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又見朋友

「娜塔莉亞?我認識!我們住一個宿舍一個多月呢。」

安德烈夫趕緊問︰「我就是來找她的,找到那里,她已經走了,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嗎?」

一听到對方從羅馬利亞來,當時就想到了娜塔莉亞,現在證實他們果然是朋友,于是就告訴對方,她說是學計算機,到特里爾去,那里有專門的學院。當時兩個人兩個方向,悠悠要借他們的計算機接收郵件,所以她先走一步。

小伙子喜笑顏開,忙不迭的收拾筆記本電腦,一邊說︰「好像你也要到那里去吧?」

「是的,格格公司也在那里,我去學服裝設計。還說到那里去可以看娜塔莉亞,想不到你也要找她。」

「就是啊,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在西南部的語言培訓中心,走過去,她又走了,手機打不通,電子郵件也不回,急的要命,幸虧踫上你,這下,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她。」小伙子開始很高興,越往後面說,神情越暗淡,最後變得很痛苦的模樣,「我一定要找到她,告訴她非常非常不幸的消息……」

什麼不幸的消息?他不說,自己也不好問,還是趕時間要緊。悠悠回到自己的小旅館,收拾了行李,退了房間,走出來,安德烈夫還等著,只有一個大大的背包,伸手就接過她的箱子,一起趕到車站。

電汽車班次很多,車上的人卻不多,畢竟是陌生人,劉蘇悠悠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路上兩人也沒有多話,車子很快,到特里爾專業學院,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學院沒有圍牆,食堂就在一間平房里,兩個人徑直走進去,正是學生吃飯的時候,正在四處打量,就听到一聲蹩腳的中文呼喚︰「劉蘇悠悠——」

跟著就是托盤打翻在地,盤子勺子落地的聲音。

「又見到你了——真高興!」娜塔莉亞好激動,也不顧她制造垃圾的現場,跑過來抱住了劉蘇悠悠,大聲叫喊,「我想死你了——」

這是中國相聲演員的台詞,她當然不知道,卻忘不掉悠悠對她的嚴格要求,後面的話都是用德語說的。

劉蘇悠悠不像這樣狂熱,拍拍她肩膀,掙月兌開,讓出後面的人︰「看看,你的朋友來找你了。」

小伙子上前一步,用他們國家的語言喊了一聲,又嘰里咕嚕說了半天,那眼眶竟然蓄滿了淚水。劉蘇悠悠想,他們一定是戀人,因為思念而痛苦,但重逢應該高興啊,剛才還歡天喜地的姑娘居然嚎啕大哭。食堂里吃飯的人都望著他們。

劉蘇悠悠很有些費解。她有點兒佛系,在單親家庭里長大,智商足足有余,情商有些不足,想不通的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娜塔莉亞看見自己的時候,激情澎湃,才買的飯菜順手扔了,迫不及待要來擁抱,兩人才相處兩個月不到,兩人才分開兩天不到,表現得那麼熱火。

她和安德烈夫呢?男人找了她十幾天,娜塔莉亞並沒有第一眼發現他,見面也沒有擁抱,像是一種半生不熟的關系,然後又喋喋不休,共同流淚,她那麼傷心欲絕,兩人什麼關系呀?

他們這里說個不停,邊上還有一堆垃圾哩,劉蘇悠悠看不過去,到食堂角落里找到清潔工具,走過來打掃干淨,那兩人還說得無休無止的,她這才走過去用英語說︰「到街上去,我請你們吃飯。」

娜塔莉亞被劉蘇悠悠拉了一把,這才從痛苦中醒悟過來,一把抱住了悠悠︰「不得了了,我全家都完了……」

那個羅馬利亞的小伙子來者不善,像是一個報喪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可是這不是說事兒的地方啊,拉著她就往外面走︰「出去再說。」

安德烈夫這才發現,他們成了全食堂的焦點,也拉起箱子往外面走︰「走吧走吧,我們到外面說。」

娜塔莉亞被中國姑娘拉著,進了飯店,又趴在桌子上大哭不止。

劉蘇悠悠先去買了菜,點了三份主食,回到桌子上,才問安德烈夫發生了什麼事?

