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議室出來後，陸暉明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
可是，他沒有好好把握。
錯過了今天，他就算晚上討論出一個最完美的辦法，也無法服眾。
其他人不會再信任他，也不會再支持他繼續做這個總經理。
陸愛華！
他握緊拳頭, 恨得牙癢癢。
帶著滿腔的怒火，總算在晚飯的時候，看到了陸愛華。
一進門，陸暉明目光就定在了陸愛華身上，恨不能立刻沖過去，把事情問個清楚明白。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忍耐。
咬著牙, 陸暉明硬生生忍了。
陸老爺子看到陸啟明回來，還是挺高興的。
看似不經意地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沒看到別人，眼底掠過一絲失落。
一直緊緊盯著他的陸暉明面上劃過一縷陰暗。
果然，他雖然不說，但心里還是惦記著陸懷安的。
全部落座後，陸老爺子才點點頭︰「行了，先吃飯吧。」
氣氛便輕松了些，陸暉明看著他這個態度，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之前沒留意，現在一看，今天的飯菜格外的豐盛。
而且，基本都是他喜歡吃的。
察覺到這一點，陸暉明整個人都輕松了。
爺爺心里還是有他的，這件事情雖然棘手了一點，但是只要他老實承認錯誤，再好好做一下保證，加上愛華叔幫著說說情……
應該不難過去的。
他一邊吃飯, 一邊在心里琢磨著, 等會要用什麼語氣什麼態度講話才最能打動老爺子。
陸老爺子年紀大了, 吃得少。
接過手帕，他輕輕擦了擦嘴角。
立刻熱茶就送了上來，茶香裊裊中，其他三人也陸續放下了筷子。
心情放松之下，陸暉明吃得挺好的，對等會的應對也有了把握，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陸老爺子掃了一眼，佣人們立刻收拾碗筷。
很快地，客廳里就只剩下了他們幾個。
喝了一口茶，陸老爺子沉聲道︰「難得人齊，行了，暉明，你說吧，怎麼回事。」
在會議室，陸暉明還能嘴硬。
到了陸老爺子面前，他不敢敷衍。
覷了眼陸愛華，看著他神色平靜的樣子, 陸暉明在心里罵了他八百遍，最後只得赤紅著眼楮低下頭︰「對不起，爺爺，是我的錯，是我大意了，把這邊的這一套拿去了國內，導致了現在的局面，我願意承擔責任。」
著是沒有意義的，先認錯絕對沒錯。
「嗯。」陸老爺子點點頭，擱下茶杯輕描淡寫地道︰「見著了懷安吧。」
這麼突然！
不是在說公司的事嗎，怎麼轉到陸懷安子？
陸暉明都怔住了，愣了一會，才僵硬地點頭︰「見，見到了。」
既然陸老爺子問了，那就說明他知道，說謊是沒有意義的。
平靜地看著他，陸老爺子聲音平和︰「這些年，陸家待你如何。」
「……」陸暉明用力地握著茶杯，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待他如何？他想哭，又想笑。
在外人看來，陸家待他是極好的。
給他吃，給他穿，花費都是不需要操心的，出入有車有司機。
可是，從小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陸家人。
他從小就得戰戰兢兢，永遠得討好所有人，成績得好，性格要好，待人接物更是要好。
弟弟妹妹可以撒嬌可以耍賴，他一張嘴，就必須得保證自己是最周到的最懂事的。
除了愛華叔和嬸子會耐心指點，貼心陪伴，其他人跟他始終隔著一層。
半晌，感覺手指已經燙得快麻木了，陸暉明才艱澀地笑了一聲︰「是好的……很好，很好的……」
「雖然不能說是最好的，但我自認，對你還算公道。」陸老爺子看著他，眸光中也有三分柔情。
從襁褓養到牙牙學語，再到如今，終究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陸老爺子也是個厚道人，稚子何辜，雖然陸暉明身份很特殊，但他也從未遷怒。
這個陸暉明是承認的，陸老爺子對他，確實一向都很溫和，要什麼給什麼，物質方面沒虧待過他。
在這些兄弟姐妹里頭，他的零花錢也是最多的。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垂下頭︰「爺爺對我一直都很好……」
「俗話說得好，成家立業，原先我催過你，你不願意太早結婚，我也不強求。」
畢竟不是自家的孩子，這種事情，催一兩次便罷，終究是他自己的事情。
陸老爺子話鋒一轉︰「現在你有了自己的事業，也算是立業了，你也長大了，心已經不在陸家了，本來你也不姓陸，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既然你自己已經想好了出路，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什麼意思！？
陸暉明整個人都懵掉了，驟然抬頭，死死地盯著他。
谷
剛才，不是還在祖孫情深嗎？
