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翁婿長談

可能這個時候太年輕,懷個孩子也搞不清楚,不能吃飯,以為生病,連累老父親著急中風……因為貧窮離婚?還是丈夫辜負了妻子?說離了婚,給了撫養費的,但是女兒還姓劉。說是分手,便永不相見,脾氣也真 。

從中也可以看出來,母親對女兒灌輸的思想,就是要自強自立,不要輕信男人,不要早婚早戀,一定要先立業再成家……

看到這里,他突然心中一動,當母親的,已經看出來自己對悠悠的愛意,是這樣點評的︰「你老師地位更高,但是,不平等的婚姻很難維持長久,兩地分居,更會給你們的家庭生活帶來很多麻煩。」

包括張大雷,幾個男人各個做了分析,最後的結論都是︰「看到現在,我覺得最合適的,就是你們領導……」

看著看著,全身的血液涌到了頭部——姓羅的,始終讓自己耿耿于懷。席況捂著胸口,感覺胸悶,這種胸悶的原因是什麼?是想到那人的相貌?還是想到那人的語言?她母親病不糊涂,怎麼就憑一面之見,為什麼要選擇那個人呢?下面應該寫到吧︰那一層厚厚的膜,有了裂開的痕跡。

果然,悠悠母親這樣寫道︰「看到現在,我覺得最合適的就是你的領導,我沒有告訴你,他已經到醫院來看過我,而且告訴我,他喜歡你,願意陪伴你終身。這個男人盡管不很漂亮,但是他是獨子,家庭不錯,和你在一個單位,還是你的領導,他放段架子,支持你的事業。這樣,你們就有共同語言,能夠走得長久了。說句老實話,他雖然口口聲聲喊我媽了,但他說還是尊重你的意見,要慢慢地和你相處,直到雙方產生感情,真是一個實在的人。他在我跟前承諾了,保證了,不但要支持你的工作,還要進一步培養你。

「我相信一個領導的諾言,從你講述當中我也听得出來,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是全力維護你的,是全心全意支持你的,這樣的人可靠啊!所以。女兒啊,我最後的心願——很快就是遺願了——希望你嫁給他,過上好日子。等你的婚禮等不及了,等你的下一代更看不到了,我只希望你,有你感興趣的工作,有文化有教養的環境,才有幸福的家庭,我相信,你會幸福的。」

遺書的字越來越大,越來越潦草,這是生命的絕筆,按道理說,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下面還有什麼呢?那就是交代後事了。

「但是,不要開追悼會,不要做遺體告別。因為,我那個樣子一定慘不忍睹,連我穿的衣服,都是你給我特別繪制的,帶有鳳凰的那件衣服,也不要再換了,也不要給我擦洗身子了,把我送到火葬場,讓我最後和你在一起幾個小時,然後,就讓我化成灰吧。

「沒有人能夠長生不老,只是早走一步和晚走一步罷了。任何人都不要通知,只告訴你的副總經理,他的名字叫什麼,具體怎麼寫我都不知道,但是他如果願意陪伴你,你就叫上他。如果他不願意陪伴你,你就再也不要理睬他。只要你們兩個為我送葬,盡快的讓我化成灰燼,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永別了,女兒,一定要听我的哦。」

最後的斜勾拖得很長,力透紙背,那是一個女人的尊嚴,想要女兒維護,深深感動了席況,全身的筋脈斷了,剎那間糾結成了一團。他忍住不掉淚,最後終于眨了眼楮,火辣辣的疼,干脆閉上眼楮,眼眶酸脹紅腫,好難受啊。

他撥了一個電話,是那張名片上的。那名片,是那天吃飯的時候交換的,因為劉向陽說派司機送悠悠去機場,後來打電話問了一下,悠悠上飛機是不是順利,因為從那以後,就打不通悠悠電話了。

他當時馬上就回了話,說小李告訴他,一切都順利,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劉向陽可能沒有保存他的電話,所以接到電話沒有聲音,席況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只是說︰「劉總,我是……」