小伙子這才說︰他和娜塔莉亞原來只是普通朋友,在她父母的生意中認識的,具體來說,是她家的服裝供貨人,家中擁有一個小小的服裝加工廠,做出的成品供娜塔莉亞家中銷售。交往已經有五六年了,雖然熟悉,但始終保持商業合作伙伴的關系。

半個月前,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好像是有人抽煙,大賣場起火,幾十家服裝攤位燃燒起來,攤主和顧客大多數葬身在火海中。娜塔莉亞家的攤位不在最里面,也沒能逃過,母親當場燒死,父親奄奄一息。

安德烈夫正好去送貨,扛進去一包衣服,出來到汽車上拿另外一包,里面火災爆發,有很多化縴服裝,燃燒很快,他將娜塔莉亞父親搶救出來,老人已經全身大面積燒傷,僅僅剩下一只手還能動,抓住了小伙子,告訴他,女兒到德國去了,最近在語言培訓中心學習,地點在德國的西南部……

話還沒有說完,老人就閉上了眼楮,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本來沒有更多的接觸,發生了這麼重大的變故,一定要把悲劇告訴娜塔莉亞,過去因為生意上的聯系,有她的郵箱地址和手機號碼,然而電話打不通,發信息對方也沒有接收。

安德烈夫是個誠實守信的人,既然接受了死者的囑托,覺得有責任有義務,把他看到的慘劇告訴商業伙伴。再加上與她家還沒有結帳,這一批衣服剛剛送進去,正在上帳,他出來取剩下的,里面所有的貨物燃燒一淨,不僅損失慘重,而且失去了主要銷售渠道。這才決定到德國來發展。

又听了一次噩耗,娜塔莉亞幾近崩潰,捶桌子嚎啕︰「掉了手機,不知道家里情況,現在,我沒有親人了,我沒有家了,我怎麼辦啊?」

安德烈夫冷靜下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痛苦沒用,哭泣沒用,我們是合作伙伴,既然出來了,就在這邊,重新開始吧,你如果信得過,我們一起干。」

說到這里,食物都上桌了,劉蘇悠悠勸他們吃飯,那兩個人都沒心思就餐。

劉蘇悠悠只有現身說法,對他們講述自己的經歷︰單親家庭、母親癌癥、治療無效自殺。尤其是說到最後特別傷感︰母親跳樓慘死,自己遵從遺願,違心訂婚,現在男朋友結婚了,新娘不是自己,來到國外學習,又上當受騙……

她也不看那兩個人,盯著自己的雙手,仿佛掌心寫著字,全程用英語訴說,臉色平靜,波瀾不驚,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只是那孤傲的眼楮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里充滿了冰渣,使她渾身透出一股寒勁,才讓人感知說的都是真的。

漸漸的漸漸的,娜塔莉亞哭聲漸漸終止,最後淚眼汪汪,看著中國朋友喃喃說道︰「你也……這樣悲慘,可是,你那麼堅強,那麼樂觀,那麼淡定,我還以為,你很幸福,不是那樣的。原來,你比我小,卻像姐姐一樣照顧我,我要,要向你學習。」

劉蘇悠悠拿起紙巾,擦去對方的淚水,把叉子塞進她的手里︰「吃吧,吃飽了,我們再為我們前途打拼。你們有什麼打算?」

安德烈夫听呆了,對這個中國女孩十分佩服,這才說,他有做衣服的手藝,把自己多年的儲蓄帶出來了,想找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開一家成衣店鋪,專門給人制作衣服,一個人勢單力薄,如果她們願意加盟,那就最好不過。在這十幾天里,他考察了一下市場,越是富裕的國家,私人定制價格就越高。就拿做西裝來說,800馬克的面料,加工費也要800馬克,那只是最普通的款式。如果要設計新款,買家就要付出成千上萬的手工費。只要手藝好,只要款式新,就有顧客,就有利潤。

娜塔莉亞淚眼迷離,點頭說道︰「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家也回不去了,只有跟著你,但是,我只會賣衣服,不會做衣服。」

