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棋子

此處是謝晨的私宅,卻與公堂隔得很近,來回也就是半柱香的時間。

馮宇很快就在兩名衙役的押送下,跪到了石亭子的外邊。

穿著囚衣的男子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亭中的四人,目光中盡是不屑和淡然。

前幾天他還與這幾人一起討論案情,捉拿凶手,轉眼間竟然成了階下囚。

馮宇又低頭看看自己帶著鐐銬的雙手。這世事變幻的,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子玉啊,你將昨天跟本官說的,再向楚少卿說一遍吧。」謝晨端著茶盞,看了一眼跪著的人,話語不緊不慢,就像是聊家常。

「不必了,」楚亦側過身,背靠著石桌,面向台階下的犯人,」馮宇,我只問你幾句,秦煥夫婦的死,是否你所為?

「是。」馮宇回答得氣息平穩,絲毫沒有預感中那樣的歇斯底里和痛心疾首。

「你可是受人指使?」楚莫又問道。

「小人一人所為,並非受人指使。」馮宇垂首低語。

「動機呢?」楚莫問道。

「為報私怨。秦煥仗著長子在朝為官,多次不將小人的政令放在眼里。」馮宇抬起頭,不卑不亢地看著亭中的人,仍舊是一張堅毅偏暗的臉,「且小人不齒秦煥夫婦為禍鄉里的行為。」

他一席話說得十分流暢,應該是早就在心里醞釀好了說辭。

「哼,」謝晨冷哼一聲,依舊不緊不慢地剝著橘子,偶爾拿起一片放進嘴里,邊吃邊說道,「子玉啊,你說得倒是輕松。我問你,趙侍郎與你關系如何?此事若是辦成,他許你……這睦州刺史之位吧?」

馮宇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看向謝晨道,「大人無憑無據,怎可隨意臆測?」

馮宇與趙暄都是朝廷命官,不論是定哪一個的罪,都需真憑實據,最後還要聖上欽點。

「憑據?」謝晨捋了捋胡須,從袖中抽出一封拆開的信道,「半年前,睦州驛站到了一封長安來的密信,署名是馮大人你。」

亭子里的另外三人都驚訝了一瞬,這謝晨居然還握有這麼重要的證據沒拿出來?

「驛館的官員將此信交給了本官。嗨!本官當時想著給你的,結果忘了,就隨意擱在了書架上。」謝晨嚼著一瓣橘子,又接著說道,「直到昨日忽然想起,才翻找了出來。楚少卿,你看看……這是否趙侍郎的筆跡?」

楚莫鳳眸微眯。

不對,謝晨恐怕是一直盯著馮宇的動靜,主動將信截下的。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趙侍郎和馮宇要謀害秦煥夫婦,卻選擇坐山觀虎斗,什麼也不做。

楚莫不禁對這位睦州刺史刮目相看。

他接過信,又轉手遞給一旁的袁慶道,「袁先生,長安官員的筆跡你都認得,這封信是出自誰之手?」

此等隱秘之事,一般不會假借他人之手,又不敢公然署名,就只能依靠筆跡來推測出處了。

袁慶仔細看了幾遍,拱手道,「大人,確是趙侍郎筆跡。」

「謝大人!」馮宇忽然揚聲一呼,「你……你存心害我!」

他此時才明白,自己成了謝晨的棋子。

半年前丟失一封密信,他也為此也提心吊膽、小心翼翼了一個月,可後來見無事發生,還以為只是路上遺失了,誰知竟然落到了謝晨手里!

此事若是不敗露,謝晨手握證據,要挾趙暄,讓他不敢動自己,或許還能得許多好處。

若是敗露,他又是提供證據的有功之臣,怎麼看都不虧。

更可氣的是,他恐怕也與那秦煥夫婦有仇怨,這才樂觀其成。自己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得到這睦州刺史之位,卻鋌而走險地為他人做嫁衣裳,真是想想都不甘心!

馮宇心里滾過一輪烙鐵,整個人由開始的鎮定自若變得瞬間失了魂。

「子玉啊,你自己糊涂,」謝晨掃了一眼園中蕭條的景色,緩緩道,「你我同是寒窗苦讀十幾載,才考取的功名,都沒有家世背景依靠,就像這園中的雜草一樣,屢經風霜而不倒。當今聖上有心重用寒門有為的後輩,你本來是前途無量,何故自毀啊?」

馮宇勉強鎮定下來,眯眼看著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謝大人,你與我怎麼一樣?你的大舅哥是吏部當紅的秦侍郎,也算是朝中有人。而我……今年已年近四十,仍舊困在這小縣城里。我自認是個好官,可卻踫上秦貞那對作惡的父母,不僅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還要為他們掩飾罪行,否則……更是升遷無望。」

「子玉啊,此事歸根結底,還是你與趙暄不敢得罪秦貞,否則,將秦煥夫婦的罪行嚴查下去又如何不好?你不過是豁不出去頭上那頂烏紗帽。拐彎抹角,不如直來直往啊!」謝晨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讓旁邊的衙役將一個剝好的橘子遞給馮宇,「來,吃橘子吧。」

朱影瞥了謝晨一眼。他說的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自己還不是躲在幕後,對秦煥夫婦的所作所為一味縱容、敢怒不敢言?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楚莫又看了一眼朱影和袁慶。

此案犯人已經招供,之後不過是走一邊堂審的過場,將結果呈報上去,等著聖上定奪了。

「你用來迷暈死者的蛇毒是誰給你的?」朱影問道。

「我自幼家貧,靠捕蛇為生,」馮宇揚起臉笑道,「提取蛇毒,不過是小事一樁。」

馮宇被押回監牢之後,幾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天。

「朱醫者,你上次托給本官的那支木簪……差點被我家夫人當成什麼定情信物給折了。」謝晨依舊大大咧咧地喝著茶,盯著朱影暗笑,「幸好本官眼疾手快,跟她講盡了好話,又賠了半天的禮,這才搶了下來……」

「謝大人,說重點吧。」楚莫有些不耐煩听他瞎扯,更不喜歡他的目光老在朱影身上亂晃。

「誒,楚少卿別急啊。那簪子本官派人去查了,果然是河伯之物……確切地說,是三年前那位河伯新娘之物。」謝晨放下茶盞,掃了一眼天邊翻滾的雲腳,「那位河伯新娘名叫方如意,本官還記得,也是個美人兒啊。這支簪子是她與河伯成親當天戴著的,如今既然出現在朱醫者手中,上面還有河伯的署名,想必托夢一事是真。本官與鄉里合計著,往後這河伯娶妻之禮……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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