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楚少卿的信。」忽然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從外面進來,遞上一封書信。
楊尚匆匆打開信,看後臉色驟變,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跪著的江慧語,「大膽人犯,還不從實招來!你到底是誰?」
那跪著的女子忽然掩面哭了起來,「大人饒命!民女……不是江慧語……」
一旁听審的江司馬听了大驚失色,顫抖著聲問道︰「那我的女兒慧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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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陸家,薔薇院。
密室之中只有白天有日光,夜里漆黑一片。
朱影在這里算起來已呆了一天一夜,外面有那個武功高強的張伯看守,偶爾會給她送些水和吃的,她也不敢逃。
想到那個「手術台」上曾經躺過的人,她也不想去睡,便將白麻布帷幔都扯了下來,鋪在地上。陸雲舟走的時候把白羽披風留給了她,她夜里就裹著披風睡在地上。
這天夜里,她又渾渾噩噩地枕著軟枕睡著了。
隱隱听見玉壁門外有些細微的腳步聲,還有漸漸靠近的燈火。
那是陸雲舟的腳步聲。
玉璧無聲地開啟,銀白錦袍的修長身影穿過廊道邁了進來,抖落了頭上沾著的雪子,將燈籠放在桌案上。
「外面下雪了?」朱影翻了個身,坐起來。
她也不知道時辰,只覺睡得有些頭昏。
「入冬了,花心。」陸雲舟微微一笑,舉起手里提著的籃子,「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吃的?」
「你就知道吃。」陸雲舟從籃子的上層端出一盅湯和一碗飯來,「上回你說想吃魚,我從魚池里撈了一條黑魚給你補身體,讓小廚房去了魚骨炖的湯,快來吃吧。」
朱影忍著肋骨的疼痛爬起來,向著光亮的地方走過去。
她此時披頭散發,衣冠不整,燈下看著像個女鬼一般。
「花心,你不過關了一日,怎麼邋遢成這樣了?」陸雲舟嫌棄地捂著鼻子,覺得她身上都有味兒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關上一日試試?」朱影看見魚湯兩眼放光。
她有一個多月沒吃過魚了,就坐在胡椅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陸雲舟剛想從籃子里拿出喜服的手顫了一下。
本來想讓她試試衣服,憧憬著親手給她穿上嫁衣,可見她這個邋遢樣子,陸雲舟又完全沒了心情。
「我還帶了這個來。」他緩緩將紅綠相間的喜服捧出來,放到小幾上,面色緋紅,「你有空的時候試試尺寸,沒幾日就是成親的日子了。」
「嗯,放著吧。」朱影一邊吃魚,一邊瞟了一眼那喜服。
搞不懂古人,紅配綠,能有多好看?
「你不喜歡?」陸雲舟看出她有些排斥的眼神。
「不不,挺好看的。」朱影吃完了飯和魚肉,將湯也喝的一滴不剩,又眯眼望著陸雲舟俊秀的臉,「雲舟,我今天打開那個箱子看過了。你這張臉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那箱子里面收著一些精心保存的人皮面具,有男有女,都是膚白貌美,只是放在溶液里面委實嚇得人一身冷汗。
油紙燈籠的朦朧火光中,白衣公子絕美的容顏讓人難辨真假。
若他真是丁瑞書的兒子,按照遺傳來說,不應該長成這樣啊。
陸雲舟坐到她旁邊,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把臉,又給她理了理頭發,沉默著沒說話。
「你這張臉也是假的?!」朱影驚得在他臉頰上揪了兩下,又伸手探入他腦後的頭發,想找一找那個疤痕。
墨發輕飄的俊朗男子任由她模著後腦勺,輕輕一笑道,「是真的。」
她一臉窘迫,「倏」地縮回手,陸雲舟這才轉過身,背靠著桌案,嘆了口氣道,「我形肖父親。」
陸雲舟的父親陸連海當年是陳州第一美男,官拜陳州刺史,在詩書方面也造詣頗深,簡直就是當時陳州眾少女的夢中情人。
「你當年在外雲游,發生了什麼事?」朱影將油紙燈籠移近了他的側顏,發現那張側顏如雕塑般精致俊朗,「回來後,又做了什麼?」
「我在龜茲的留緣寺遇到了先師雅克。七歲那年我生了重病,是先師救活了我。」陸雲舟低著頭,好像在說著什麼不好意思的事,「先師不僅救活我,還教會我一身的醫術。」
「可你為何不用這醫術來治病救人,反要做些壞事?」朱影將燈籠移開,轉頭望著前方的虛空道,「自古以來,世上就有醫者和鴆者,兩者技術不相上下,所為卻南轅北轍。你為何要當後者?」
醫者救人,鴆者殺人。
「壞事?何為壞事?」陸雲舟冷笑道,「當年母親差點被文娘逼死,父親當時已經病重,若我不做些什麼,待父親死後,庶弟繼承了家業,母親便只有死路一條。」
「你殺了文娘便好,為何還要給你母親換上文娘的臉?」朱影略帶同情地望了他一眼,見他此時神色溫和,看不出半點惡意。
「是母親……她自己要求的。」陸雲舟一手扶額,嘆了口氣,「她一生不得寵愛,眼見父親快要死了,便想借文娘那張臉,重得父親寵愛。」
朱影萬分震驚。
一個女子是有多渴望丈夫的寵愛,才會寧願換上妾室的面容。
「文娘母子,都是你殺的嗎?」朱影說完,見陸雲舟點了點頭,咬著唇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事情解決後你完全可以洗手不干,為何又害了張希,還有那後面許多的女子?」
陸雲舟一手揉著太陽穴,十分心痛的樣子,「我本來也沒打算繼續殺人。自從殺了文娘,我對貌美的女子就有了厭惡之心,反倒是與長相普通的青蓮親近。母親說青蓮門第不高,要我下山去尋一個妻子回來。我就在長安郊外遇到了張希,得知她是刑部侍郎之女,便將她帶回九嶺鎮,是真的打算明媒正娶她。可是張希對青蓮百般刁難,竟致青蓮小產,她的所作所為,讓我想起當年的文娘……」
「你就殺了她?」朱影倒吸一口冷氣,這人殺了張希之後,八成是心理變‧態了,然後就不斷依靠自己的姿容,下山專門騙些美貌的女子上勾。
陸雲舟緩緩點頭,陷入回憶中,「本來青蓮想讓我將張希的臉換給她,可是我害怕那張臉,便換給了一個梧州女子。」
「鄭滿?為何要換給她?」朱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