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可擊矣

偽秦的叛軍從平涼一路把這些大魏邊軍攆兔子一樣攆著跑,如今吃飽喝足的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慢悠悠地折磨這些對手,就像是他們前幾天做的那樣。

先追上去把潰軍打散,殺掉一批敢于反抗的戰士,然後再放縱他們漫山遍野的離開。

等待偽秦的輕騎的馬匹歇夠了腳,士兵吃飽了干糧,自然可以從容地追上魏軍步卒如法炮制上一場屠殺。

如此來回幾次,敢于回頭迎戰的魏軍就基本不剩下多少了,剩下失了膽氣的步卒,在平原上跟會跑的兔子也沒什麼區別。

這就是為什麼元冠受見到的潰軍明明人數更多,卻被數量只有自己一半的敵人追著跑的原因。

剛剛被聚攏的潰軍步卒,看不到魏軍騎兵的身影,頓時慌了神。

有少部分勇敢者,在陌生的軍官的指揮下,勉強站住陣腳,而更多的,則是悄悄往後邊挪動,打算讓同伴墊背自己先跑。

他們不需要跑過敵人,數量不足的敵人也不可能一次性追上所有人,他們只要跑贏自己的袍澤,然後躲進山林中,就算逃出生天了。

「簌~簌」

西北常見的牛角騎弓射出了精準的箭矢,西北地區的人們,尤其是半耕半牧的胡人,非常喜歡用重箭。

在習慣性叛亂中獲得豐富軍事斗爭經驗的他們,深知低地上的吐谷渾人和高地上的吐蕃人的那種軟綿綿的石頭箭頭、骨頭箭頭對付獵物還可以,對付披甲率較高的大魏官軍,完全是撓癢癢。

因此,哪怕箭桿用的材料差一點,箭頭也一定要用鐵質的三稜狼牙箭。

皮甲在三四十步的近距離並不能抵擋住三稜狼牙箭的破甲,扎進肉里,細小的倒鉤會讓箭頭非常難以拔出來。戰場倉促之中,士兵往往會拔掉自己的一大片血肉,而且血槽會造成非常難以控制的大出血。

有些心思歹毒的人,甚至會往箭頭上涂一些奇怪的東西,有可能是有毒藥草熬成的汁液,也有可能直接放到糞水里泡一晚。

後者在附帶殺傷力上甚至比做工耗時更長的前者更為可怕,因為不干淨的箭頭插進肌肉組織,會造成嚴重的破傷風,在這個時代能不能挺過來全看命硬不硬。

在這場盛大的狂歡中,偽秦輕騎的隊形越來越分散,也越來越遠離來時的黑水河橋。

叢林中,魏軍輕騎看著潰軍被殺戮,早已按捺不住,可元冠受卻硬是拖到了最佳的戰機降臨,偽秦征東將軍樊元已經親自出馬獵殺步卒了。

「可擊矣。」

元冠受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下一秒,悠長而又蒼涼的牛角號在密林中響起。

大隊的魏軍輕騎月兌下簡陋的偽裝,從叢林中上馬,小步奔跑到平原。本來這一過程是騎兵最為脆弱而危險的時刻,散亂的輕騎既沒有足夠的加速,也因為地形的原因隊列非常散亂。

但是偽秦的將領明顯把握不了這個機會了,因為他的士卒早已成了月兌韁的野馬,不再受他的控制,追殺潰軍殺得正歡。

三股騎軍洪流在正面戰場上充分展開,過于冒進的偽秦輕騎已經成了甕中之鱉,當他們意識到自身的危險處境時,依靠著戰斗的本能,他們開始以什伍為單位互相靠攏,等待主將的指示。

