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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晚,清風徐徐,流水潺潺,老者席地而坐,閉目神游。
小童取出石碗去溪邊取水,溪流不大,他卻太小,腿短胳膊短,他趴在溪邊每次伸手舀水都所得甚微,小童一次又一次努力向下夠,頭上都出汗了,依然取不到一碗水。
這孩子心實,每次給老者取水都是滿滿一碗,實在取不到,他便順著溪流往上走,每走幾步便試一下,功夫不負有心人,小童咧著嘴兩只小手捧著滿滿一碗水,沿著小溪開心的往回走。
「吼!」
小童回頭,嚇呆了,一龐然大物口吐腥風盯著他,其身若山,其頭若丘,其目泛青,其牙雪亮,小童臉色一白,轉身大喊︰「跑……跑……先生……快跑……大蟲……」
石磯回來時,就見一斑斕惡虎在後,一小童在前拼命奔跑,那惡虎懶洋洋的吊在小童身後,小童在它眼中微不足道,比山間的兔子還不如,吃了也不過是打個牙祭,還不如先逗他玩玩。
小童一邊喊一邊跑,兩條小短腿都抽搐了,石磯剛想出手,老者卻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那惡虎便停了下來,惡虎看向了老者,小童卻絲毫不知,他依然在拼命奔跑。
「都,先生在這邊,你要跑到哪里去?」老者出聲。
小童頭都不回的喊︰「先生……跑……跑……快跑……有……有……大蟲……」
老者感動欣慰,得徒如此,夫復何求,他朝小童招手︰「莫怕,到先生這邊來,先生自有道理與它講。」
小童反應較慢,又跑出十多步才想明白老者的話,他回頭,大蟲果然沒有追他,小童再不遲疑轉向朝老者跑去。
「先……先生……」
小童紅著眼楮跌跌撞撞朝老者跑去,眼看快到了,卻摔了一跤,老者急忙上前將他扶起。
「哇……先生……」
小童哭了,哭得極為傷心。
老者連忙問︰「可是摔疼了?」
「先……先生……水……水……沒了……嗚嗚……」小童看著空空如也的石碗哭得更傷心了。
老者看著小童被水澆濕的衣襟,兩只小手緊抓著的殘破石碗,哭花了的小臉,他眼簾微垂,掩去了其中的水光,他一邊給小童拍去身上的塵土,一邊說︰「先生喝到了,先生全喝到了。」
石磯看到一幕,心中異常感動,突然她懂了,全懂了,聖者從來看中的都不是那兩碗水,而是小結巴的赤子之心,小結巴有一顆干淨到一塵不染的心,因為有這顆純淨的心,他才能身處有盜之地而不盜,被族人欺凌依舊感恩,她羨慕小結巴,卻不嫉妒他,她替他高興,這樣的孩子,她也喜歡,她同樣佩服聖者的慧眼,得此一徒,勝過萬千。
想到自己她又不由得苦笑,她原本還有三分勝算的計劃在小結巴這一碗水面前不值一提,塵泥一般。
小童不哭了,他紅彤彤兔子一般的眼楮睜得圓圓的,大……大蟲朝他們走過來了。
「莫怕,有先生在。」老者模模他的頭,拉著他坐了下來。
那惡虎走過來伸出爪子想將小童拍開,被老者淡淡看了一眼,惡虎訕訕收回了爪子,走到老者另一邊臥了下來。
老者看著溪流對小童說著什麼,臥虎靜靜臥在一旁,豎耳傾听。
「先生……這……這大蟲……為何……不走?」小童不安的問。
「它想听為獸的道理。」老者答。
「為……為獸……也有……道理嗎?」小童驚奇的問。
「有。」老者點頭。
「它……它……可……懂?」小童疑惑。
「懂。」
「那……那……先生……告訴……它……不要……不要吃人……可好?」小童希翼的說道。
老者笑著反問︰「那讓人不要狩獵可好?」
「那……那……怎麼……行……不狩獵……人……會餓死的。」
老者一笑︰「它不吃人,也會餓死的。」
「這……這……怎麼……一樣?」小童紅了臉,獸怎麼能和人相比。
老者問道︰「有何不同?」
「人……人……懂道理……嗯……聰明……」小童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老者一笑,道︰「那你可知如今的天理都是出自天庭,天庭之主說的話便是最大的道理,天庭之主又是妖族之主,你說,人與妖哪個更懂道理,哪個更聰明?」
小童低頭,失落的吐出一個字︰「妖。」
在妖族面前,人族還不如螻蟻,如何能比。
「獸開了靈智,便是妖,獸懵懂無知,便如人族尚不懂事的孩童一般,你若生是這虎,你會餓死也不吃人嗎?」
「會。」小童重重點頭。
老者搖了搖頭,肅然道︰「都,你有一顆堅定的守淨之心,這難能可貴,但……這還不夠,你要學著放開自己的心,虛心包容這天地萬物,你不僅要包容人,還要包容這頭虎,包容這條溪,溪水中游動的魚,包容那邊的林,林中奔跑的獸,包容頭頂的天,天空飛翔的鳥……當你能容下這天地萬物之時,你的心就是天心,你就是太上。」
「先生……都……都……不明白……」小童迷茫的說道。
老者一笑︰「不急,你還小,咱們先從這大蟲開始,不要怕它。」
「哦。」小童偷看了一眼臥在一邊靜靜听講的大蟲,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
天黑了,老者盤膝而坐,小童靠著老者沉沉睡去,惡虎臥在老者身前為他擋著山間的風。
石磯坐在百米之外靜靜看著這樣的一幅圖,老與幼,人與獸,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自然,她看著這幅自然圖,想著天心,想著太上。
一夜恍惚而過,好似有所得,又似無所得,這都已不重要,她急忙起身梳洗打理自己,然後開始煮茶,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在溪邊的晨霧中久久不散。
老者眼皮微動,小童揉揉眼楮,惡虎不斷舌忝舐著自己的大嘴,躍躍欲試,又不敢過去,石磯可不像老者一身氣息斂盡,她身上的殺氣極重,稍有智慧的生靈都不敢造次。
「都,去洗洗臉,我們該走了。」老者拍拍小童。
「哦哦!」小童吸吸鼻子,烏溜溜的眼楮又朝石磯這邊看了看,這個姐姐煮的水好香啊。
惡虎眼巴巴的瞅著石磯手中的茶碗嗚嗚嗚叫著,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石磯一翻白眼,裝可憐也沒用,昨天沒拍死你算你命大,今天還想我請你喝茶,心可真大。
石磯將茶具收起,端著一杯香噴噴的熱茶躬身等待在前方,老者和小童走了過來,石磯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好快。
老者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小童倒是頻頻回頭,好奇的瞅她手里的熱茶。
石磯暗嘆一聲,果然如此,她那日見小結巴兩碗水得到了老者青睞,她心中一動,火急火燎回去采了不死茶,她想以不死茶先天之妙,老者應該不會拒絕,只要老者肯喝她的茶,她就硬著頭皮拜師。
「先生……可……可是……那水……不干淨?」童子想了半天才想到了一種先生不喝水的可能。
「不是,先生不渴。」老者如是回答。
小童疑道︰「可……可……先生……從昨天……就……就……沒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