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98 雨水與屋

安安靜靜的蘭莉比平時的蘭莉看起來更漂亮,但也更沉重。達貢還是騙了她,在戰斗之後並沒有采取抱著的姿勢,而是將她扛在肩上,就像扛著一麻袋薯粉似的。

走兩步,達貢就咳兩聲,他的咽喉畢竟遭到了重擊。沒被刺穿已經是萬幸,如今只是有些難受,這完全是達貢自找的,他也只能自己承受。如果不結結實實挨這一下,或者說如果不「選擇」挨這一下,他就必須和蘭莉先分生死,然後才能分出勝負。他最後還是手下留情了,這不是一個戰士應該承受的風險,但作為一個堅古族人,背負著某些東西,才是生活的常態。

白馬鎮的居民出來了,手持棍棒菜刀之類,站在屋檐下,看著達貢。達貢從地上撿起武器,一件件插回身上,他們不管;達貢扛著蘭莉頂風冒雨,他們不管;達貢向他們要點酒喝,或者給點水也行,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驅趕他。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凶手,從鎮子外面來,殺掉了治安官,現在正要往鎮子里面走。治安官,即便死了,那矮人凶手似乎也不打算放過她的尸體,居然一直扛在肩膀上。

地上的六具尸體,沒有一個是赤手空拳,其中還有抱著弩弓的,還不都被這個矮人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自己,沒人想去把蘭莉的尸體搶下來。搶什麼搶?萬一自己或者家人的尸體替代了蘭莉的位置,那豈不糟糕。而且,給他酒水就等于資敵,博爾赫會來找,不行,這堅決不行!

「滾出鎮子,矮人!」街對面有人喊道︰「白馬鎮不需要凶屠!」

達貢回過頭,看向對面,只有快速關上的房門在砰砰作響,沒看到人影。

算了,雨水也可以喝。達貢重新走回雨中,突然發現蘭莉的腰帶上不還掛著水袋嗎?真笨,達貢嘲笑自己。雖說為了減輕負重將武器之外的東西都放下了,可不該把腦子丟了啊!戰利品就是補給,敵人的就是自己的。

水袋里裝的是酒,香甜的,溫溫的,不知道這本來就是熱過的酒,還是蘭莉的溫度留在了水袋口。達貢稍微感覺好了點,于是調整下蘭莉的腰和臀部,繼續向治安官的辦公室走去。

第一個路口右轉,左前方某個屋子,窗口有油燈。達貢轉過彎,抹了抹臉,該死的哪里有油燈?不是說能夠點亮到天明嗎,這才半夜過了一會兒,還不到黎明就熄了?

「你也不靠譜啊……」達貢拍拍蘭莉,反正她無法反駁。此時回頭看看,街道兩旁的屋檐下,手持棍棒的居民還在鬼鬼祟祟跟著,他們見達貢回頭而緊急躲避的樣子非常好笑。這些人怎麼就不懂呢,人類在黑夜中的視覺能力是不如堅古族人的,他們能看到達貢,達貢看他們只會更加清晰。

他們也沒什麼新意,遠遠地喊達貢是凶屠,仿佛正義就會天然地到他們一邊,勝利也會天然地跟蹤而去。若勝利是這樣的,那它賤不賤吶?達貢提著撿來的弩弓,上面只有一發弩矢,就足夠威懾這群人不敢靠近。也難怪博爾赫那些人可以從容佔領整個鎮子了。

「治安……」達貢抬著頭,看著一塊被大雨沖壞的牌子,上面僅剩一半的簡化語寫明了它的身世。窗口的確沒有提燈,但是屋子里有燈光搖晃,似乎還不少。達貢深吸一口氣,左右看看,現將蘭莉放到街對面的屋檐下,然後拿著弩弓和獵首斧,準備與剩下的治安騎士展開戰斗。

門推開了,十字弩探頭,隨後露出了拉緹的小臉。大門完全打開,達貢發現拿著弩弓的居然是邁普,他身後是金狗商隊的其他人,每個人都笑盈盈的。

「以後別那樣隨便露頭,差點就發射弩箭了。」達貢將十字弩低垂,將獵首斧也扔到地上,這樣才好將沖過來的拉緹抱個滿懷。

「哈哈,你比我還快一步,真厲害!」達貢模模拉緹的腦袋,星盔也從胡須下面探出頭來,舌頭舌忝舌忝眼楮。「一定是你把大家放出來的?」

「對,是我!」拉緹笑的眼楮都彎了。「我听說……」

「先進來避雨,」邁普在治安官辦公室里招手。「別淋著,你們兩個笨蛋。」

金狗商會的人無比歡迎達貢,但是對蘭莉沒有好臉色。有人建議殺了她,但邁普立刻喝止了這種行為。「這必須由達貢決定,而且達貢顯然已經決定了︰讓她活著。殺一個手無寸鐵的昏迷女人,我看誰能做得出來!我保證金狗商會分十次懸賞這個人身上的零件,最後才要他的命!」