對方馬上迫不及待地說︰「席教授,找我有是嗎?有事?」

兩人的關系那麼微妙,按道理說,可以更親近一些,但是劉向陽的語氣那麼迫切,還有幾分小心翼翼,明顯帶著討好的意味,讓他的心更沉重了。

只是說,有事情想和他談一談,找個地方吃中午飯吧。

劉向陽馬上反問︰「你到湖城來了嗎?我請你,我請你吃中飯,你說,什麼地方好?」

「無所謂,就是安靜的地方,方便我們說話的地方。」

「我來接你,到我公司對面那家賓館好嗎?我包了個房間,讓他們送餐。」

按照地址,席況開車過去,停車走過去,劉向陽已經在大廳門口等候了,殷勤備至,帶中的招牌式的微笑,打量著他女兒男朋友的臉色,引他往里走。

席況戴著眼鏡,幽茫從鏡片射出來,有一股傲風,仿佛他的上司,劉向陽的大塊頭壓縮了幾公分。進了房間,他才直起腰,請客人坐下,問他喜歡吃什麼?席況說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環境,比較安靜。從窗子看過去,看得見半條街都是工廠的圍牆,沒到下班的時間,公司里面很安靜,半條街也很安靜。那麼大一片廠房,僅僅是地皮,就價值連城,還有那麼多的不動產,這個老板果然財大氣粗。

而這一間房間卻很簡單,除了衣架上掛著衣服,床頭櫃上放著筆記本,都看不出來有人居住的地方。

劉向陽抱歉地說︰「這就是我的家。也不是經常住,辦公室後面還有個小隔間,我大部分時間一直在那里住。」

見教授不說話,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找來干什麼。掃墓的時候遇見,只說了幾句話,看得出他的憤懣,然後就匆匆離開了。難得他第二次打電話來,滿心慚愧,20多年,父愛的缺失,不如他幾個月的戀愛——起碼,在悠悠去德國時,他們還沒有確定戀愛關系,現在,他已經以準女婿的身份掃墓去了,自己和女兒的關系還沒有啟動。如果能夠牽線搭橋,讓自己和女兒相知相識,親密無間,那該多好。

這個女婿並不英俊,可是頗有氣場。靜悄悄的坐下,然而卻一言不發,無聲的沉默讓他的心跳都緩了好幾個節拍。只有殷勤的為他倒茶,然後打開手機點菜,點一樣問他,對方點頭,又點一樣,繼續點下去,才三個菜,教授就說夠了,只是加了一個湯。

「你看看,我混了一輩子,不用說家財萬貫了,事業的發展也馬馬虎虎了,生活卻這麼平淡無味,連我的家人……」劉向陽說得很艱難,溫暖和煦的笑容消失了,只有滿臉的惆悵,似乎也瘦了幾分,顯出幾分憔悴。

按道理說,五十歲不到的男人,擁有了三個工廠,身材魁梧、面目英俊、年富力強,如果是單身,簡直就是黃金王老五,要重新組織家庭,那是很容易的,難道真像他說的那樣,只是為了尋找妻子和女兒,等待著全家團圓嗎?

坐在茶幾旁邊,席況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對方,看著看著,呵呵,過去怎麼沒有發現呢?他們父女兩個的眼楮還真像!都是細細長長,眼梢微微上揚,讓男人顯得英武,讓女子顯得嫵媚,還有那鼻梁都挺挺的,給人一看就覺得很正直……

第一次被年輕人這樣打量,劉向陽有幾分局促不安,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為什麼見了這個年輕的教授,就這樣不知所措麼了?前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感覺呀。就因為兩個的地位不一樣了嗎?就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嗎?如果關系正常的話,他們兩個的態度應該要過來。準女婿看準老丈人,這才是膽戰心驚的。

所以呢,現在這個場景就有點滑稽了。見對方沒話找話說,也不想跟他繞圈子,席況就說︰「劉總,你和妻子怎麼分開了,能不能跟我說說?」

對方神情一滯,仿佛路走到盡頭,茫然而恐懼,雙手把臉抹了一把,吐了一口氣,似乎找到精神的支撐,這才說︰「好,我就說說吧,可能連悠悠自己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媽媽怎麼說的。總的來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大概,就是說我們那個時候的生活。」

