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穎公子演說榮國府,放肆言勸誡林如海[第三更]

作者︰仙者之魚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陳潁從懷里模出一沓資料,奉與林如海,

「世叔是為官之人講究水至清則無魚,所以認可某些規則。但是賈雨村曾對恩人之女不管不問,還討了嬌杏為妻。

不知世叔今日助他,他日又要從世叔這里討些什麼去呢。」

「唉,我上下嘴皮一踫世叔也是不信,還是世叔親自過目罷,這些便是賈雨村此獠的信息。」

林如海接過,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後怕。

原來那賈雨村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後,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十分得意,會了進士,選入外班,後升了大如州知府。雖才干優長,未免有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不上兩年,便被上司尋了一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性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語。龍顏大怒,即批革職。該部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

「世叔,此獠是是皇上親自革除之人,世叔可有想過保舉他的後果。」

「唉,再不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不是潁兒提醒,我一時糊涂險些埋下禍根。」林如海連連嘆氣,感嘆自己識人不明。

這個時候不想著處理賈雨村,反而在此哀嘆,陳潁有些失望。

「世叔,此人曾做過玉兒西席,為防他攀賴上林家,還是趁早決斷,給一筆資銀打發了他去,只說鹽運事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敢肆意舉薦即可。」

「潁兒之策雖好,可此人畢竟曾為玉兒蒙師,我方才又與他說了,年後玉兒上京到她外祖母身前盡孝,托他一路同行照拂,此時如何好將人撇開。」

「什麼!世叔你已經決定了送妹妹進京?」陳潁雙目圓睜,手中茶盞也滑落在地,發出玉碎瓷裂之音。

陳潁此時听到林如海決定送黛玉上京侍奉外祖母,雖心里早有預料,卻也還是怒上心頭,悲從中來。

林如海覺得陳潁反應有些過激,道︰「京城親家老太太憐惜玉兒,幾番要接去京城教養膝下,之前玉兒病體孱弱,我如何放心的下。好在潁兒請了孫老先生來,如今玉兒較之以前已是大好了。」

雖明白就算黛玉依舊體弱多病,明年林如海也必是要送她進京的。

可林如海的話猶如利箭插在陳潁心頭,陳潁身子晃了晃,強壓下心中悲怒,讓自己冷靜下來。

越是這種情況陳潁覺得自己越是要冷靜。

「世叔,先說賈雨村的事罷,如今世叔既已看清賈雨村面目,自該快刀斬亂麻。

他雖是曾由世叔聘為妹妹西席,可說難听點,不過是他窮困潦倒時找了份工,教妹妹讀書認字,和府上那些長短工一般,拿錢干活。又不是正經的授業恩師,教誨為人處事,傳授立身之道。

不治他欺瞞利用之過,給他一封銀子作路費嚼用,已是大度慈恩了。」

「也罷,此事便如潁兒你所說,給足盤纏打發了他去。」

「世叔切記不能給此人寫薦舉之信,不能留下憑證,否則必是此獠將來渾賴世叔之信物。」

林如海點頭允了,他本來都想好了寫一封信準備將賈雨村推薦給內兄賈政,現在想來確實可能是埋禍之舉。

陳潁心下暗嘆,今日自己真的是放肆孟浪了,還好林如海沒固執到底。

又想到黛玉,現在她年歲尚小,許多事不曾見識明了,絕不能現在就送去榮國府給賈母洗腦改造,毀了她的一生。

陳潁決定索性放肆到底,反正今日因為賈雨村之事必然還給林如海留下一個輕浮的印象。

年少氣盛,孟浪又不算甚麼大過錯。

「世叔,雖則說疏不間親,可小佷有幾句話卻是不得不說,以免來日悔恨,還請世叔寬容則個。」

「潁哥兒但說無妨。」林如海猜到必是和玉兒有關,雖不願听,可也不能不許他說。

畢竟是他帶來孫老救了他和玉兒,又體貼照料,讓玉兒不再整日悲傷以淚洗面。

「世叔擔心妹妹年少失恃,無人教養,又為長輩孝道相壓,再有如今揚州局勢動蕩,擔心顧及不全妹妹的安危,所以無奈送妹妹入京,可對。」

林如海微微頷首。

陳潁繼續道︰「《大學》有言︰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

世叔忠于王事,鞠躬盡瘁,令人敬服,可在家宅之事上卻是一言難盡。

世叔欲送妹妹上京,可曾詳細打听過那榮國府內是何等形勢,可曾調查府上有什麼利益沖突,主子奴才是何等嘴臉?

