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紅瞳綠羽的烏鴉從灰霾的天空中俯沖下來，落到一半，便進入了一種非常古怪的狀態，連翅膀都沒有拍打，直接懸停住。
隨後，它們開始扭曲，猙獰混亂地交織到一起，直至看不出具體的形狀。
那些泛著慘綠色的羽毛，刷刷掉落一地。
扭曲在一起的鴉群不斷融合，很快變成了一個穿戴兜袍的人。
這自然就是「綠鴉男」了。
哦，不對，這時候的「綠鴉男」，在外貌和性別上都發生了變化。
曾經在阿黛爾的噩夢里面，ta是以中年男人的形象出現的。
後來的某次，ta帶著鴉群在某處不知名廣場上喂鴿子的時候，又變成了一個金發的帥氣年輕小伙。
而這一次現身，ta變成的了女性。
一個長著雀斑，塌鼻子，外表上平平無奇的中年女人。
「綠鴉男」或者說「綠鴉女」，ta的外貌似乎隨時可以發生改變。
「你來了……」黑衣的教宗張開月復部的那張大嘴，吐出混沌的人言來，「看起來……你恢復的很不錯……[死亡]。」
這話語斷斷續續，只是勉強可以听清。
「綠鴉男」在十幾年前面對阿黛爾的時候，曾經說過，「ta是[死亡]的分身，但未來的某一天，ta又會變成[死亡]本身。」
現在看來，「未來的某一天」已經來臨了。
多納和塔贊之間爆發的大規模戰斗，不僅給了[饑荒]醞釀大災荒的機會，同時還帶來了大量的死傷。
不管是正面戰場，還是後方，都是如此。
這些死亡，同樣增強了最後一名天啟邪神[死亡]的力量。
「可你看起來不太好，神格損耗了不少。遠比不上上次神戰的狀態。」那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女人這樣開口，語氣平靜到不帶任何感情，像一塊刺骨的寒冰。
「這是……必要的……代價。」
黑衣的教宗，或者說是他身體里的[饑荒]神格繼續說道。
[死亡]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很隨意地彎腰，將地上屬于自己的一片綠色鴉羽撿到手里把玩︰
「所以，[戰爭]沒有響應你的召喚過來，是嗎？」
一提起那位挑唆起奇跡之地上兩個帝國大戰，拉開神戰帷幕，但是自己似乎並不打算親身下場的紅袍邪神，[饑荒]很惱怒︰
「那個懦夫……祂躲在夢境里……不肯出來……」
[戰爭]的深紅空間，必須要能構築無邊夢境的人才能進入。
不滿足這個條件，哪怕是神祇也進不去。目前能在那里來去自如的，好像只有新晉的第六位神明多恩。
所以，要是[戰爭]擺爛不願意出來，[饑荒]和[死亡]也拿祂沒辦法。
「上次神戰失敗，[瘟疫]背叛我們以後，[戰爭]就有些心灰意冷了。」[死亡]依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語氣是死一般的平靜。
目前奇跡之地上僅有的兩名毀滅世界陣營的神祇，雖然很久沒有見過面，但重逢之後，似乎並沒有太多話要講。
簡單的交談過後，便都陷入了沉默。
不多時，這片尸骸遍地的戰場遺跡才再次有了動靜，又有什麼東西正在飛速靠近過來。
還是受[饑荒]控制的那些異化墮落者。
這一次的數量還是兩個，一個從北面爬過來，另一個是東邊。
東邊也就是多納帝國所在的方向。
[饑荒]照例開始吞噬這兩個墮落者，把它們同化成自己的養分。
「餓……好餓！」
配合著叫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繚繞再祂身邊的黑氣中，呢喃和囈語不斷。
一旁的死亡靜靜站立著，注視著[饑荒]進食，身上的綠色衣袍無風自動。
那張平凡中年婦女臉沒有任何表情，但卻又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饑荒]吃下了北面過來的那個以後，祂松松垮垮的身體又脹大了幾分，血肉中的眼珠數量再次變多，那張血盆大口越發猙獰。
