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帝身邊有著宗室勛貴和朝堂重臣隨駕左右,陳潁這邊看到了那些被禁軍帶下去的百姓,他們自然也都是看到了。
順治帝傳令禁軍統領前來回話。
「朕剛才瞧見有百姓想要告御狀,你為何將人帶下去了?如何安置的?」
面對面皇上的威嚴審視,禁軍統領的背上滲出冷汗,他眼前這位帝王,可是出了名的嚴厲,他剛才命人將想要告御狀的百姓押了下去,誰知會不會觸怒龍顏。
禁軍統領忙恭敬回道︰「是,陛下今日出城行獵,的確有不少百姓想朝見聖躬。
只是微臣擔心有賊人裝作百姓混入其中,陛下聖體為重,是以臣下令將之悉數拿下,查明身份。」
順治帝听了甚感欣慰,這位他親自挑選培養的禁軍統領,做事有謀有度,甚合他的心意。
只是順治帝夸贊的話還沒說呢,眾人就听見一聲厲喝︰
「豈有此理!皇上聖駕安危自然是大事,可百姓的冤屈難道就是小事不成?
孟聖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爾安敢將含冤百姓拿下審問,豈不知那些都是皇上的子民?」
出言者正是禮絕百僚是當朝首輔,禮部尚書大人何昭何綬良。
禁軍統領被罵的直發懵,諸宗室,勛貴,大臣們也盡皆錯愕。
雖然何昭之言有理有據,但眾人都明白禁軍統領的做法完全沒有問題。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何昭又豈會不知,可他的卻還是出言呵斥禁軍統領,少數心敏識銳之人心中皆是明白,這是相權和君權的交鋒啊。
順治帝正色道︰「何相言重了,何相飽讀聖賢書,才明白這些道理,他不過是一介武夫,職責便是護衛皇城,護衛朕的安全,或許他行事方式有些不妥,但此事錯不在他。」
何昭雙眼微眯,錯不在禁軍統領,那錯在誰?
冒死告御狀的百姓?被求見申冤的順治帝?
錯的自然是為百姓做主的官員,錯的是他這個統領百官的首輔。
只見何昭恭敬地執手深深彎下腰去,向順治帝行了一個大禮。
「陛下,老臣有罪,地方官員懈怠瀆職,導致百姓無處訴冤,冒死攔聖駕告御狀,此皆系老臣無能,還請陛下治罪。」
順治帝忙露出笑臉,伸手虛扶道︰「何相快快起身,此事乃是下面官員玩忽職守,豈能歸罪于何相。」
一面又向禁軍統領命令道︰「那些百姓必須好生安置,問清冤情,一樁一件地去解決好。」
何昭順著順治帝虛扶的手起身,蒼老的聲音沉悶而又堅定。
「此事老夫後續會跟進關注的,還望統領大人莫要辜負聖意。」
禁軍統領被何昭看著,頓時如芒在背,連忙保證︰
「陛下有命,臣定當竭盡全力,查清告狀者的身份冤情,還他們公道。」
到此,告御狀之事也就落幕了。聖駕後方不遠處,李鑊看向陳潁問道︰
「子陽,此事你怎麼看?」
陳潁嘆了一聲道︰
「何大人當真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吶,今日何大人挺身而出,逼得禁軍統領當眾保證,那些百姓才能得以申冤。」
只可惜權勢之心太重
陳潁默默地在心中補上一句。
李鑊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道︰「子陽你這話太過了罷,難道何相不出面,禁軍問清楚的那些百姓的冤情就不管了?」
陳潁看著他笑而不語,李鑊先是一愣,然後也不再問,大家已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陳潁看的分明,何昭出面呵斥禁軍統領,雖然是順勢打壓一下皇權威嚴,試探順治帝。
但最後那句,逼著禁軍統領保證,絕對是實實在在為了那些告御狀的百姓。
若是沒有何昭這樣做,陳潁上可以肯定,那些百姓的冤屈一個也得不到公正。
禁軍的職責就是護衛皇上,百姓的冤屈?京兆府都不管的事情,他們又豈會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那些告御狀的百姓的結果,就是被查明身份無疑後遣返回家,最好的結果就是禁軍將查到的冤情移交京兆府。
有好的結果,自然也就有不好的,這些百姓冒死阻攔聖駕,告御狀,可是在給禁軍們添麻煩,說不得那些禁軍心中不滿,扣著不放人,順便還盤剝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但何昭逼著禁軍統領當著順治帝的面,當著諸多宗室,重臣的面,許下保證,會還那些禁軍百姓一個公道。
有了這個保證,那些告御狀的百姓就能夠沉冤昭雪了。
李銘也突然聲音悠遠飄渺地嘆了一句︰「何相為國為民,盡心竭力,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好官。」
陳潁總覺得李銘並不是在贊嘆何昭,反倒有些惋惜的意味。
轉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古都是以成敗論英雄,對錯又豈是能用好壞來衡量的。
對于何昭,陳潁知道自己可以敬重他,但絕對無法認同他。兩人心中大道的不同,更甚于順治帝和他的君權相權的矛盾。
道不同不相為謀。
出京行圍的隊伍浩浩蕩蕩,旌旗獵獵,將順治帝的行在拱衛當中,一路出城向西而去。
從清晨卯時便開始祭祖告廟,到達西山時卻已是過了酉時,途中繁雜可見一斑。
西山別苑,也就是前次李鑊李銘舉辦狀元宴所在之地。
順治帝下令在西山別苑休整一日,明日正式開始秋打圍。
西山別苑最中央的行宮自不必多說,那是順治帝的下榻之所,其余的宗室王公,武勛親貴,朝廷重臣也都根據地位高低被安排了休憩之所。
當然,地方有限,只能緊著頂貴重的安置,剩下的就只能在外圍安營扎寨,睡帳篷。
陳潁因為是隨著李銘前來的,也被分配了住所,就在李銘的院落中,離順治帝極近。
雖然只是一間廂房,但也比賈璉他們住的外圍小房舍強多了,更不用說那些兵卒所住的帳篷了。
本來陳潁以為衛若蘭也會住在此處,不過李銘沒提,衛若蘭也我沒問,自己去了他父親的營帳。
不用繼續被衛若蘭那憤恨眼神盯著我,陳潁也覺得舒服不少。
只是,山雨欲來,陳潁一顆心始終懸著,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