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是他听錯了吧？
肯定是他听錯了吧？
不，不要這麼殘忍……
他張了張嘴，想求陸老爺子不要再說下去，可是，對上陸老爺子了然的目光，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這陣子我一直在聯系懷安。」陸老爺子神色平靜，言談間還有些婉惜︰「原本，這件事情該是等一家人都到齊的時候再說的。」
可是，陸懷安始終拒絕跟他的見面，甚至連電話都不肯接。
這孩子，到底是少年心性，傲氣，像他。
陸暉明張了張嘴，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啊。
原來，他做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說到他做生意，就是有野心有了旁的想法，心在不陸家。
說起陸懷安做生意，就是傲氣，有主見。
親疏分明，他已經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只是，他仍然不肯放棄。
陸暉明望向坐在他對面的陸愛華，艱難地道︰「叔……你幫我解釋一下，爺爺真的誤會了……泰倫明明……」
明明是他們合伙的公司啊……
「是你的公司。」陸愛華沖他笑了笑，並不回避︰「十七歲的時候，求我辦的手續，你當時未成年，所以暫時放在我名下，這次國內的分公司，就是你的法人，爸也沒說錯，不是麼？」
十七歲就有如此心計，陸啟明都抿緊了唇。
那時候，柳淑珍正因為倆人的吵架而懷疑起他的身世，進而引發病癥。
在家里遭遇各種麻煩的時候，陸暉明沒有心疼母親，沒有擔憂他這個父親放下工作緊急回國，更沒有擔心妹妹突然父母都回國會不會不習慣。
而是一心一意，在操持著自己的事業……
不跟父母商量，反而求到叔叔頭上。
難怪，難怪當初突然就各種要錢，零花錢怎麼都給不夠。
開個公司呢，怎麼可能夠的。
果然啊，養不熟的。
「不，不是的。」陸暉明听了這話，知道一旦陸啟明信了，這麻煩就大了，連忙看向陸啟明︰「爸，我沒有，我當時只是想……」
只是太沒有安全感了，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公司。
心里甚至隱隱想著，等陸懷安回來後，他是個農民，自己卻是一個大公司的老總。
到那時，陸家人會選誰？
陸啟明抬手，垂眸盯著茶水，不想多說什麼︰「行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我不生氣。」
只是，心里介意。
「都說完了？」陸老爺子看過來，三人一凜︰「那，剩下的就我再多說兩句。」
他一說話，陸暉明就感覺心髒都抽著疼。
緊張，恐懼，更多的，是恐慌。
可陸老爺子一開口，他就知道，事情還能更糟糕。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孫子。」
所以，改名暉明，不是陸老太太的主意，而是他取的。
陸老爺子平靜地看著他，溫和地道︰「你母親，哦，你親生母親，原本給你取的名字，叫陸日軍，我體諒她一腔母愛，便作主留下了這個名字。」
只是這個名字終究……不合適，他才作主稍作修改。
「……」陸暉明整個人如墜冰窟，半晌作不得聲。
心里恨毒了，能給自己親生兒子取出這種名字的，能是什麼好的？
「我知道，你一直以為，當年你是替懷安送死。」陸老爺子搖了搖頭︰「其實不是。」
「你現在當然這麼說。」陸愛華扭頭，到底是淌了淚︰「用完就丟，是吧。」
陸老爺子頓了頓，嚴厲地看了眼陸愛華︰「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但是你要知道的是，置換身份，于你們二人來說，你受益更多。」
換了之後，陸暉明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待遇。
而陸懷安呢，長于鄉野，不受家人長輩疼愛，甚至還故意往歪了教。
想到查到的消息，陸老爺子捏緊拳頭，眸中戾氣橫生。
後又想到趙雪蘭已死，他便只得生生忍下這口氣。
「幸好，懷安爭氣。」
那般境地，竟也生生闖出一條路來。
陸老爺子看著陸暉明，眼底掠過一絲感傷︰「在此之前，我本也動過二者共存的念頭……」
可是查到趙雪蘭陸保國所為後，他不願意了。
那是他的大孫子，他親孫子。
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幾乎是九死一生熬出來的。
現在讓他跟陸暉明和睦相處，怕是都不會肯的。
不，他都不會答應。
「所以，你們就要放棄我？」陸暉明眼楮紅通通地，想罵，想大吼大叫，可是想到自身處境，又不敢放肆，想了又想，到底是軟了下來，哀求道︰「爺爺，我不想離開你，我舍不得你，我是暉明呀，爺爺……」
說著，他又扭過頭去，懇求陸啟明︰「爸，你幫我勸勸爺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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