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誓言

燈光黯淡,屏幕亮起。

銀幕上,一條條欄桿浮現。身著警服的一老一少把一個胡子拉碴,看不清面容的人從監牢中帶出來。

黑暗的審訊室里,三人對坐。

「姓名?」

「張鳳仁。」

「跑了多長時間?」

「一年多。」

「知道自己啥子罪嘛?」

「殺人嘛!」

燈光掠過,胡子拉碴的男人抬起頭。雜亂的胡須遮住了半張臉,那雙眼楮卻在燈光下閃著光。

扮演殺人犯張鳳仁的是潘岳明,老潘在拍戲之前,倆月沒刮胡子,就在雲南考察人物,一口西南官話順溜無比,黃博等人有時都得請教他。

老潘有顏值,有演技,還有肯吃苦,肯鑽研的勁兒。只要資源管夠,一飛沖天是肯定的!

燈光閃爍,台下的姜聞面無表情,沒啥驚喜。犯罪片嘛,要麼罪犯最開始就出現,要麼就最晚才出現,都是套路。

開篇的對話,似乎是警方在提審一個犯罪嫌疑人,但是什麼案件,什麼原因一概不知。

寧皓也沒繼續往下講,讓張鳳仁露了個小臉之後就轉開了畫面。

接下來的是一段航拍鏡頭,《獵凶風河谷》之後,或者說有錢之後,寧皓就愛上了這種航拍式的鏡頭,大全景,突出一個浩瀚蒼涼。

森林,黃土,大太陽。高原上的村莊像是螞蟻一般在山腰上橫著,密密麻麻的平房邊上,一些黑點走來走去。

緊跟著,鏡頭拉近,掠過高山和森林,飛過大太陽下的干燥黃土。鋪面而來的黃土在屏幕上形成四個大字︰人山人海!

「這個鏡頭還不賴。」

姜聞如此想到,照他的形容來講,昆汀是莎士比亞式的流氓,能用極為卓絕的方式來講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寧皓算是同類型的導演,善于從講故事的角度下功夫。

這麼一個鏡頭,電影中蒼涼和古樸的勁兒就出來了。

「不過,也就是不賴的程度,還沒達到牛逼的地步!」姜聞又補充道。

畫面一黑,兩個人的對話聲響起,緊跟著銀幕逐漸明亮。

此處是一個山溝里,前面是高山,後邊是懸崖,進退兩難。

一個醉醺醺的人站在路中間,對著騎摩托的人說道,「木家寨,多少錢?」

「20!」騎摩托的人一抬頭,正是雷佳音,他在電影里軋了個角,正是案件中的死者,代家老六。

搖搖晃晃的張鳳仁眯眯眼楮,脖子上戴著的菩薩吊墜搖搖晃晃,「15,走不走?」

雷加音想了想,老實巴交的點點頭,「走嘛!」

兩人上車,攝影機跟在二人身後,向著黑暗中的山腰行去。

行至半路,張鳳仁說肚子疼,讓代老六停車,自己要方便一下。

下車後,鏡頭跟隨張鳳仁來到了林間角落。

原本的事件中,殺人犯行凶的原因更多的是酒後激情殺人,所以在殺人之後才會說出「你捅我兩下嘛」這種帶著點贖罪意味的話。

但是這種角色不適合出現在一個以追凶和懲罰為主題的電影里。

所以,電影中張鳳仁的殺人動機被改動了一下,他是裝醉,來到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人搶劫,離開這個沒人看得起自己的地方。

