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24 翻來翻去

黑暗,喊叫聲和吼叫聲,泥土的焦糊味,疼。

這是在哪兒?發生了什麼?達貢睜開眼,抬起頭,只覺得脖子後面重若千鈞。燙人的沙土沿著頭發和耳朵滾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耳鳴正在緩解,他也終于能夠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跑,達貢!喝下隱形藥水,快跑!」

杰洛斯?對,是杰洛斯!達貢努力撐起身體,發現身旁是傾斜的馬車,一台重弩摔了出去,地上到處都是零件,他身上也有幾塊斷裂的齒輪。另外一台重弩看似完整,如同支架一樣撐住了傾倒的馬車,這才沒把達貢砸在下面。一匹馬已經死了,只剩下掛著韁繩的馬頭在半空中搖擺。另一匹馬四腿朝天,瘋狂地大叫著,顯然已經被嚇到瘋狂錯亂。這時,一道黑影沖過來,將那匹活馬包裹進去。

是奇美拉。達貢想起來了。

奇美拉全身都是傷口,鱗片月兌落很多,翅膀遍布破洞,血卻流的很少。總是有冰覆蓋在傷口上,從虎頭噴射的水元素能量起到了治療的作用,不會讓傷口惡化。但是,奇美拉想要盡快恢復傷口,唯一的辦法是多吃。它撲向拉車的馬,四個腦袋從四個方向咬上去,連皮帶骨一起往肚子里吞。

馬車被它撞得移動起來,撞向達貢,達貢趁機縮到車板下。他發現獵首斧就在身旁,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它。車板  鐺鐺響個不停,達貢模模腦袋,趕緊回想之前發生了什麼。

對了,希洛艾的法陣崩潰了。

三張不該使用的精靈卡破壞了法陣的結構,咒語崩潰了,首先遭到反制的就是三個召喚生物。粉色的火焰灌進它們的喉嚨里,就像之前灌進奇美拉和人類騎士的身體一樣,生存恐懼與錯亂顛倒兩種情緒完全覆蓋了理智,也覆蓋了召喚物的控制。

殺死奇美拉的關鍵就在于控制。一個是顛倒錯亂,讓它臨時失去飛行的技能。另一個是生存恐懼,讓它不敢亂跑,只停留在法陣之內。前者依靠法陣來產生效果,但奇美拉只要離開法陣的範圍,效果就會立刻減弱直至消失。而後一種法術效果的恐懼就更加復雜,由于不了解奇美拉害怕什麼,因此不能使用幻像,只能依靠情緒的平移、轉換和灌輸。

得有人害怕,還要怕到死,怕的只想逃跑。這種情緒灌輸進去,通過法陣進行強化,再加上方位的錯亂顛倒效果,剛好就會變成極度害怕且不敢離開。原本的計劃中,扮演驚懼者的人選是堅古族學生,三個人類學員只是備選。但堅古族人的神經更加堅韌,至少在面對戰斗的時候,因此在精靈們商議的計劃中,人類學生才是要被犧牲的那群。

這一點希洛艾知道,其他三個精靈也知道,因此她們要讓人類學生放松警惕。通過推波助瀾,讓人類學生沉浸在欺辱堅古族學生的快樂中,再用浮于表面的師生對抗來讓他們無暇思考,這是既定的方案。但貶低、侮辱和激將法用得太多,導致三個堅古族的學生終于受不了,帶著重弩獨自攻擊奇美拉,這一點的確超出了希洛艾的計劃。

達貢完美地填補了計劃的缺口,他不僅能夠繼續充當人類學生的靶子,還可以操縱重弩,這絕對是意外之喜!希洛艾和三名精靈稍微修改計劃,決定繼續執行下去。

三名騎士的隱身提前結束,他們沖了出去。原本希洛艾還希望嘗試用咒語催眠奇美拉,在它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啟動法陣。沖出去就沖出去吧,誤差還在掌握之中,但三張精靈卡徹底打破平衡,讓戰局形勢轟然倒塌。

召喚出來的怪物沖向它們的主人,三個精靈弓騎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直接掀翻出去。她們倒也不弱,雖然受到重創,但至少解除了召喚,沒有死在當場。奇美拉趁機咬死了最後的人類騎士,然後沖向失去了坐騎的精靈。之前,五條笨腿跑不過精靈馴養的四腿獸,但在沖鋒速度上超過兩條腿的精靈,那是沒有太大問題的。一個精靈被直接撲咬致死,她的身體又細又瘦,根本不夠分給每個頭吃的,好在倒下的坐騎勉強可以填填肚皮。

奇美拉開始進食,用來恢復重弩、弓箭與魔法造成的傷口。由于有多個頭,它可以用一個頭吃飯,另外三個頭對付三個方向。希洛艾見勢不妙,喝下了隱形藥劑,消失在視野中,奇美拉便找不到她。不過從仍在運行的法陣來看,希洛艾還在戰場,並沒有逃離。

于是,奇美拉的三個頭分別攻擊戰場上的三組人。蛇頭頭頂的獨角開始發亮,地上騎士的刀劍盔甲、精靈的箭矢都被吸了起來,然後像是暴雨一樣射向一名逃跑的精靈。她居然還有一瓶隱身藥劑,身體也消失了差不多一半,但隱身並不能躲避利刃,她被萬刃穿身,釘死在燒焦的土地上。死亡之後,她的身體也沒有顯形,只是血液流淌出來,勾勒出身體輪廓,在地上形成一汪小湖。

