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三年的最後一天,除夕。
千家萬戶歡歡喜喜過大年,像賈家,陳家這類大家族每到除夕都會召集族人,開宗祠,祭祖先。
陳鏡帶著趙旭、陳潁打頭,跟著一眾陳氏族人,開了宗祠,派遣下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
又著人收拾出來上房,以備懸供祖宗遺像影畫。府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是忙忙碌碌。
到了正午,陳鏡帶著一眾陳氏子弟入宗祠。
這宗祠在三恪堂與四勿堂中間靠後的另一個院子里,門上所懸大匾寫著「陳氏宗祠」四個字,兩旁有一副長聯,寫的是︰
開國立姓豐功盛德垂千古,
蔭子佑孫名門望族遍五洲。
進入院中,青石鋪地甬道,兩邊栽植了蒼松翠竹。月台上擺設著鐘鼎等青銅古器,抱廈前上面又懸了一匾,上書︰「潁水流芳」。兩邊有一副對聯寫的是︰「德星光耀遠,潁水派流長」。
入內又懸了一匾,寫的是︰「潁川世澤」,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書︰「禮樂家聲遠,詩書世澤長」。
及至正殿,懸了一塊鬧龍填青匾,上書︰「慎終追遠」。
兩旁一副對聯,寫的是︰「
陳氏望族國之柱石
慎終追遠民德歸厚」。
是皇帝御筆,宋太宗手書。
入了正殿,里面相助輝煌,錦幛繡幕,列了神主。陳鏡主祭,趙旭陪祭,陳潁獻爵。
又有陳氏旁支的小輩跟在後面獻帛捧香,展拜毯守焚池。青衣奏樂,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
接下來陳鏡帶著族中子弟至正堂,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懸了好些軸畫卷,俱是陳氏列祖列宗的遺像。
還有許多聯句附之,以彰顯祖宗功德。
「潁川世澤」典出舜之後裔媯滿,周初封于陳,春秋陳國,建于潁川。
「太丘家聲」典出東漢陳寔為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世人稱為陳太丘。
「元龍豪氣」典出三國陳登陳元龍頗有豪氣;「華岳希夷」典出五代陳摶隱居華山,宋太宗賜號希夷先生。
「張楚開紀元,文佳第一人」,分別說的是秦末農民起義領袖陳勝,曾建國號張楚;唐朝農民起義女首領陳碩真,曾號文佳皇帝。
「名高七彥,才擅六奇」,分別說東漢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六出奇計,助漢高祖得天下的陳平。
……
如此還有很多,俱是潁川陳氏祖上的名士英杰。
陳潁不是第一次來宗祠祭祖了,但他依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這是源于血脈的榮耀。
前世他帶著父親到潁川的陳氏宗祠祭拜時,也是如此內心澎湃,血脈舒張。
陳氏眾子弟在陳潁的帶領下井然有序地叩頭祭拜,陳鏡並幾位族老進香獻上供食。
祭祀畢,眾族人恭敬地退出正堂,再退出宗祠,閉門,前往前院用宴。
賈家甄家亦類此開了宗祠祭祖,而揚州的鹽運衙門,林如海帶著林黛玉只簡單祭拜了先祖牌位,又與賈敏靈位燒香焚紙,以告戀念之情。
黛玉婆娑著淚眼,跪在拜毯上給賈敏磕頭,神情間滿是對已故娘親的眷戀懷念。
除夕過後,便是新的一年,陳潁跟著陳鏡接見了不少世家故交,得了不少夸贊。
辭舊迎新之後,一則消息以爆炸式的速度從潁川擴散開來。消息的內容是︰
潁川陳氏子陳潁于除夕祭祖之後得先祖太丘公托夢,夢見一白發蒼蒼的老翁牽了一牛車木炭于市販之,卻遭兩官吏欺壓盤剝。
太丘公言道︰「百姓難安,爾等為吾之後代,焉能自顧修德清靜耶。」
陳潁羞愧,遂決定將陳家雲字號的蜂窩煤秘方公布天下,讓天下百姓寒可取暖;再于潁川各地設粥棚一月,讓潁川百姓饑能果月復。