黑暗中,他先是摘下了脖子上的菩薩吊墜,裝進了口袋里。緊跟著,他從背後的包里拿出準備好的匕首。

摘下菩薩,意味著此處就不再有神佛關注。張鳳仁就是一個凶徒,不需要更加豐富的人格和經歷,需要神佛的時候敬,不需要神佛的時候就丟,隨心所欲。

另一邊,代老六坐在車上抽煙,還沒回頭,一把匕首就插進了他的腰間。

沒有什麼控訴,也沒有什麼廢話。

身後的潘岳明就是面無表情的把刀一次次的刺進面前陌生人的尸體。

代老六掙扎,尖叫,但是此處空無一人,誰都沒看見。

掙扎中,兩人滾落路旁的深溝。深溝里有雨水殘留,打濕了兩人的衣裳。泥水里,潘岳明更像是野獸一般,眼神暴戾。

他左手把代老六的頭按進水坑里,右手的匕首不斷刺落。

足足三十秒,就是血淋淋的凶殺現場。

長鏡頭,沒有一絲躲閃和運鏡,直觀,凶悍。雖然沒有《無人區》黃博挨捶那麼直接,但也讓人心生寒意。

慢慢的,代老六停止了掙扎,張鳳仁掏出他口袋里的錢和手機,左右看了看,起身騎上摩托離去。

上了摩托,張鳳仁想了想,又從口袋里掏出菩薩戴上。

他沒注意到的是,遠處有個小男孩看到了凶案全程。

寧皓對于多線敘事的掌控能力已經是爐火純青,他這次卻沒想用眼花繚亂的剪輯和片段去引導懸念,單純想要憑借兩條線的穿插,來講述一個千里追凶的故事。

要有凶手,要有樂,要有公路,要有景。

畢竟是公路類型片外加黑色幽默,不拍風景,不加段子,電影就成了嚴肅犯罪片。不好看,也不好拍。

殺人橋段的陰寒還未散去,鏡頭卻一轉,來到了一處山村中。

今日正是代家老母親的生日,幾個兄弟都從外面回來,給老母親慶祝。

代老六為人老實,也能吃苦,留在本地照顧老母親,平時除了開摩的之外,就是種地。

而五個兄長卻是各有各的性格。範圍飾演的老大看似老實憨厚,其實內心細膩。吳鋼飾演的老二嚴肅如石頭,卻滿心的鬼點子。老三和老五由黃博跟徐征飾演,是電影的主要笑點,秉承了寧皓電影的一貫傳統,一個土一個騷。剩下王艷輝的老四則是滿口的生意,他開農用車為生,經濟條件在五兄弟里最好。

這是一段群戲,小院里,五兄弟依次出場。

徐征出場,觀眾樂了。一顆鹵蛋上頭頂著殺馬特長發,怎麼看怎麼想笑。

老大提著肉,提著餅,進門就是一句招呼,老二蹲在水井邊上,面無表情,一雙歐式大眼皮盯著門口,老六還沒回來,他很擔心。三個小的聚在桌邊,老三罵罵咧咧的說著自己的打工經歷,老四跟老五則滿嘴順口溜,嘴里嘲諷著三哥的工作,話里頭卻也都是擔心。

「累死累活一個月,錢全丟進房地產商口袋了,這日子還咋過?」

「上啥子班嘛,你就應該跟我一塊兒開農用車。天天想啥時候起就啥時候起,多好!」

「就是,三哥,老六都三個娃咯,你咋還單身呢?」

一家人其樂融融,老六卻始終沒回來。

第二天,五兄弟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麼事,于是趕緊找人。

果不其然,目擊凶案的小孩當晚就告訴了家長,警察也隨後趕到。

太平間里,五個形象各異的老男人眼淚汪汪的看著被凍得蒼白的六弟,望著那具尸體上縫合的痕跡,無聲的哭泣著。

強忍著悲痛,他們帶著六弟的尸體回了家。

停尸當晚,三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偷偷跑到了棺材邊上,說要跟父親一起睡。

看到這一幕,五兄弟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憤怒和悲傷,哀聲哭泣了起來。

五個人哭著跪在老母親面前,發誓一定要抓到凶手,還六弟一個公道。

台下,影評人跟幾個影視公司的老總有點迷糊。

從現在的角度來看,電影雖然帶著點喜劇成分,但是遠遠達不到之前瘋狂系列的程度。在氛圍上更加的沉重,先是凶手殺人,然後是兄弟追凶。

分分鐘就要轉成社會派嚴肅犯罪片的節奏,這種電影可不太受歡迎,尤其是賀歲檔。

但是黑色幽默電影就是這樣,基調是黑色的,犯罪也好,凶殺也好,主題沉重。而導演的工作,就是用這黑色的氛圍來講述故事。

《八惡人》里賞金獵人在中毒之後瘋狂噴血是黑色幽默,《低俗》里媽惹法克俠在殺人前念聖經是黑色幽默。

而在《人山人海》里,黑色幽默就是集中在五兄弟的追凶過程中。

老二開了個修車鋪,平時給六弟整修過摩托,後輪的車轍他再熟悉不過。

經過多日的排查,六兄弟鎖定了木家寨。

幾人喬裝打扮,裝扮成收豬的商販進入木家寨,尋找自己兄弟的那輛摩托車。

《追凶者也》里,主角追凶的過程有點過于波瀾不驚,而劉葉,演技好,但是很明顯不夠土。

現在換了黃博一幫人,化化妝,換換衣服,往黃土里頭一站,活月兌月兌的老農。

五兄弟進了寨子,本來想專心找摩托,卻被一群村民攔住,推銷自家的豬。

混亂中,村民的豬跑了,五兄弟被人群裹夾著滿街攆豬。

此時的背景音樂變成了《速度與激情》里用過的一首插曲,人家是豪車咆哮,這里是肥豬哼哼。

跑啊跑,轉啊轉,老三轉頭,突然看見了旁邊小院門口的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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