那只長著雞冠的頭則在追趕另外一個精靈,便是芮麗奇。她一邊奔逃,一邊將斗篷月兌下向空中一甩。翠綠色的斗篷頃刻化作荊棘的牆壁,常人是無法穿越的。不過奇美拉的雞頭向她發出刺耳的鳴叫,音波撞上荊棘牆,居然將它變得更寬、更高、更厚實。

原來,雞頭是木屬性,它用音波的形式釋放引發變異的法術,讓植物變得扭曲,讓血液變成劇毒。那些荊棘的牆壁就像生物患了癌癥一樣,長出孢子、滿是毒刺。頃刻間,荊棘的牆壁如同氣球一樣膨脹,隨即爆炸,沖擊波裹挾著鞭子一樣、針刺一樣、棍棒一樣的棘條殘骸撲向芮麗奇。只听一聲慘叫,她被徹底埋沒,生死不知。

虎頭擁有最鋒利的牙齒和最有力的嘴巴,它在忙著進食,于是羊頭向弩車發射火球。這一次,奇美拉一路追趕著弩車,不再是從側面攻擊,而是從後方,這讓苔絲首尾難顧,難以預判火球的落點。終于,一發近炸的火球掀翻了馬車,將一匹馬直接炸成兩截,把三個人掀翻出去。達貢一頭栽到地上,昏迷了至少好幾秒鐘。

苔絲已經喝下隱形藥水,達貢看著她快速消失。他回過頭,看到杰洛斯也打開瓶蓋,一仰脖喝干了藥劑。「達貢,撤退,打不下去了。」

奇美拉的四個頭吃掉那匹可憐的馬,頓時感覺身體舒暢,精神矍鑠,不由得仰天長嘯。低沉的、渾厚的、尖利的、刺耳的四種叫聲同時襲來,達貢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他覺得使不出力氣,他覺得眼皮發沉,他顫顫巍巍地打開隱形藥水,喝了下去。

幸好吼叫只持續了五六秒鐘,否則真會把達貢活活震死。進入隱形之後,達貢只覺得周圍的光線變得非常黯淡,生物的樣貌也不是原來那樣,好像多了一團團紅色、橙色或藍色的光暈。天是灰色的,地是黃色的,火焰是紅色的,這很像是元素的顏色。達貢覺得身體沉重,仿佛多背了二三十斤,但對他來說這點重量不算什麼。這就是隱身之後的感覺嗎?

他從車板下面爬出來,奇美拉的眼楮掃過來,然後掃過去,果然沒有發現他。那個四頭的怪獸開始撲向其他地方剩余的馬尸,戰斗讓它又累又餓,這正是離開的好時候。達貢的確跑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向奇美拉。

奇美拉的傷勢在恢復,但是有個地方的傷口並沒有。在馬車一圈圈繞行的時候,達貢選擇向奇美拉的脖子根射擊,前後命中了三次,造成三道傷口。這三道傷口中,位于羊頭和虎頭之間的那個洞並沒有得到恢復,至今還在流血。

羊頭是火屬性,虎頭是水屬性,水克火,沖突。虎頭可以治療,但那根脖子無法完成一百八十度折疊,因此虎頭就不能瞄準它和羊頭之間的傷口,施展不出治療的能力。因此那傷口還在流血,可惜傷口並不太深,不可能流血流死它。

就在達貢觀察的時候,蛇頭向後扭轉,它的脖子最長,因此活動角度最大。蛇頭是金屬性,頭頂的獨角閃閃發光,可以吸引和控制周圍的金屬。它試圖用這種能力將傷口里的弩矢拔出來,那些畢竟通體都是鋼鐵,總是隨著身體活動不斷在傷口里面搗亂。達貢注意到,蛇頭嘗試了好幾次,眼楮瞪得很圓,蛇信憤怒地吐出來縮回去,但虎頭和羊頭之間的弩矢只是微微動了動,沒有被拔出來。

金元素的能力似乎也存在盲區。

「我的理論是對的。」達貢提著獵首斧,站在翻倒的弩車旁邊,雙眼頂著奇美拉。「在隱身的狀態下,我可以輕松走掉,離開這場戰斗。但那樣做,我將永遠不會輕松,永遠和腦海中的奇美拉戰斗下去。」

「我的理論是對的,因此我有機會勝利。」達貢緊緊攥著獵首斧,仿佛在鼓勵這件武器,同時在鼓勵自己。「奇美拉已經暴露出弱點,它還沒有起飛。這個凶獸,受傷之後肯定會為了恢復而大肆進食,吃的會是居民,毀的將是他們的家園。」

達貢抬起腳,邁出去,朝向奇美拉,步伐越來越堅定。

「他們不是我的居民,但我有機會救他們。只有我一個人,我可能會死,但誰又不會死呢?」他哼了一聲,嘲笑自己道︰「達貢,還想這麼多干啥?干就完了!」

他奔跑起來,雙手握住獵首斧,眼中只有奇美拉。就在這個時候,發現沒法吸出弩矢的奇美拉決定用爪子干這個活,它像貓一樣躺下來,努力扭著身體,用後爪撓向脖子。那傷口就在達貢眼前,沒多遠,也沒多高。

矮人跳了起來,掄圓了斧子,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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