猩紅的血肉里發出黏糊的蠕動撞擊聲。
接下來，祂又用舌頭把那個從多納方向來的墮落者卷進嘴里。
這一次，情況又一點不同。
才咬了兩口，[饑荒]的大嘴便停止了動作，並且極其厭惡地吐出了嘴里的那灘爛肉，祂大概是嘗到了什麼，察覺了什麼，異常的憤怒︰
「該死的……原初！」
打東邊來的這個異化墮落者的血肉里，有原初神，還有[瘟疫]的味道。
它是被動過手腳的。
這時候，這片荒蕪肅殺的凍原戰場上，一道帶著治愈力量的白光閃過。
光芒過後，一個身穿白裙，頭戴白色面紗，身材綽約的年輕女性，就那麼款款地立在了成片的尸骸之後︰
「[饑荒]，好久不見。嗯，還有[死亡]，你今天選的造型不錯。」
之後，又有洶涌的白霧翻涌起來。
白色霧氣的深處，仿佛連接著無窮遠的遠方，有一個黑發黑瞳，身姿挺拔，且帶有紳士風度的年輕男子，從霧氣里面跨出來。
祂們自然就是[瘟疫]和多恩了。
從多納方向過來的墮落者，便是之前鬣狗他們遭遇的那只，是被瘟疫小姐和原初神一起打下過印記的。
存續世界陣營的正神們，隨時可以洞察這只墮落者的實時位置。
「與其讓[饑荒]祂們發起神戰，還不如自己把控神戰的主動權。」
這是三位正神所明確的，應對神戰的政策方針。
而多恩與[瘟疫]親臨戰場，便意味著——
神戰，開始了。
……
親身切入戰場以後，多恩認為這次的神戰，贏面還蠻大的。
那只被做了手腳的墮落者的位置可以實時掌控，所以祂和[瘟疫]一直潛藏在這片戰場的周圍。
期間有瘟疫小姐的空間權柄做掩護，不至于被馬上發現。
剛才發生的一切，多恩是有遠遠看在眼里的。
吃下了頭兩只墮落者後，[饑荒]喃喃過「快了，再來」這樣的話。
再加上多恩成神以後，已經有了神明層面的感知能力。
祂可以初步辨析現在[饑荒]的大致狀態。
這黑袍邪神的狀態並不好，算是被逮了個正著。
之前為了月兌離星空下的禁錮，[饑荒]自損了一部分的神格和權柄，大概只有四分之三的力量逃到人間。
而這四分之三，還被再次分化，一部分留在天啟的教宗身上，另一部分零散在強力信徒，也就是那些異化墮落者的身上。
[饑荒]必須要通過不斷食用同化那些被欽定的墮落者，才可以取回自己的力量，然後借助這些信徒被融合在一起的血肉，降臨人間。
可目前看起來，[饑荒]融合同化的血肉強度還不夠，不足以完成「降臨」的儀式。
也就是說，祂還沒有吃到足夠數量的異化墮落者，還不能完全降臨人間，連上次神戰時候四分之三的實力都沒有。
這波直接趁祂病要祂命，開打就完事了。
「叛徒！」
如同一個腐爛發臭的布丁一般劇烈抖動的[饑荒]，怒不可遏地嘶吼，直接無視了多恩的登場，把那一身肥大的松垮血肉對向[瘟疫]。
「我更希望你把我稱作奇跡之地的救世主。」
邪神大姐姐倒是如同平常一樣，語氣輕佻且隨意。
「奇跡之地？不過是一段無恥的外來代碼……傾吞著矩陣的資源……是骯髒的老鼠，卑鄙的蟲子……本身就是錯誤，不該存在……必須修正！」
[饑荒]月復部那張大嘴繼續含糊混沌的吐字，執拗且固執。
但祂身邊繚繞的黑霧里面，有憤怒的吶喊配合著開口。
「啊，對對對。」[瘟疫]很無所謂地攤手︰
「但就算是老鼠和蟲子，既然誕生了，就有活下去的需求嘛。」
「你們站在外面世界的蔚藍空間一方，不惜犧牲自己，也想要毀掉奇跡之地這個侵吞矩陣資源的植入程序。初心不改，換位思考一下，從外面的視角來看，甚至有點高尚，值得一夸。」
「而我呢，早早加入到了渴望存活的‘老鼠’一方。我們為了活下去，竊取你們手頭的算力資源，而你們為了保護手頭的資源，也可以選擇打死我們。大家各憑本事啦。」
[瘟疫]在這方面的問題上，考慮得很豁達，也可能是真的無所謂，反正完全沒有被[饑荒]的話所影響。
奇跡之地和外面蔚藍空間的紛爭源頭。