貿然將妹妹托付,到時候妹妹寄人籬下,縱然受了委屈也無人做主。」

林如海越听臉色越差,呵斥道︰「京城有她外祖母和親舅舅照撫,玉兒怎會寄人籬下,玉兒居于內院,府上的利益糾葛又與她何干,賢佷莫要妄言。」

陳潁見林如海連稱呼都變了,知是他惱了,心中苦笑,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相勸。

「世叔勿急,听佷兒詳說。」

林如海哼了一聲,先前對陳潁的好印象全散盡。再有能為又如何,也不過一年少孩童,此刻只覺陳潁輕浮孟浪,不知所謂。若不是敬重潁川陳氏養正公,必要趕出門去。

林如海按下心中不喜,待他後文。

「佷兒曾打听過京中各家勛貴的消息,這些人家發跡不過五世,人丁復雜,又極重排面,用潁的話說就是一群暴發戶。

驟然富貴,便把面皮工程做的極奢侈華貴,內里卻多有糟心之事,下面奴僕也多是一張刻薄嘴,兩只勢利眼,慣會捧高踩低。

其中寧榮二府尤甚,當年國公在世時有多榮耀,如今就有多荒唐。

但凡主子有一分,必賞給下面奴才一半,只為了所謂面子,把那些奴才都養叼了。

妹妹上京客居,豈能不被那些奴才說嘴。」

「下人不尊,自有長輩出面責罰,必不會讓玉兒受了委屈。」

「世叔未免太想當然了,賈家老太太年老已不管瑣事,只把孫子孫女拘在身前享樂。大房赦老爺偏居東路院,凡事不理,邢夫人小門小戶出身,只知貪婪聚財。管家的是二房政老爺家,政老爺成日聚一群考不上功名的‘文人清客’談詩論詞,那王夫人是個面慈心苦的,心偏王家听聞還與先嬸嬸不睦,指望哪個能為妹妹做主。

況且賈府里長輩身前的貓貓狗狗小輩都得敬著,難道讓妹妹管一老刁奴叫爺爺?」

陳潁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林如海,繼續道。

「想必世叔打算讓妹妹輕裝簡行上京,再于信中附上銀票以作妹妹在賈府吃用。」

林如海又點了點頭,到人家中客居自然不可肆意張揚。

「那世叔不妨想一想,妹妹只帶著一二奴僕上京,銀票也是私下托付于人,別說底下奴才,怕是榮國府上小輩,甚至妹妹自己都會覺得是淒涼投奔,寄人籬下,用的一草一木都是賈家的。這樣妹妹豈不是又要整日惶恐悲苦。」

陳潁這話相當于當面指責林如海行事不周,識人不清,不過陳潁已無所謂,五十步都跑了,干脆一氣到底。

「再說賈家老太太,把小輩拘在膝下一味玩樂,仿若貓貓狗狗逗樂一般,誰討得她歡心便多賞誰一份,從未曾教養過什麼。

世叔很該想想,妹妹尚在孝中,賈家老太太就幾次急著讓妹妹上京,甚至以孝道逼迫,究竟是去榮國府里盡孝,還是去當人質,又或是圖謀著林家什麼,想趁著妹妹年紀幼小控制住她,讓她心向賈家。」

林如海以前從未去想,或者說是逃避去想,現在讓陳潁道破,臉上甚是難看。

陳潁卻不管林如海臉色如何,自顧自的一吐為快。

「還有榮國府那個傳聞中餃玉而誕的寶玉,最是得賈家老太太溺愛,連大房嫡子賈璉,二房長孫賈蘭都比不過,妹妹的外祖母再是疼愛外孫女兒也只是外祖母,還能越過親孫兒去不成。」

林如海臉上愈難看,陳潁心里就愈發暢快。

「偏這哥兒整日間內幃廝混,听說抓周時便捉的是釵環胭脂。在府上得老太太溺愛,無人敢得罪,對著丫鬟姐姐妹妹的討吃嘴上胭脂,但有不順就發怒摔玉,如痴如狂,撒潑打滾。

口中常稱男兒是泥做的,女兒是水做的,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見了女子便清爽。把閨閣女子比做珍珠,嫁了人上了年紀的婦人比做死魚眼珠子,世叔覺得比喻的可好?

賈寶玉最是厭惡讀書,不喜仕途經濟,還說世間讀書為官者皆為祿蠹,世叔覺得可好?

罵完親娘罵老子,享受著榮國府的權勢富貴,又覺得庸俗不屑,潁不齒也。

更何況他雖在賈府極受寵愛,可根底上不過是一五品工部員外郎的嫡次子。

京城路遠,世叔公務繁重無心了解,但金陵甄家的甄寶玉世叔總該有所听聞罷,此二寶玉一般無兩。

世叔雖是一番慈父之心,可別貿然送妹妹入了火坑,寄人籬下受委屈不說,常住賈府,只憑一個賈寶玉,世叔覺得外人會如何看,豈不是害了妹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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