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明非遲疑的看著對面的傅念，
他敏銳的發現現在傅念的情緒好像並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這般慵懶，在隱藏在這份情緒背後是令人恐懼的黑色海洋。
對方坐在王座之上，偶爾投射過來的眼神之中能夠清晰看到空氣似乎都在出現短暫的滯澀。
這讓路明非想到了之前同樣在辦公室之中心情沉悶的路麟城，雖然兩人之間的之間的那種無形壓迫感存在一定量的差距，但這種情緒從本質上是同源的。
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了嗎？路明非的思維開始發散。
他看著周圍的昏暗環境，猶豫了一下嘗試性開口道,
「短時間內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只有一件，我剛剛從審訊會議上回來，你知道那是關于我能否留在這個避風港的關鍵。如果你說的是這件事情，那我確實知道。」
「說了什麼？」傅念提起一絲興趣。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路明非聳聳肩。
「路鳴澤也說了嗎？」
路明非點點頭。
「他們怎麼回答的。」
傅念盯著路明非的眼楮，剛剛一瞬間，他敏銳的感覺到一股糾結從路明非眼神之中閃過。
「他們說我被寄生了。正在嘗試用意識切割這種方式來將對方從我的身體之中剝離出去。」路明非緩緩開口道。
「切割意識？」傅念嘴角忽然笑了起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路明非雖然疑惑傅念的笑容，但相比于這件事情，他對另一件事情更加充滿疑惑。
他鼓足勇氣直面看向對面的傅念。
「問吧。」傅念微微朝後仰動身體。
「假如你存在一個從小就和你生長在一起的意識體,
你們的生活是一樣的，面對的人也是一樣，他在你受欺負的時候是唯一幫助你的人，在你孤獨的時候也是唯一陪伴你的人，
你們在一起經歷過很多的事情，但有一天你不得不要和對方分開的時候，我到底該怎麼辦？
他存在我的意識之中，我經歷的他都知道，甚至他比我的情緒還要感同身受。我想不明白，到底哪一個才是我，或者哪一個才是他。如果將意識切割……」
路明非抬頭看著傅念，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掙扎已經極其明顯。
「害怕被切除的意識就是曾經的自我？」傅念緩緩開口說道。「他依舊會活在你的記憶之中，然後誕生出一個令你都難以想象的存在。」
「對，」路明非狠狠點點頭，「他們說我的身體正在極速惡化，如果不能將對方從自己身體之中剝奪出去的話，我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承受不住, 他們說我不會死，但是從我身體之中誕生出來的將會是一個恐怖的惡魔。」
「那你覺得會誕生一個恐怖的惡魔嗎？」
「會。」路明非猶豫了一下肯定道,
「因為他真的是一個惡魔，在和我做交易之前他比我擁有更加強大的負面情緒，
他暴躁，他憤怒，那些情緒就像是烈火一般焚燒在我的身上，
一旦我同意和他交易，更加恐怖的情緒就會宣泄而出，事情就會朝著毀滅的邊緣瘋狂的沖鋒，直到徹底踏碎大地。」
路明非說著說著自己的眼神之中就閃過曾經和路鳴澤交易的畫面，烈火在破碎的大地之上宣泄，就像是放開閘門的洪水，有一股勢必要將天地淹沒的錯覺。
那時候他身體之中充盈著力量，但也被強大情緒淹沒。他感覺自己始終有一個閥門正在約束著力量最後徹底月兌韁，但一旦這股約束力不在，他很難想象自己會放出怎麼樣的一個惡魔。
所以他一直死死守著最後四分之一的生命。
「你覺得你是那一堵阻擋洪水宣泄的閘門？」傅念看著路明非緩緩開口。
路明非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
「對，一旦對方失去束縛，我的意識從身體之中死亡，那從我身體之中將可能誕生出令人難以想象惡魔。」路明非猶豫了一下, 「他同樣可能成為你的敵人。」
「不是可能，是一定。」傅念糾正道。
路明非沉默不語。
「所以他們是主動給你提供意識剝離的這種解決辦法？」傅念饒有興趣的看著路明非緩緩開口。
路明非輕輕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你覺得呢？」傅念反問。
「我不知道。」
「沒有問題。」傅念一口否決，「路麟城屬于這個避風港的高層，委員會做出的決定肯定會符合你父母的利益。」
「我是想說，他們說的這個剝離手術有什麼問題嗎？」路明非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開口。
但路明非發現自己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對方竟然再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怎麼了？」
路明非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
「這重要嗎？」傅念的聲音輕輕飄飄。
「什麼重不重要？」
「我的回答重要嗎？」傅念再次重復了一遍。
但在這一遍的聲音之中，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怎麼回事，確實，傅念的回答到底重要嗎？
重要。
如果是傅念的意見，路明非肯定會對這個意見極其重視，對方本身就屬于一個權威，他的任何回答路明非都要仔細考慮其中的利害關系。
但如果對方的回答和自己的意見相左呢，或者說對方的意見和老爸之間出現相反的結果呢。
在這個時候，事實的真相重要程度已經被被淡化了，更加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程度。
他是應該相信傅念還是應該相信自己的老爸。
看著路明非糾結茫然的眼神，傅念緩緩開口，「這個剝離手術沒有問題。」
路明非肩膀明顯朝下放松，
「但是針對于這里的混血種勢力來說。」傅念再次明顯看到路明非身上的神經再一次的繃緊，
「他們的說的意識切割手術沒有問題，龍王的形態本就存在多種可能性，雖然我並沒有見過和我不同的龍王形態，但是在理論上他存在可能，所以，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一種不加防備的偽裝是可以在意識形態下徹底殺死一只龍王的。所以在計劃實施的方向上，他們是正確的，但是……」傅念看著路明非，眼神帶著令人復雜的情緒。
