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寧國府後,陳潁並沒有第一時間翻開那本古籍翻譯暗語,賈家府上就跟篩子一樣,不說別家的眼線,皇家密探絕對是有的。
若是剛拿到書就迫不及待地翻看,雖然可以理解為自己愛書心切,迫不及待要一睹為快,但也有可能被懷疑。
因此,陳潁按捺住心中的著急,和黛玉一起回轉榮國府,絲毫不露異狀。
黛玉心性善良,剛才見到秦氏瘦骨嶙峋的病態,又听晴雯和尤氏說秦氏多麼的溫和善良,心中悲憫,為秦氏感到不公。這樣好的人兒,卻要受病痛折磨,而她的丈夫卻連見她都不敢,生怕過了病氣。
晴雯的情緒也很是低落,雖然後來她想明白了,秦氏對她做的一切都是陳潁吩咐的,但秦氏待她的好是真的,她感激這份恩情。如今見秦氏病成那副模樣,她恨不能以身替之。
見黛玉情緒低落,陳潁知她是見到秦氏慘狀,心中不忍、感傷,輕輕將黛玉一雙柔軟的小手捧在手心,溫聲安慰道︰
「玉兒放心,秦氏雖看著病的很重,但我听她說話的聲音中,仍有生氣,說明這病不會危及性命,總能養好的。」
實際上陳潁那會听這個啊,他是根據其他方面判斷的。秦氏暗中給他密語,有可能是向他求助,但更有可能是她在裝病,讓陳潁安心。
陳潁也不覺得老爹的手心會弱到被賈珍這種貨色軟禁,害得病倒在床,很可能是為了繼續在寧國府潛伏而裝病的。但這些推測又不能告訴黛玉,所以他編了一個借口,假托「望聞問切」中的「聞」字訣。
黛玉只當陳潁是在安慰她,勉強一笑道︰「哥哥不用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陳潁正色道︰「玉兒你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秦氏的病真的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
那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逗得黛玉想笑︰「哥哥你什麼時候會的醫術?只听說話的聲音就知道病的重不重?吹牛!」
陳潁一臉驕傲道︰「像我這等天才有什麼是學不會的?我也只是當時感興趣和孫老學了兩天听聲辨癥,孫老就說我出師了,听聲音辨別病情又有何難。」
明知陳潁是在故意逗她,心底卻莫名有道聲音告訴她這是真的,黛玉暗啐自己沒救了,明明是哄人的話,自己竟還忍不住要相信他。
不過這樣一陣打岔,黛玉的悲傷倒是被沖散了大半。
翻開手中秦氏贈送的古籍,黛玉與陳潁同看了幾頁。書上並無書名和作者名號,書錄的都是些前人的名詩佳詞,或許是很多年前某個學子抄錄的,顯然不是什麼珍貴古籍,除了古舊些,沒什麼值得收藏的價值。
不過怎麼說也是別人好意相贈,黛玉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到馬車的屜子里,以免不小心之下被污損。
馬車再次駛到榮國府二門處,陳潁扶著黛玉下車往榮慶堂去,那本古籍就留在馬車上,陳潁還特意吩咐︰「我們要留下陪老太太用飯,你們也不必守著馬車了,自去尋地用飯休息,酉時前回來便可。」
陳潁猜測接下來可能會有人來查看那本古籍,索性讓陳家的下人都去休息,方便對方行事。
反正看了也不可能看出什麼問題,反倒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坦坦蕩蕩毫不心虛,何樂而不為呢。
一如往常,陳潁和黛玉在賈府和一眾姐妹說笑,陳潁覺得要是沒有那個礙眼的賈寶玉就更好了。到了申時又陪著賈母用了晚膳,再略坐一陣子,陳潁便帶著黛玉起身作辭了。
回到馬車上,陳潁也沒去檢查是否有人動過那本古籍,一則沒必要,肯定有人來看過;二則他敏銳的發現屜子上連著一根幾不可見的絲線,若是自己一上馬車就心急查看,觸動絲線,那暗中觀察的人就會察覺。
陳潁暗道︰這皇家探子的素養不是一般的高啊,在書上沒發現問題還不罷休,又來試探自己,若是自己好奇是否有人動過古籍而去查看,定會觸動機關,然後就暴露了。
一路上風平浪靜,回到家中,陳潁先將黛玉送回房中。回府前,陳潁才開口向黛玉討要那本古籍。
「玉兒,剛才那本古書借我拿回去看看可好?」陳潁笑問道。
「嗯,哥哥要看就拿去罷,不過要好好保存,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黛玉叮囑道。
陳潁笑道︰「玉兒放心罷,我只是對書上那種字體有點兒興趣,想拿回去臨摹試試,肯定不會弄壞的。」
