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你!」樓氏怒不能言,身形一晃差點跌落在地。
他竟然將罪行全數推到柴科身上!
幼子品行不端,樓氏知道是自己疏于管教的責任,可是賀蘭步,是自己精心教養至今,人都說是大才子,怎麼也是如此德行!
「來人,給樓氏搬一把椅子。」楚莫說完,一名衙役便給樓氏搬了張胡椅,讓她繼續坐著听審。
楚莫又轉向賀蘭步,「燕來居中的蛇,可是你使計要謀害阿朝和阿暮?」
賀蘭步愣怔了片刻,「也是……柴科所為,我只是讓他想想辦法,讓阿朝和阿暮消失。」
人群中又是一陣喧嘩。
虎毒還不食子,想不到人人稱頌的河東郡大才子,竟然將這件殺子的事說得如此輕松。
「你為何……如此狠心啊?」何傅驚得目瞪口呆,他以前竟然還曾想將此人招為女婿。
「狠心?大人可知阿朝和阿暮姓什麼?」賀蘭步抬頭冷笑道,「不是姓賀蘭,而是姓蘇!既如此,又怎麼能怪我狠心?」
人群中有不少人開始義憤填膺,就因為孩子的姓氏不隨自己便痛下殺手,此人真是自私至極。
「你改了府中大多數稱呼,為何不將孩子的姓氏改了?」楚莫好奇問道。
「不是我不想,是蘇越不同意。」賀蘭步搖了搖頭,「我在蘇家這麼多年,就只有蘇家二老死後的一年是舒心的,可蘇越還處處約束我!何況……縣主說要我將時間花在孩子身上,我一下就明白了,縣主是嫌棄阿朝和阿暮。她是堂堂縣主,金枝玉葉,又怎麼能嫁與一個已有子嗣的人呢?」
听他提到平安縣主,堂中安靜下來。
「賀蘭步!你誤會了,」朱影實在忍不住,決定告訴他實情,「一直都是你一廂情願,縣主她從未對你有過旁的心思。」
「你胡說!」賀蘭步此時已近乎癲狂,挺直起身子盯著朱影道,「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我!若不是此事敗露,縣主她與我會是一對兒神仙眷侶!」
人群中一個大胡子綠眸微眯,鄙視地看著那披頭散發的男子,他此刻哪里還有半點人樣?還幻想娶縣主,簡直是痴心妄想!
蘇越,這就是你當初……托付終身之人!
蘇越,若你在天有靈,有沒有後悔得想把自己的眼楮戳瞎啊!
「神仙眷侶?」朱影反問道,「在你眼中,何為神仙眷侶?不過是榮華富貴,隨心所欲吧!」
賀蘭步一時被噎著了沒有說話。
「賀蘭步,你將秀菊怎麼樣了?」楚莫輕輕掂了兩下驚堂木。
「秀菊她……死了。」賀蘭步本來不想多說,可想到稍後他們抓住柴科,柴科還是會將事情都抖落出來,便索性都說了,「也是柴科殺的。」
「你為何殺她?」楚莫現在已經明白了,只要他說「柴科殺的」,就是賀蘭步動口,柴科動手。
「蘇越出事那一夜,秀菊中的迷香不深,隱約看到了柴科的臉。我擔心她將來認出柴科,」賀蘭步抬眼看了一眼何傅,「那天何大人要詢問我和秀菊,我便提前和秀菊說了一番甜言蜜語,暫時穩住了她,讓她只說是不知情。回到家中後,我還是覺得不妥,怕她哪一日又說出來,就帶秀菊去沼澤園中游船,讓柴科動手……將她拖入水中。」
這不就是當日他想對朱影使的招兒麼?現在想來,朱影若不是踫上司維用,恐怕現在人已經埋入黃土了。
原來秀菊那夜看到了真凶,而且她曾在府中見過柴科,所以在來河東郡的路上,就將事情向賀蘭步說了。
賀蘭步當時慌了片刻,旋即又心生一計,決定用美男計,先將事情按下。
因此才會有那天草場上賀蘭步與秀菊郎情妾意的一幕。
此時堂外的凌綃挽著兩個年幼的孩子,震驚之余,更陷入深深的後怕之中。這個平時溫柔體貼的枕邊人,竟然心思如此歹毒,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
今夜的堂審結束之後,河東郡再無才子賀蘭步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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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星光燦爛,朱影剛洗了頭,搬了個小凳,正坐在院中梳頭發。
夏末的微風吹拂,為避免蚊蟲騷擾,她並沒有點燈,只借著星月的微光,輕輕梳過柔軟的頭發。
「此處距滄州,還有兩三日路程,」楚莫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接過木梳給她梳起了頭發,「都說近鄉情怯,你可有擔憂?待此案了結,我們就啟程去滄州。」
「沒什麼可擔憂的啊。」朱影雖是這樣說,其實她也是第一次去滄州,除了朱花心記憶里面那點兒事,她對那個地方一無所知。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楚莫裝作渾不在意地問起,心里卻是忐忑地打起了小鼓。
他們二人私定終身,卻還沒有過她父母那一關呢。
「有父親、母親、大姐、二姐,好像……還有個弟弟。」朱影搜腸刮肚地想,「院子里面還有兩條大黃狗。」
朱花心死去多時,她的記憶也漸漸淡去,現在記憶里的那些人臉都開始模糊起來,若是再不去滄州,怕是以後連人都認不全了。
「你家這麼多人?」楚莫忽然停下梳頭,忐忑地愣在那兒沒動。
他之前從未打听過朱影的家事,沒想到一問起來更加心慌了,況且他還是個自閉的性子,一想到要和這麼多人打招呼就有些發 。
「嗯,」朱影扭頭看了他一眼,「我大姐叫朱花蚩,已經嫁人了。二姐叫朱花蕊,我叫朱花心,我弟弟叫朱小寶。」
「你家……這是誰取的名字?」花痴、花蕊、花心……楚莫听得有些發懵。
「不好?我覺得二姐和弟弟的名字還可行,大姐和我的名字就有點兒太直白,不是很矜持似的。」朱影回想了一下,實在記不起來她家三姐妹是誰給取的名字。
「也不是……不好。」楚莫繼續給她梳了兩下微濕的長發,「名字不重要。」
他心里暗戳戳地想,只要你為人不要又花痴又花心的就好。
「袁慶呢?」朱影忽然想起來,堂審完就沒看見他。
「賀蘭夫人明日下葬,他去安排一下。」楚莫嘆了口氣,望向天上那一輪下峨眉月。
「他對蘇越好像很不一樣,」朱影也抬頭向天邊望去,「可惜才相識,就是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