听他娓娓道來,就像電視劇鏡頭一樣,往事悠悠,展現在眼前。

那應該是七十年代末期了,他已經在潼南縣服裝廠工作,從18歲頂替父親當機修工,八年以後,熬到了機修班長。

一天加班以後,已經晚上8點多鐘,大家都辛苦了,他帶著兩個弟兄到飯店喝幾杯解乏。上菜的姑娘長得很漂亮,把盤子放桌子上,還甜甜的說了一句︰「你們慢用。」跟著嘴一抿,嘴角邊的兩個小酒窩跳了一下,把三個青工都看醉了。

人轉身走了,大風扯起劉向陽的胳膊︰「老大,這丫頭身子順,盤子靚,就是在我們廠里,都能稱得上是廠花吧。」

劉向陽反推他一把︰「沒出息的樣子,吃著碗里看著鍋里,你不是有對象嗎?」

「我們有你沒有啊!」邊上的小賈也打趣。

三個人正說笑,忽然隔壁桌子邊傳來尖叫聲︰「我不喝酒——」

跟著就是幾個男人起哄的聲音,其中一個胖子聲音特別響︰「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女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

馬上,其他三個男人也叫起來了︰「是啊是啊,你這丫頭片子,難道想變成一條狗不嗎?」

小賈用茶杯擋住嘴,低聲的說︰「他們在胡扯,哪有說女人不喝酒,就是一條狗呢,明明講的是,男人不喝酒,就是一條狗。」

劉向陽有些郁悶︰「那四個人,是東城混混子,今天怎麼跑這里來了?別理他們。」

剛說到這里,給他們上菜的女孩子罵起來了︰「你們才是狗呢,你們全家都是狗!」

馬上就有別的男人吹了一聲口哨︰「喲,這丫頭片子還蠻橫的,不喝酒是嗎?不喝酒我們就灌——」

跟著就有人扯住她的手,拿起酒杯,伸到她跟前︰「小妹子,看著哥哥的面子上,好歹都要跟哥哥喝一口。」

「跟你媽喝去——」女服務員別開臉,酒杯依然到了嘴邊,她干脆奪過酒杯,喊了一聲,「姑女乃女乃讓你喝,讓你喝個痛快,喝到死吧——」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空著的那只手反轉了,酒杯一抬,滿滿的一杯酒朝對方臉上潑過去。

那胖子立即跳起來了︰「哎呀,我的眼楮——」

大堂經理趕緊過來,拿著熱毛巾擦︰「擦擦,快。」

又有人端來了一盆冷水,驚呼著︰「快呀,洗洗臉,洗洗臉——」

眾人忙亂了一陣,胖子睜開眼楮,手一揮動,臉盆往地上摔過去,他狂呼亂叫︰「把你們老板喊出來,你的什麼服務員?什麼素質?把老子眼楮整瞎了,你他媽飯店要化成灰灰——」

服務員被胖子一把抓過去,揪起她的衣領,對著她拳打腳踢︰「你他媽賠老子眼楮——」

劉向陽一個箭步沖過去,捏住了胖子的手腕,然後甩開,冷哼一聲︰「欺負人家小姑娘,還算男人嗎?」

「老子要你管!」胖子蹦起來,像只蛤蟆,也恨不得呱呱叫,「她,她把酒潑到我眼楮里了——」

「你他媽活該——自找的!」劉向陽看見對方的人都要撲過來,帶著兩個兄弟上前一步,擋在姑娘的前面,「有本事我們單挑!」

「諸位諸位,消消氣,消消氣,都怪我來遲了,給我個面子好不好……」老板氣急敗壞的趕過來,到了四條漢子跟前,一個勁兒地說好話賠禮道歉,「是我不好,我的服務員不好,照顧不周,今晚算我請客,所有的酒菜不付分文,另外再送幾個菜,給你們消消氣……」

姑娘倔強地揚起了面孔︰「光說我不好,怎麼不說他們不好?哪一回是我的錯?都是他們找岔子,老板,你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欺負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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