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詭道也

胡太後和小皇帝在高陽王心月復侍衛的引領下,來到湖心島建築的地下密室。

燈火通明的密室中,代表齊王的顏文智和高陽王元雍、北海王元顥都已等待良久。等到小皇帝和胡太後落座,一場蓄謀已久的,以推翻元乂的統治為目的的密謀正式開始。

這也是自元乂掌權以來,最強的反對力量集合了。

獻文帝拓跋弘一脈是北魏最正統的帝系,如今獻文帝的主要後裔,都已經聚集在此。

「咳~」

頭發花白的高陽王元雍癱坐在太師椅上,不安地左右扭動著,一方面他的身體過于肥胖,以至于坐著時需要時不時地動一下,來緩解姿勢對氣管造成的壓力。

另一方面,密室中的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這場密謀,輩分最高的高陽王元雍無疑是核心人物,他擁有在場眾人中最多的私兵和財富。

高陽王府僕役五千,隨時可以出動的精銳私兵足足有五百之眾,這是已經是洛陽除了禁軍以外最大的成建制軍事力量了。

但主角卻並不是他,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面色蒼白的小皇帝元詡。

「皇帝。」

胡太後看著手足無措的兒子,嘆了口氣,她提醒了一下元詡。

「朕」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想起今天上午自己倉皇跪倒在那元夜叉面前時心中的羞憤,小皇帝怒發沖冠,攥緊拳頭狠狠地捶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擺件玉獅子被震得晃了兩下,在場四人開始嚴肅了起來。

「朕與元乂勢不兩立!元乂狂悖無道,禍亂朝綱,還請諸位與我共除此賊!朕若有反復,當如此獅!」

小皇帝把白玉獅子用力地摔在地上,「呲」的一聲,白玉獅子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

大魏吳王赤壁前的演講,如今的大魏皇帝當然沒有忘記,活學活用了一番,雖然白玉獅子不是很配合,但是在場四人卻認識到了皇帝的決心。

皇帝乃是天下共主,不論他的處境如何窘迫,他的才能如何低下,皇帝的身份對于政治生物來說,就是最大的一張牌。

莫說大魏此時遠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僅僅是盛世將頹。

就算是到了魏分東西之前,大魏皇帝仍然有能力干掉權臣。只要天子振臂一呼,中原百姓必定贏糧景從,以衛國祚。

穩定而持久的佔據天命,這就是北魏統治中原百年的底蘊所在。

胡太後此時也不復雍容,她雙手交疊在小月復處,高聲說道︰「哀家當年信錯了人,元乂這狼子野心的夜叉,斷不是個忠臣。在座各位,都是國朝重臣、良臣、忠臣,皇帝與哀家被元乂逼迫至此,如今不得不鋤奸鏟惡,眾卿可有良策?」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不會沉默下去,其實能坐在這里,就已經代表了幾位大王的意思了。

高陽王元雍是當朝宰相,也是眾王之首,皇帝和太後講完了,自然輪到他發言。

元雍模了模大肚子,慢吞吞地說道︰「元乂這些年呢,確實僭越之舉頗多,所作所為,不似人臣。」

「可其人自從任領軍將軍算起,如今已有小十年的光景,在禁軍之中門生故吏遍布,可謂是樹大根深。如果我等貿然行動,就算是有陛下詔命,所冒的風險依舊不小。誰又能斷定刀斧臨頭,元乂不會鋌而走險呢?」

北海王元顥點了點頭,性格謹小慎微的他非常同意高陽王的觀點。

元顥開口道︰「高陽王老成謀國,所言不無道理。元乂掌國數年,羽林、虎賁二軍受其指揮者數不勝數,我等若謀大事,不可不慎。」

藩王們說的不無道理,但會議的口風卻開始偏向保守,這是胡太後所不願意見到的。

「顏長史,你說說吧。哀家素聞你是齊王智囊,今日代表齊王前來,也要听听你的意見。」

顏文智微微一笑,手搖折扇的他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諸葛孔明的風度。

顏文智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沙啞低沉︰「齊王說,他當年北奔大魏,哭闕請兵時,未曾想到大魏能予他如此信任。即便是萬死,也不足以報答陛下、太後的恩賜。所以齊王的意思就是,若陛下、太後要鏟除元乂,齊王府闔府數百口,願舉家相助。」

「好!齊王真忠義之士也!」

小皇帝激動的幾乎要哭了出來,一個外姓藩王,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看來天命、人心,真的還是在朕這一邊啊。

可胡太後卻暗暗皺眉,齊王嘴上說的如此漂亮,今日只派了手下的閹人過來會盟不說,這些日子,整日整夜的宿在邙山大營,借口整頓軍務準備西征。

洛陽城里要是真的鬧個沸反盈天,他齊王又該如何處置?

是靜觀其變,投靠勝者。

還是直接領著大兵把城一圍,準備挾天子以令諸王?

「咳,以哀家對這個夜叉的了解,不似他爹,倒是隨了他的娘。性格驕橫自大,又目中無人。」

說到這,眾人的臉色都有點怪。

元乂他爹江陽王元繼是個庸碌大王,老實慣了,不是能做出悖逆之舉的人。倒是元乂的妻子,也就是胡太後的妹妹,是個招搖又大膽的女人,這點不可否認。

可胡太後這麼說,似乎連自己也罵進去了,因為她和妹妹是同樣的性格,甚至更加變本加厲。

胡太後垂簾听政的時候,寵信男寵、營建石窟、賞賜貴女可是樣樣精通,把孝文、獻文兩位先帝漢化多年攢下來的家底揮霍的精光。

胡太後當然沒察覺到這些小心思,她繼續說道︰「這萬佛燈節,元乂一年前便嚷著要辦,眼瞅著日子也要近了,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定然大操大辦,親自主持御街的燈節游行。到那時候,趁著百姓眾多造成的混亂場面,我等集合私兵,配合宮內可靠禁軍,一舉南北包夾端門,來個甕中捉鱉,定然能成大事。」

眾人自然覺得胡太後這個計劃沒什麼問題,于是商議各家都出多少兵馬,又如何控制中書省等關鍵衙門,以及何時發動,以何標志區分等等。

可惜,這幾個人的共同特征就是,玩弄權術都是行家里手。領兵打仗,唯一一個知兵的齊王蕭寶夤又不在。

以至于他們忘了一句經典的兵法原則,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兵者,詭道也。

簡單地說,就是他們搖筆桿子有余,抄槍桿子不足,制定的軍事計劃過于理想化,且缺乏應急預案。

流血的戰爭不是沙盤推演,敵人永遠不會按你的計劃走,更何況,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有人,告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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