並且陳潁在祖先的指點下開悟,作了一首《賣炭翁》,在江南廣為流傳。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冰輾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
一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
又過了幾日,連年都沒顧得上過就自京都南下的方彥華,終于抵達了潁川。然而他卻不知道,就在他行程中的這幾日,京都與江南發生了許多事情。
方彥華看著船慢慢停泊靠岸,心里很有些興奮,他覺得自己馬上要多一顆搖錢樹了。
作為工部尚書掌著工部各司,他憑借下面那些匠人的獨門絕技賺了不少銀子。
在見到工部官員呈上來的鐵爐與蜂窩煤之後,他就嗅到了銀子的味道。
解決了毒氣問題的石炭,比柴薪木炭之流好用太多了,然而勞什子雲字號居然定價低,他都不禁懷疑雲字號的東家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要是方子到了他手里,那便是一座金山啊。
在一番調查,發現雲字號是潁川陳家的產業後,他便「明白」了,陳家之所以將蜂窩煤定價如此之低,不過是為了收買人心,邀買清名。他心中產生了個「好主意」。
既然陳家想要好名聲,他便拿這次北地的大雪災做文章,以協助賑災為由向陳家索要蜂窩煤的方子,他篤定陳家為了名聲一定會將方子交出來的。
就這樣,方彥華懷著激動的心情與發財的美夢踏上了潁川的土地,陳家的地盤。
……
「爺,那姓方的已經上岸了,咱們的人遠遠地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咱們的耳目,嘿嘿。」
竹硯拿著手下匯報上來的消息呈給陳潁,想到自家爺的那些先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方彥華的下場。
「盯緊他,在他找來之前,不要讓他听到關于蜂窩煤的任何消息。」
陳潁放下手上的東西,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眼楮,叮囑竹硯道。
「他直接來潁川,想必已經知道雲字號後面是我陳家,等他上門時先借故晾他兩次,然後在望江樓設宴,將他和潁川地界有份量的人都邀來,爺去會會他。」
「知道了爺,必不會讓那姓方的提前知道的。」
等竹硯走後,陳潁又拿起方才的東西,低頭擺弄起來。
「爺,快歇歇罷,從昨日開始,爺就一直在忙那東西,奴婢雖不知道那是什麼要緊的,但再要緊也比不過爺的身子啊。」
秦可卿端了一碗紅棗黑米粥進來,見到陳潁還在叮叮咚咚地忙活那個她不知是何物的頑意兒,出聲勸道。
陳潁聞言放下手上的一堆零件,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想長時間低著頭,猛地一抬頭脖子扭到了筋。
陳潁只覺一陣火辣難受的感覺從脖子一直蔓延到頭頂。
嘶~上頭。
看到陳潁一手捏著脖子呲牙咧嘴的模樣,秦可卿擔憂又好笑,連忙將紅棗黑米粥放到桌上,走到陳潁身後輕柔地給他揉捏脖頸。
陳潁感到一陣香風,然後便有一雙涼潤如玉的手在他頸上按揉著。
嗅著身後傳來的馥郁香氣,陳潁感覺方才那股火辣上頭的感覺淡了不少。
秦可卿一邊給陳潁按揉活血,一邊埋怨道︰
「奴婢提醒了好幾次了,爺就是不听,我也不敢干涉爺的事兒,這會兒傷著了身子,倒叫我心里過意不去。」
陳潁笑道︰「不過是扭了一下,哪里就傷了身子了。不過確實是我太著魔了些,想早些弄好。」
秦可卿不滿地道︰「什麼了不得的頑意兒,讓爺這般廢寢忘食?」
陳潁想起某個小家伙,目光變得柔和,嘴角微微上揚。
「還真讓你說對了,這就是個頑意兒,等我做好了讓你開開眼。」
秦可卿撇了撇嘴,又不是給她的,只看看又有什麼意思。
「對了,你生辰是那月那日,我還不知道呢。」
「爺問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