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小獎杯

作為姜聞的處女作,這部電影是青澀的,單純的,同時也是完美的。

他完美的發揮了自己的表達能力,把那個時代的風物與人文徹徹底底的從時光里拉出來,又記載在了昏黃的膠片上。

故事講述的是他們的成長,時光荏苒間,電影行至片尾,燦爛的色彩卻轉變為信息含量更低的黑白色。

真正的青春是陽光燦爛,回憶里的青春是昏黃斜陽,而現實卻是黑白交纏,在色彩的使用上,姜聞也有著不亞于張一謀的才華。

馬小軍們功成名就,有企業家,有戰爭英雄,他們坐著豪華的汽車喜慶地行過大街時,偶然遇到連接著童年回憶的古倫木。

他們驚喜地大喊古倫木,卻得到傻逼的回復。馬小軍們愕然,觀眾愕然。

放映結束,場下掌聲如雷。

當年威尼斯放映過後,《時代》雜志對這部電影的評價是︰

「中國導演姜聞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堪稱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贊絕的、至今觀眾仍渴望觀看的影片之一。」

從里到外都洋溢著活力和青春,雖然手法上稚女敕,但跟姜聞後期的作品相比,一大優點是,他還會說人話。

還能在電影里給出那麼一丁點的提醒,讓觀眾能樂呵呵的往下思考。

《太陽照常升起》、《一步之遙》,那些電影為啥失敗?都是姜聞,都是一樣的有活力。

唯一的差別,就是丫不肯說人話,對觀眾的態度也特橫,愛特麼懂不懂!

這也是國內文人的通病,說話留三分,教本事也留三分,就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典型代表就是陳導。

小鋼炮屁話雖然多,但是對他倆的評價還都挺到位,一個是象牙塔里的文化大師,一個是聰明多到淤成沼澤的大明白。

《讓子彈飛》里頭,有句話就很適合來形容這類聰明人︰「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歡被動‧‧‧」

聰明人都喜歡被解讀,都喜歡在自己的產品里塞進各式各樣的私活,但他都是偷偷模模的塞,說得太明白,也就不顯得聰明了。

姜聞可能不擔心什麼徒弟和師傅,但是長期的那種生活環境和文化背景,還是讓他習慣用一些極為隱晦的手段來敘述情感。

他什麼時代過來的?

那個時代,能想說什麼說什麼?

只能說,時勢造英雄,也限制英雄。

‧‧‧‧‧‧

6日,閉幕式前一天。

萬年等人打扮整齊,來到了電影宮,準備先領個獎。

今天這個獎叫費比西獎,全稱是國際影評人獎。

在歐洲三大電影節或其他國際電影節上常會頒發的會外獎項,但該獎項並不隸屬于任何影展單位,而是由國際影評人協會頒發,屬于外圍獎項,用來獎勵協會眼中最具有進取心的電影作品,大部分獲獎影片都或多或少具備藝術上的創新和前衛性。

跟外圍搭邊,那含金量必定也有差別。

三大的費比西獎是一個水平,金馬的費比西獎又是另外一個水平,今年戛納的金棕櫚影片《阿黛爾的生活》便在閉幕式前一天拿下了費比西獎,而「洋貴妃」張蓉蓉的《逆光飛翔》也在去年的金馬獎上拿下了費比西獎。

你細品,這含金量,能一樣嗎?

費比西獎一般是在閉幕式之前頒發,雖然影評人跟評審團的口味不太一致,但是大部分獲獎影片的評分也都不錯。

為了避免變成主競賽單元的錦上添花,費比西獎就特立獨行的在閉幕之前頒發。

按照奧斯卡的套路來講,費比西獎也能被叫做主競賽的風向標,當然,這個風向標不太準就是了。

舞台上,多蘭從影評人代表手中接過獎杯。

啵啵一通之後,丫下台,看了看手里的獎狀,臉上的表情很奇特。

說不激動,也是假的。

從《我殺了我媽媽》,到《幻想之愛》,再到《雙面勞倫斯》,他從導演雙周走到了一種關注,這次的《湯姆》總算是上了三大的主競賽單元。

說激動,也有點不太對勁。

畢竟費比西獎只是個外圍獎項,雖跟主競賽毫無關聯,但是拿到手之後,總歸是有點拿了安慰獎的意思。

倍兒膈應!