「曾經我以為這種結果在你身上發生的可能性不大。」傅念看向路明非，不等對方回答繼續開口道，
「但你的反應令我挺吃驚的，也挺遺憾的。」
路明非內心咯 一聲。傅念的回答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刺穿帷幕露出其中刺骨的真實。
傅念從最開始就發現了路明非在用一種借口遮掩另一種真相。
「什麼？」路明非看著傅念。
「當你在這種事情上遲疑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
「誰？」
「路鳴澤。」傅念微微搖頭，「听說過血之哀嗎？」
路明非點點頭，血之哀在混血種之中是一種極為常見的現象，這在路明非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後能夠明顯的感覺出來，
尤其是那種卡塞爾學院從世界各地尋找不屬于混血種家族的那些混血種，
血之哀在他們的身上體現的格外明顯，就像是曾經的楚子航，他優秀，懂事，帥氣，陽光，等等所有關于人類向往的品質在對方身上都能找得到，但對方在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前是孤獨的，
他就像是站在山巔上的登山者，只能讓山腳下的人仰望。直到他在卡塞爾學院遇上能夠在全方位和他媲美的凱撒
血之哀在混血種身上極其普遍，因為他們本身和普通人之間已經產生了代差，智力能力身體等各個方面的代差。
但血之哀在龍族身上卻更加強烈，如果說混血種是站在山巔被人俯仰望的登山者，那龍就是那座巨大的山。
再加上龍族文明本身就是一個等級極度森嚴的文明，君主龍王身為統治者，是群山之中最為高聳磅礡的幾座之一，
這時候的血之哀在其身上會被無限的放大，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孤獨，而能夠支撐他們彼此走下去的，有且只有和他們共同誕生的雙生子，
從孕育到誕生，從出生到死亡，他們從來都是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們彼此相互信任，一年，十年，千年，在一層層的破繭重生之中，他們即使記憶不曾覺醒，
即使記憶被遺忘，他們也會潛意識的去尋找彼此的下落。在生命最危險的時候，他們也會義無反顧的將後背留給對方。
彼此之間的羈絆是一種比他們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這種事情如果需要其他人為你做決定的話，那結局已經不重要了。」傅念目光不再看向路明非，「一個連自己過去都要剝奪的人，他已經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了。你不是在畏懼惡魔從你的身體之中誕生，你只是害怕這個惡魔回會是你自己。」
傅念的聲音之中听不出嘲諷，但也似乎不是在給路明非說話。
路明非怔怔的僵硬在原地，「我在畏懼我自己？
「我應該怎麼辦？」
「遵從本心。」傅念眼神忽然看向路明非，「如果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的話，我勸你最好現在就收拾行李走吧，走的越遠越好，這樣你的愚蠢只會將你自己拖下深淵，不然你將會把整個世界拖向深淵。」
「遵從本心？」路明非喃喃低語，
「我明白了。」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堅定起來。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也沒有人會明白。」傅念搖搖頭。「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你的困惑結局了，那接下來給你來幫我解決問題了。」
「什麼問題？」
「幫我尋找一個地點。」
「什麼地點？」
「四一六實驗室。」傅念的聲音緩緩從前方響起，但這一瞬間，路明非感覺這個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山谷中傳來的一般。
「四一六實驗室？」路明非喃喃重復道，然後發現自己的記憶之中並不存在這個地點，他雖然來到這個避風港之中的時間不長，但路麟城帶他去了很多的地方，而且自己在病房的時候，也無聊的翻看過這里的詳情鳥瞰圖。
但在他的記憶之中並不存在什麼四一六實驗室，當然不是路明非記憶很好，而是這里的實驗室名字都很奇怪，他們都是用的各類歷史名人作為實驗室的名字。
他記得自己之前還指著面前的亞歷山大實驗室問過老爸這個問題，對方只是笑笑說為了讓這里的學生記住曾經的歷史，但路明非感覺這是這群人無聊的時候的惡作劇。
至于像四一六這種名字的實驗室路明非並沒有見到，但這個避風港之中存在無數的地下實驗室，既然傅念詢問，那這個東西必然可能存在。
「好，我幫你問問。」路明非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不是幫我問，而是幫我找到。」傅念盯著對方，言語不容拒絕。
「給你的一個小建議，這個問題不是什麼正常的問題，不要去毫無技巧的尋找一個沒有安全性的人詢問，
這個實驗室可能涉及到這個避風港的內部機密訊息，你去詢問一般人是找不到的這個實驗室的，而且還會徒增暴露的風險，你找的那個人一定是你親近，不會出賣你的人。」
傅念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小建議，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是他之前用的方法，他知道從黑衣人嘴中說出來的地點可能很隱蔽，
但是他沒想到會這般的隱蔽，他來來到路明非這里之前已經去過了很多的地方，甚至都入侵到了這里的監控攝像頭，動用了探尋記憶的力量，
但令他疑惑的是，他近乎找遍了整個實驗室，他也沒有在這個地方找到什麼實驗室。
當他將下手目標再次向上調級的時候，發現除了委員會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這讓傅念意識到了問題的不一般。
但委員會身為這個避風港的核心，傅念現在是不想直接去下手的。
所以傅念將目光就放在了路明非的身上，因為他身份的特殊性讓他本身存在一定容錯幾率，如果操作得當，路明非是能夠得到這個位置下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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