不得不說,西北的悍卒們戰斗意識遠超中原禁軍,同樣,偽秦征東將軍樊元也絕非泛泛之輩,他只是把戰場觀察了一周,便敏銳地意識到,想直接撤回黑水河西岸是不可能的了。

而樊元也同時發現了敵軍最薄弱的點,那就是正前方的元冠受部,該部披甲率低,兵器制式不統一,戰馬高矮參差不齊,明顯是一個突破口。

樊元的銅鈴眼豁然睜大,啐了一口唾沫,向正在集結靠攏的偽秦輕騎用行動發出了命令。

樊元大聲吼叫著,抽動馬匹帶領親衛部隊向元冠受所部的方向發起了沖擊。

元冠受沒有上前,他在幾名傳令兵的擁簇下來到了一處小山坡上,給帶隊的彭樂下了命令。

命令很簡單,對沖。

黑廝錘了錘胸膛,拎起狼牙棒悍然無懼,率領五百騎向對面的六百偽秦輕騎發起了沖鋒。

「取你狗頭者,你爺爺彭樂是也!」

嘴上不忘記佔便宜,彭樂一聲大喝,手中四十斤的精鋼狼牙棒重重砸向樊元。

「喝!」

樊元當然不懼,他手中的蛇矛也直直地捅向彭樂胸口。

「 ~」

兵器相交,樊元虎口一震,半邊胳膊都有些發麻,心中震驚,這黑廝好大的力氣。

人馬交錯以後,樊元勉強打起精神,左突右沖又結果了幾個無甲的府兵。可轉頭一看,卻險些氣的吐血。

只見彭樂帶領的府兵,雖然戰損不少,可彭樂那條路,筆直的一條直線,路上一地尸體和傷兵,彭樂的狼牙棒上掛著人皮和筋肉塊,簡直是血肉屠夫一般,堪稱小兵終結者。

抄了偽秦輕騎後路的韋孝寬、羊侃兩部越過彭樂所部,這一千人均皮甲的騎軍一旦沖到偽秦輕騎的臉上,樊元知道很可能這場仗就這麼沒了。

他的部下披甲率不到五分之一,鐵甲更是接近于零,人數也只有對面的三分之一,硬踫硬是不可能贏的。

絕不!

樊元十分不甘心,他中了敵人的誘敵之計,如果如此恥辱地戰敗身死,怎麼對得起莫折念生對他的期望。

一定還有別的出路,樊元的銅鈴大眼,看到了小山坡上觀戰的元冠受。

「斬了那一身赤甲的!定是敵方大將!」

樊元調轉馬頭,一馬當先沖向元冠受,剩余的騎軍也紛紛醒悟,跟隨主將沖向小山坡。

「本來今日不想動刀兵,也罷,既然送上門來,那就舒展舒展筋骨吧」

元冠受拉下面甲,拿起馬槊。

邙山、洛陽兩場實戰後,元冠受的戰陣經驗和自信心突飛猛進,早非吳下阿蒙,此時人馬俱甲的他,面對數百無甲輕騎,就像是面對羊群一樣,根本沒有一絲慌亂。

決定武將的能力,按傳統的說法,無非是四個方面——體質、武藝、自信、裝備。

體質有很大成分是先天的天賦,屬于是老天爺賞飯吃,有的人生下來就身材高大、天生神力、反應敏銳,後天的鍛煉只能起到塑造作用。

武藝就不必多說了,這個靠十年如一日的勤學苦練和在生死邊緣的廝殺才能有所精進。

自信,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只有不斷地勝利,才能累積起來,無形的氣勢也會不斷攀升,壓迫敵人。呂布、項羽為什麼巔峰的時候那麼強?因為他們沒輸過,一直在贏,越贏越有信心,于是就開始發揮出了遠超正常水準的實力。但是當一個武將輸到自我懷疑的時候,他能發揮出幾成實力可想而知。

裝備嘛,屬于氪金環節。萬里挑一的神兵、寶馬、寶甲,這個只跟錢財和機緣有關系了。

言歸正傳,黑水河畔,元冠受一聲大喝:「區區數百人,也想殺本將?」

手中馬槊如流星趕月,點點槍芒間須臾便帶走一條性命。

夜照雪沖入陣中去勢不減,元冠受所用招式盡是大開大合,馬槊橫掃間,迎面而來的無甲輕騎紛紛被掃的直接落馬,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元冠受經過的地方,就像是劈山斬浪一樣,幾乎沒有活著的騎卒,要麼被插穿了軀干,要麼被兩尺長的八稜槊尖打爆兜鍪掃成腦震蕩。

這還是人嗎?

偽秦輕騎看著身後哪個身披赤甲、手持長槊的身影,不由得膽顫。

如果說彭樂只是視覺效果比較血腥,那他至少還有數量相等的府兵分擔兩翼壓力,才造成那種效果。

可元冠受近乎一人一馬,便把數百人沖的人仰馬翻,簡直就是聞所未聞,或許只有年齡大一點的騎卒,才能從長輩的口中听說當年元嘉草草時,兩當衫戰神薛安都的壯舉,能跟今日所見所聞對應的上。

滴著鮮血的馬槊,被元冠受高高舉起,來到他身後已經加速完畢的一千披甲輕騎,跟隨著元冠受開始了最後一輪沖擊。

大魏正光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冠軍將軍元冠受所部全殲偽秦征東將軍樊元部于黑水,樊元死于亂軍之中,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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