萬年在台下瞧著,多蘭毛病雖多,什麼自戀啊,騷氣啊,矯情啊,但不得不承認,丫對于電影的敏感和熱愛確實很出眾。

自己上輩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特效大片,哪兒有拍電影的心思。

當然,人家從小就是童星,家里頭還是大富豪,能允許他在幾百年的豪宅里孤獨的哭泣。

‧‧‧听著怎麼像是《小時代》呢?

當晚的酒會上,電影節新任主席巴貝拉親自前來挽留多蘭。

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前任主席馬可穆勒在任時,除了歡迎中國電影之外,也大力推廣好萊塢電影,全面效仿戛納的機制,引入交易市場,擴大影響力。

而巴貝拉添為主席後,為了擺月兌前任留下的影響,一上任便迫不及待的要掃清馬可穆勒的親美做大的電影節夢,恢復到了清湯寡水高大上的堅定藝術淨化宗旨。

實際上,除了像馬可穆勒這種親中親美分子之外,幾乎所有的威尼斯電影節主席都非常反感好萊塢。

2001年,第5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口號是「打倒好萊塢帝國主義!」,2003年,威尼斯電影節打出的口號是「向好萊塢宣戰60周年」,活月兌月兌的意呆藝術斗士‧‧‧

開幕前,這貨在接受國內媒體采訪時還說,「中國電影越來越多,但是適合我們這樣電影節的電影卻越來越少。

現在中國電影人明顯發生了轉變,主要制作面向本土觀眾的大眾電影。從技術上講,這些電影很精彩,能與世界任何其它地方制作的電影相媲美,但是電影的內容不適合走出國門。

中國的獨立電影陷入了危機,小成本藝術電影越來越難進入市場,它們根本沒有發行機會。」

這個邏輯也很有趣,從「適合我們這樣電影節的電影越來越少」,推論到了「中國獨立電影陷入了危機」。

上世紀,國內電影方興未艾,歐洲國際電影節事實上就是第五代和第六代導演們「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準確的說,是走向歐美世界的唯一通道,它因此而成了第三世界藝術家為獲取國際性成功而爭相涌入的一扇窄門。

你要如何走向?

要想受歡迎,受到贊譽,那麼你的審美和拍攝手法就要向歐美導演看齊,如果你不能以歐美世界的視點來注視並呈現自己的故事,便意味著你的故事將是某種不可理解的、或曰「非藝術」的呈現。

加入游戲意味著先在地接受了游戲的規則,而諸如國際文化的游戲規則,顯然並非由第三世界國家參與制定的。

那兩代導演被批評也大多是出于這個原因,老謀子拍個《一個都不能少》都被說成是歌功頌德,說白了,就是不符合他們的期望。

平心而論,賈科長們的電影,都講述了一些確切存在的事情,這個東西,不是罵兩句賣國賊就能否認的。

強行去否認,那也無非是跟怕光怕亮的阿q一樣,自個腦袋上生了個癩瘡疤!

雖然說電影是好電影,導演們的心態也可能是復雜、微妙或者無奈的,但其作品受到西方電影節影響卻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說啊,巴貝拉的評價還是比較喜聞樂見的。

在西方評委,和本土觀眾之間,導演們選擇後者,可能並不是一件壞事‧‧‧

有句老話,說,西方人對東方的片子,想要給予肯定,大抵得符合兩個條件︰要麼是民族個性,要麼是人類共性。

現在,大家都追求全球化,文化交流。

而文化交流與融合,就勢必會讓民族性出現衰減。古代,兩個民族的交流都會帶來融合,更別說,現代環境下的信息交流是如此便捷。

說的不好听一點,老外想看的個性,無非就是破城破牆破房子,長袍大褂小騙子。現在咱們的電影里都是高樓大廈,都是西裝革履,男帥女靚,在老外看來,自然也就失去了民族的個性。

重映當夜,一堆國內劇組湊在一起吃飯,當時姜聞就說了一句話,萬年覺得很有道理。

「我沒覺得什麼時候國內電影更輝煌。當年大家對中國電影的誤讀比較多,覺得你拍一個電影不容易啊,給你一個獎吧,講的什麼故事,他們也不知道。現在中國人到處買東西,人家憑什麼還選中國電影,可憐不了了。我覺得現在比過去好,人家不選我們,起碼是讓人覺得不忿了,妒忌了。」

當然,國內的電影也並非就完全沒問題,個性沒了,共性暫時探索還不足,一面朝著商業猛沖,一面又想追求一下藝術,所以就產生了一些特別膈應的作品。

還是那句話,有大眾電影市場,一定能培育出藝術電影,只有藝術電影,撐死也走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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