「牢房鑰匙就放在她桌子上,根本沒帶走。」拉緹給達貢拿來了毛巾,一邊給他擦頭一邊說道。「我听廚師斯威特吹噓說精靈總督一定會喜歡他特意準備的晚餐蛋糕,我就知道會會出事。我回旅店沒找到你,但看到你帶著武器,猜到你肯定有所行動。于是我先回了趟獸醫那里,然後回來盯著治安官。」

「我看著她午夜前離開,但這里人很多,我不敢動。後來她回來了,又帶著所有人離開,我觀察一會兒後就偷偷進來。里面一個人沒有,就放了一盞提燈在門口窗戶那里嚇人。于是我就借著燈光……」

听著拉緹講述她的冒險經歷,達貢微微笑著,開心極了。她能夠自己行動,而且在行動時非常聰明、謹慎,這是優秀的品質,萬金不換。有了這樣的品質和能力,她肯定能照顧好自己,在失去父母親人的世界中活下去,不斷成長。

「所有人都在這里嗎?」達貢等拉緹講完,問道。

邁普搖搖頭說道︰「少三個矮人。桶箍夫婦在來的那天就被博爾赫帶走了,說是要給貴客加工寶石。魯西加是今天早上被帶走的,為了什麼並沒有說。」

「也是被博爾赫帶走的?」達貢得到肯定的答復,便猜測可能是招待精靈總督的宴會緊急需要廚師。「得把他們救出來。」

「這太難了。」邁普說道︰「領主府若是在招待精靈總督,那邊必然重點布防,我們這些人根本攻不進去。」

「你們有很多弩弓。」達貢指著他們,說道。

「的確是有弩弓,在武器庫里放著十把,但這只能說明領主府那邊的弩弓更多。」邁普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這里有十五個人,拉緹說我們的貨車就放在領主養馬場的馬廄,那邊只有兩個人看守。只要用弩弓逼住他們,我們就可以提了貨車,帶著這十五個人離開鎮子。」

「那三個人怎麼辦?你們不管他們了嗎?」

「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邁普說道︰「我要先確保這十五個人的安全,順手還能帶上貨物。離開鎮子之後,我們才能回過頭來,不管是施壓還是贖買,再想辦法營救魯西加等人。」

「這樣不對。這樣只會分散咱們的力量。」

「達貢!」邁普皺著眉頭問道︰「你要我們這些人去攻擊領主府,你有多大把握不死人?」

「沒有任何把握。」達貢搖搖頭,實話實說。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邁普說道︰「謝謝你來救我們,可作為金狗商隊的臨時負責人,我得為整體利益考慮。我們不需要你繼續向領主府前進,而是跟著我們一起去找車子,然後離開白馬鎮。」

「呼……」達貢想了想,沒再說計劃的事情,只是問︰「你們離開鎮子需要多長時間?」

「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們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離開鎮子?」達貢說道︰「已經有人去領主府,我不確定報信的人能不能在這個時間段見到博爾赫,也不知道他的反應時間會是多少。我只是覺得你們要快點行動。」

邁普大驚,叫到︰「快快!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早說!拉緹,請快點帶我們去……」

「你們自己去,拉緹,告訴他們怎麼走就行了。你別跟著他們,趕緊找地方藏起來。面包店也好,回獸醫那里也好。」

拉緹雙手緊緊抓著達貢的胳膊,說道︰「我跟著你。」

「听話,告訴他們怎麼走,然後就藏起來。你想跟著我,那得等成為武器大師才行。」達貢呵呵笑著,顯得非常輕松。

拉緹覺得有些委屈,但還是麻利地說到︰「出門向左,第一個路口向右,你們會看到一個掛著松鼠牌子的雜貨店。店的隔壁就是原來領主的馬廄和倉庫,門口的崗亭有兩個看守,只有那一個門。我沒進去看,但是下午的時候隔著門,我看到了你們的馬車。」

「行,你們知道地方了就趕緊行動。」

「那你干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嗎?」

「我還有事。」達貢搖搖頭︰「我忙完了之後,會與你們匯合的。記住,最好別留下方便追蹤的印記,博爾赫有騎兵。」

邁普點點頭,招呼眾人拿上武器,跟他去奪取車子。

這時,達貢用堅古城口音說著堅古族語︰「奧力大神的孩子,這是準備要拋棄兄弟姐妹嗎?還有沒有膽跟我去救人?」

剩下的矮人還有詹齊和索洛多‧巴特兄弟倆,他們低著頭,沒有回應。達貢只問了這一遍,沒有問第二遍。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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