小的身影。
四肢熊健,似貓又似虎。
一身毛發漆黑如墨,宛若鋼針。
背後有一對俊美羽翼,羽翼並不大,蜷縮在身後,周身處處都在閃耀著遠古氣息。
雙眸呈幽綠色的豎瞳,眉心處有一塊宛若寶石一般的晶狀物。
此刻被八卦圖鎮壓在地,粗壯四肢死死支撐身軀,望著遠處的年輕道士,怒目而視。
「 ——!」
被鎮壓的窮奇喉嚨中仍在低吼,呲著牙露出兩道一寸開外的鋒利犬牙。
院外,听著來自遠古的低吼,老槐表情更加驚懼,就差把粗壯枝椏垂下,縮成一團了。
紅衣女子下意識望向呂沉,似乎想不明白呂沉要如何處理這尊遠古巨凶。
「汪!」
正在清雲觀內氣氛有些凝固之時,一聲犬吠打破清雲觀的平靜。
黃犬怒視著一臉凶相窮奇,重重撕咬了幾聲,聲勢絲毫不比這尊遠古巨凶弱。
若不是黃犬身邊有赤狐阻攔,黃犬的架勢分明,是下一刻就要躍起給窮奇一爪子。
幾聲犬吠後,清雲觀內竟然出人意料的安靜了。
初生的上古凶獸看著眼前聲勢凶狠的黃犬,下意識停止的低吼,幽綠色的豎瞳看起來有些茫然。
有些自我懷疑的窮奇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了看遠方躍躍欲試的黃犬,臉上茫然更重了……
看著突入起來的詭異安靜,傾寒也有些哭笑不得。
一只上古血脈的凶獸,如今……
如今竟然被一只尋常犬類嚇住。
「好了。」
仍在準備與窮奇肉搏的黃犬听聞呂沉發話,這才緩緩的停了撕咬。
年輕道士緩緩抬頭,望著地上有些茫然的上古凶獸,輕聲問道︰「鬧夠了麼?」
眼神有些茫然的窮奇痴痴的開口︰「你……要干什麼?」
窮奇血脈到了這種層次,已經不在在尋常妖物範圍,自然不用煉化橫骨才能開口。
呂沉淡淡一笑︰「貧道,給你一個選擇……」
「選擇?」
停止掙扎伏在地上的窮奇望著年輕道士,痴痴呢喃道。
年輕道士緩緩點頭,笑容中透露著捉模不透的深意。
……
「什麼?!」
初生的上古巨凶臉色突然一變,神情無比憤怒,咬牙道︰「你要把我困在你這破道觀,不得外出?」
「開什麼玩笑?!」
「本尊乃是上古血脈,怎麼能被你一個臭道士如此限制?!」
窮奇的嘶吼聲回蕩在整座清雲觀,剛剛停滯的氣氛再度激蕩。
呂沉無視哪些嘶吼,淡笑道︰「你考慮一下。」
「考慮個屁!」
窮奇幽綠色眸子怒視著呂沉,神情豪氣干雲︰「本尊乃是上古血脈,貴為天……」
「砰!」
窮奇的話還未說完,一道幽綠火焰在窮奇周圍忽然燃起,將貓形巨凶圍繞在其中。
洶涌的火氣隨山風搖曳,逐漸靠近窮奇,窮奇臉上的怒氣逐漸平息。
「鏘!」
不等窮奇做出反應,一道劍鳴聲突然響起,在黑夜中宛若龍吟,年輕道士背後的桃木劍鏘然出鞘,直直刺穿窮奇面前的青石地磚。
窮奇臉色瞬間煞白,幽綠眸子望著就在眼前的桃木長劍,暗暗吞了口口水。
呂沉立在原地,神情再無絲毫和煦,氣態只剩下滿目冰寒,絲毫不弱于在地宮面對褚森孟安兩名邪修之時。
年輕道士眼皮緩緩抬起,泛著神光的眸子望著伏在地上上古巨凶,話語中寒意森然︰「咱們再商量一下?」
「咕咚……」
黑夜中,吞咽口水的聲音清晰無比。
窮奇干笑一聲,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年輕道士,連連搖頭︰「不用不用……」
呂沉輕輕一笑,眼神瞥了一眼滿臉干笑的窮奇︰「你確定?」
窮奇強挺著一臉笑容,咧了咧嘴︰「你要是早這麼客氣,我不就選了麼……」
遠處的傾寒望著場中戲劇性的一幕,表情不由得一怔。
看著宛若哪位神仙臨凡的年輕道士,心中多了幾分笑意。
她本以為以呂沉會殺伐果決。
很顯然,呂沉的辦法超出了紅衣女子的思維範疇。
窮奇俯首,觀外的老槐日子好過不少,看著滿臉訕笑的上古巨凶,老槐心里竟然閃過一絲同情。
這流程它太熟了。
呂沉比較喜好以理服人。
先講道理,如果道理說不通的話,那就好好講講物理。
……
年輕道士看著低頭的窮奇,不由得一笑,抬手收了離火以桃木劍,沉吟道︰「觀中香客不少,你這副樣子,不太合適。」
窮奇下意識要反駁,可想起剛才桃木劍當面的凌厲氣息,只能干笑著點頭。
呂沉淡淡一笑,手中印決變換,壓在窮奇身上的八卦陣隨之變化,化作一條漆黑鎖鏈緩緩覆蓋在窮奇的脖頸之間。
霎時間,窮奇所流露出的凶氣與威壓瞬間消失。
宛若一只尋常家貓一般,趴在地上。
年輕道士略略沉吟,指尖印決變化。
一陣金光將窮奇圍繞,金光之下,窮奇的身形不斷縮小。
片刻後,金光一閃而逝。
原本聲勢威威的上古巨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材矮胖的貓。
嗯,英短藍貓……
成年男人一捧的大小,深藍色的短毛,矮短的四肢,銅色的眼楮……
與英短藍貓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眸中多了一枚極不顯眼的幽綠瞳孔。
脖子上的漆黑鎖鏈也變成了一條細細的皮質脖圈。
此刻正伏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上古巨凶看著自己嶄新的身體,圓滾滾的五官團成一團,眼神明顯的呆滯。
呂沉伸手摩挲著下巴,滿意的點了點頭︰「嗯,還不錯。」
「不、不錯……是…不錯,啊哈,啊哈哈,哈……」
藍貓一邊強挺著干笑,嘴角不斷抽搐。
「可是,感覺還差一點。」
呂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藍貓精神一震,以為年輕道士回心轉意,要給自己換幅面容,一臉激動的望著呂沉,下意識舌忝了舌忝爪子,可剛舌忝了兩口便發現不對。
這是上古凶獸該干的事麼?
肯定不是!
窮奇嫌棄的甩開手,還不忘在地上蹭蹭爪子上的唾液,一臉激動︰「就是,我也覺得有些不好!」
「確實不好。」
呂沉緩緩點頭,看著地上的藍貓,一臉鄭重︰「在人前時,不許開口。」
「嗯嗯……啊?!」
一臉喜色的窮奇答應到一半,下意識抬頭望向呂沉,可與年輕道士目光相接時,藍貓突然感覺自己沒什麼想說的了,強擠出笑容︰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