「不會可以學,單純的縫紉也不困難,開始可以幫我打下手。」安慰了老鄉,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劉蘇悠悠,他充滿希望地問,「你呢?」

「我也只是會腳踏的縫紉機,不會設計不會剪裁……」

「但一看你就很聰明,也有基礎,如果學了服裝設計,在德國這個地方,可以賺很多錢,還能賺歐元……」就像看見了金山,安德烈夫的眼楮亮閃閃的。

就是眼前有一座金山,也毫不眼紅,劉蘇悠悠很堅決的表態︰「我到德國就是來學習的,學成以後一定要回去的。」

兩個東歐人一起勸︰「跟我們一起干吧,你不也是孤兒嗎?」

「哦,我還有朋友,有老師,有同學……」想起他們,劉蘇悠悠心中充滿溫暖。

娜塔莉亞似乎有了依靠,不再像剛才那樣悲傷,反過來勸劉蘇悠悠︰「我也是你的朋友,安德烈夫也是一個可靠的人,他也能夠成為你的朋友,男朋友把你甩了,你回去面對著他,不難受嗎?」

「不難受,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只是由于某些原因,才答應了男朋友的求婚,時間不長,交往不深,出國前才口頭答應,還有些勉強的,正愁沒辦法解月兌呢,他那邊單方面毀約,我求之不得,真的是一身輕松。」劉蘇悠悠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嘴上這麼說,心里也是這麼想的。

文明古國來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含蓄呀,看起來,不過20出頭的姑娘,這麼安詳,這麼冷靜,完全沒有被遺棄的痛心疾首,反而帶著淡淡的微笑,笑里有光亮,仿佛春風浩蕩。羅馬尼亞小伙子也見過世面,卻對這個東方姑娘痴迷了,怦然心動,更想挽留。但考慮到,這是初次見面,不能急于求成。借口上衛生間,回來以後,催他們趕緊把飯吃了,這才說已經付了晚餐的錢。

劉蘇悠悠不依,堅持要給錢,說今天已經用了他的電腦發郵件,用了他的手機打長途,說好自己請客,自己花錢買晚餐才合理。

小伙子改成了德語,說他也是孤身一人,所以到處尋找商機。闖蕩保加利亞幾年,也賺了不少錢,請姑娘吃飯,應該男人掏錢,不能像德國人那樣,動不動就實行AA制,那不是紳士行為。

劉蘇悠悠很奇怪,說他不是德國人,德語說這麼好,難道經常到德國來嗎?

「羅馬尼亞人除了說他們母語,也說德國話,只是到我們國家交流,都說這是英文。」娜塔莉亞在一旁解釋說。

小伙子點點頭︰「是的。既然到這里來了,我們都說德語吧,我還可以當你們的老師,語言方面的。」

「好啊,真想不到,羅馬利亞人也可以教我德文。那就先謝謝了。」劉蘇悠悠馬上改口說德語,「請老師尊重中國的習慣,不能隨便欠債,吃了人家的桃子,要送人家李子。所以,剛才吃飯花了多少錢,你要告訴我,我要把錢還給你。」

就是英文,也表達不了中國「投桃報李」的成語,只有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安德烈夫笑了,笑起來陽光燦爛,顯得更加年輕︰「好吧好吧,我尊重你們的習慣,你說請我們就請我們,你點的食品不多,也就花了85馬克。」

這是不是提醒自己太小氣了?劉蘇悠悠跟著站起來,就說花錢太少了,大家沒有吃好,還要點一些菜肴。

「不能要了不能要了,吃不完還要罰款。」娜塔莉亞並不是因為上次受到驚嚇,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家里受到毀滅性的災難,父母雙亡,平常也不理財,好像資產都投在貨物上,抽時間回家去,才能看看還有多少資產,現在無依無靠,真要盡省吃儉用。

安德烈夫也說,大家心情都不好,吃不下多少東西,時間也不早了,德國的秋冬季節,天都黑的比較早,還是要趕緊去找旅館。

就說已經住了一個晚上了,那一家旅館花費不大,好像還有空余的房間,她讓安德烈夫也住到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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