是高維世界，和誕生與高維文明中的低維世界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本來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
一句各憑本事，倒也簡單粗暴。
一邊的多恩沒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瘟疫]和[饑荒]的言語爭鋒上，而是時刻保持著戰斗的準備。
祂很清楚，靠著口舌之爭把敵人罵死這種事情，在這里不會發生。
存續世界陣營和毀滅世界陣營，歸根結底是要打一架的。
另外，多恩還在小心警惕著[死亡]的動作。
綠袍的邪神是四個天啟里面，多恩掌握信息最少的一位。
而此刻這個原身是許士譽院士的天啟邪神，和多恩一樣一言不發，可祂身上的那種壓迫力，卻比[瘟疫]，以及殘缺狀態的[饑荒]強上了許多許多。
這絕對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在多恩小心警惕的提防之中，[死亡]突然之間有了動作。
只見祂的身形迅速虛化開來，那張平平無奇的中年女性臉龐一下變得模糊不可見起來。
與此同時，那身綠袍也被自動解開來，綠袍下面沒有軀體，只有一團混沌的，虛幻如煙的聚合物。
這團帶點慘綠色的煙狀聚合物迅速拔高，變得像一座高塔。
「死……死……死……」
有紛繁復雜，仿佛數以萬計的人聲，從中回蕩起來。這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都是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疊加在一起，顯得詭異非常。
緊接著，煙霧狀的高塔之中，有一張張不帶表情的人臉被勾勒出來，每張臉的五官都清晰可辨。
這一張張人臉涌現又消散，張嘴吶喊。
「死……死……死……」
如果去仔細的分辨的話，就可以發現，「綠鴉男」用過的三個外形——中年男人、英俊青年、平平無奇婦女的臉，也參雜在這些煙霧人臉之中。
甚至，擁有破妄之瞳的多恩，還從中找到了兩張有點熟悉的臉。
這兩張臉都是男性，一張年邁，一張年輕。
他們的五官，和教廷的[蒼白持劍者]阿黛爾有些相似。
所以，多恩一下就回想起來曾經在哪里見過他們。
在持劍者小姐的噩夢里。
他們是被綠鴉男殺死的雷諾家的父子！
也就是，阿黛爾的父親和哥哥。
一時之間，多恩就明白過來[死亡]是怎麼得到這些人臉的了。
那些被[死亡]或者[死亡分身]殺死的對象，靈魂都會被祂吞噬，化作祂的一部分。
而[死亡]可以隨意的使用這些死難者的靈魂，變化成他們的樣子，這就是為什麼「綠鴉男」的形象一直在變化的原因！
另外，借助神明的感知，多恩也可以迅速分辨這座煙霧狀的死亡高塔到底是什麼。
祂是[死亡]的神明姿態。
是一個神祇，完全降臨了人間以後，才可以展示出來的強力作戰姿態。
簡單點來說，就是[死亡]成了神以後的模樣。
穿綠袍的人形，不過是[死亡]演化出來的一種外在，這座煙霧一般的死亡高塔，才是祂最本真的樣子！
當然了，這些信息情報，多恩在先前和原初、[瘟疫]開會的時候，都是有掌握了的。
所以也沒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死亡]突然顯露出真身來，便意味了祂已經听膩了[饑荒]和[瘟疫]的辯證，準備直接發難開打了！
所以，沒有任何意外的，多恩在[死亡]的頭上看到了那條鮮紅的血條。
血量是1368萬！
這是迄今為止，多恩見過的，最長也最離譜的血量。
「這就是T1級別神明的實力嗎？」
看著死亡高塔上那冗長的血槽，多恩就算做足了準備，也不免有點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