今天去賈府待了大半天,但是黛玉的功課仍得補上。見一旁的董嬤嬤眼神催促,陳潁也不再多說,帶著晴雯告辭回府。
回府後陳潁依然沒急著去翻譯密語,雖然他自信香菱和晴雯不可能是別人的探子,但養成謹慎的習慣絕對不是壞事。
今天香菱準備的是蓮子羹,正是陳潁喜好的,舒舒服服地用了兩小盞,也將香菱夸的粉頰羞紅。
頑鬧了一陣,陳潁揚了揚那本古籍,沖晴雯調笑道︰
「我去書房臨摹一下這本書上的字跡,你可別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香菱。」
晴雯不依,哼道︰「爺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怎會去欺負香菱。」
陳潁道︰「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就想著你們能和和睦睦的,我也省去不少擔心。」
一個人進到書房,鋪紙研墨,陳潁翻開古籍,提筆臨摹著書上的詩詞。
表面上是在臨摹,實則陳潁正回憶著秦氏敲的信號,在書上找到對應的字,記在心里,連成秦氏要告訴他的話。
「珍欲不軌藥害裝病待反」
一共十個字,這就是秦氏傳遞給陳潁的信息,大致意思就是賈珍不再敬畏她的身份,想要對她行不軌之事,並且下藥害她重病垂危,不過她早有提防,將計就計,裝病繼續潛伏,想得到李鈺一行起事造反的準確日期。
如自己所想,秦氏是在裝病,陳潁心下稍安。從這段話里,陳潁還得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李鈺那邊還不知道賈珍已經準備反水,只以為秦氏是真的生病,不然寧國府這邊不可能得到李鈺起事的時間。
很可能那個張友士已經和賈珍達成了一致,不打算繼續待在李鈺這艘危船上了,因而下藥暗害秦氏病重,慢慢病死。
這樣等到李鈺事敗,順治帝就算想要追究他們也死無對證,他們完全可以推說自己不知道秦氏的真實身份。秦氏已死,顧忌賈家祖上高功和在勛貴中的地位,順治帝也不會清算他們。
而秦氏是病死的,並非暴斃,也不會讓人懷疑。
這樣的手段,陳潁不覺得出自賈珍之手,若是他有這般手段,寧國府也不會敗壞至斯。有可能是那個張友士的主意,也有可能是城外道觀里的賈敬。
既然秦氏想要繼續留在寧國府探听李鈺的行動,且她並未遭到毒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陳潁也就將此事放下。
他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打算,秦氏並未遇到麻煩,他自以為是地出手很可能成為豬隊友,那未免太蠢了些。
時間一轉眼過去三月,這段時間,京中暗流洶涌,陳潁的日子卻是風平浪靜,他每日悠閑自在,除了去上書房陪李銘讀書,就是待在府上陪著黛玉,不時調戲一下香菱和晴雯,偶爾再和黛玉一起去賈家應個親戚情分。
陳潁知道暗中有很多人都在盯著自己,那些人愛盯就盯著罷,他什麼也不做,完全不給機會,那些人也就只能看著罷了。
期間李鑊常來找他,問他何時開始和女真族通商,陳潁都以他父皇命令暫緩行動回他。
剛開始李鑊還只是正常詢問,到後來就成了來向陳潁訴苦。因為順治帝調撥給的那五千軍卒是要他自行給養的,李鑊本來打算等到陳潁和女真通商後,向陳潁要錢養軍的,可是現在遲遲不開始,他哪有理由向陳潁要銀子。
于是他不時就來纏著陳潁訴苦,想等陳潁不耐煩了主動提出給他錢給養軍卒。
陳潁豈能看不出他的小算盤,展現出自己極好的耐心,每次都熱情地招待李鑊,客氣地送他離開,對于他的訴苦,陳潁只用「皇上有令,暫停通商之事,我也無能為力」,「殿下你可以的,或許這就是皇上對你的考驗」這樣的話糊弄著。
想白佔便宜,還想讓自己主動被佔便宜,陳潁表示這是痴心妄想,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就陪李鑊磨著,等到李鑊撐不住主動開口求助時,再從他身上狠狠薅一波羊毛。
雖然因為李鈺和白蓮教的事情,順治帝無暇他顧,暫時叫停了通商的事情,但陳潁也只是停下了雲字號的動作。關外,岳象風已經異軍突起,成為了幾大馬賊勢力之一。
臨近中秋,順治帝宣布,將在中秋佳節前往西山打圍秋狩。
這一消息讓原本在表面上猶如一潭死水的京城又活躍了起來,無數被家中長輩勒令不許出府的年輕一輩,紛紛邀約著鍛煉弓馬騎射,欲在秋狩上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