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沒有再走過去，而是站在原地。
他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
只見雲傾月凝視前方，閉緊女敕唇，神情嚴肅。
手持細劍時的她，跟洛塵之前看過的任何模樣都判若兩人。
嚴謹而又認真。
雲傾月整個人的氣勢在深深呼出一口氣後，到達了高潮。
隨後她的軀體便激烈舞動起來。
洛塵認真分析起眼前優美身姿劃出道道弧線，不自覺微微點頭。
不愧是劍師。
使出的劍招，一個個承接得順暢無比。
步伐、軌跡、姿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她絕對是把這路劍招練習了成千上百次，才能如此熟練。
只有把劍訣中的一路路招式化成肌肉記憶，讓身體牢牢記住這些姿勢。
才能看起來有這般行雲流水。
水平高超，渾然天成。
可洛塵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本來流暢迅速的劍招，在其中一式上出現了明顯滯斷。
他把手中食物放下，緩步上前。
「傾月同學，請停一下。」
雲傾月手中劍刃在揮舞時中道而止。
本就被劍招不暢困擾多年的她，突然被洛塵打斷。
那雙冰冷的眸子中又生出了絲絲殺意。
「若是以後還在我練劍時突然打斷，我絕對會讓你記住教訓！」
洛塵像是投降般抬起雙掌，示意無辜。
「很抱歉打斷你練劍，但如果我不把你的問題說出來，心里就難受。」
「你的意思是，我雲家自古相傳的雲孤九劍有問題，是嗎？」
在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洛塵看到雲傾月臉上神情多出了憤怒。
「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洛塵知道雲孤九劍的聲名。
當年雲國公便是憑借著這一劍術，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建功立業，得封國公。
若是戰場上少了雲孤九劍，劍朝不可能歷經過這麼多場戰爭，還留存到現在。
「雲孤九劍之精湛完美，我當然深信不疑。」
洛塵先順著雲傾月說道。
「那你又為什麼說我雲家劍術有問題？」
「很簡單，因為你是女的。」洛塵道。
「又是個鼠目寸光之輩，瞧不起女兒身？」
雲傾月听言，手中長劍在半空一劃，直直指向洛塵。
「那我們來比試一場劍術？看看到底是不是女子不如男！」
「你誤會了，自古巾幗不讓須眉，歷史上數見不鮮。」
洛塵擺了擺手，道︰
「我是說，雲孤九劍，是男性所創立出的劍術，若是由女性使出，要進行矯正。」
雲傾月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理解了洛塵的意思。
「劍術本身就是為男子戰斗而設計出來的，性別不同，身體構造也就不同，肌肉、骨骼、乃至神經，全都不盡相同。」
洛塵根據他所領悟的劍神傳承思想，為雲傾月詳盡解釋著︰
「所以劍術中那些能將男性身體潛能發揮出來的動作姿勢，如果不作任何改變，是絕不可能還契合女性身體的。」
洛塵很是自信，把話說得非常絕對。
「如果劍招完成度越高，這些方面的影響就會越大，回想下，近些年練劍你是不是愈發感覺奇怪了？」
經過洛塵一番詳細而有條理的解釋，雲傾月臉上那些殺意與憤怒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轉而變成了若有所思的理解神色。
以雲傾月的天賦，洛塵相信。
她很快就能理解並深刻認識到，在學習劍術這方面她其實已經誤入歧途。
「迷途知返，及時將其糾正，還為時未晚，若是等日後知悔，危害只會更大。」
洛塵看著眉頭逐漸舒展的雲傾月，繼續道︰
「恰好，剛才無意間觀望了你使的一番劍招，我腦海中是有如何矯正你劍姿的想法的。」
洛塵手指朝著雲傾月一勾，微笑道︰「你，想不想學呢？」
「只是旁觀了幾式劍招，就有自信把雲家自古相承的劍術改良成型？」
雲傾月雖已理解洛塵的意思，但依舊不肯相信他，反問道︰
「哪怕當朝劍君也不敢口出此等狂言，你竟如此狂妄？」
「世間萬般劍術，無非是起、承、轉、合四式融貫而成，萬變不離其宗。」
洛塵放言道︰
「只看剛才你使出的那幾招，我便已盡曉雲孤九劍的劍之真意。」
說完，洛塵直接撿起地上掉落的一根木棍。
把它當成一柄劍，揮舞起來。
空靈飄忽、無從琢磨的精微劍法，再次在巨劍前的空地處上演。
破空聲呼呼作響。
那木棍尾端所描繪出的軌跡，和方才雲傾月所揮出的那些精湛至極的劍路，一模一樣。
渾然天成，分毫不差。
甚至比她所使出的還要更為流暢自然。
「心中不忘劍型，卻又不拘泥于型，這才是學習劍術的最高境界。」
洛塵游刃有余的施展完一套劍路，隨手將木棍一拋。
他看著目瞪口呆的雲傾月，緩緩道︰
「你，學廢了嗎？」
「不……不可能！」
雲傾月臉上神情呆滯，痴痴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雲孤九劍！？」
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她突然想起了剛才洛塵說的那些話。
只看剛才使出的那幾招，便已盡曉雲孤九劍之劍意。
但此等可能性，哪怕自詡天賦過人的雲傾月，也完全不敢想象。
不過是從那些轉瞬即逝的刀光劍影中輕鴻一瞥，就能夠領悟到劍術真意。
而且此人劍根劍脈盡斷，沒有分毫靈力，就能做到此種地步。
究竟是有著怎樣無法想象的天賦。
又是付出何等努力的修煉，才能到達這般境界？
哪怕是人族劍仙，也不過如此吧？？
「我不相信！」
雲傾月使勁搖頭，想要把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從腦海中趕出去。
「你以前一定在軍中學過雲孤九劍，才能做到這樣！」
「呵，還是不敢相信麼？」洛塵微微一笑。
就算換做是自己，遇到絕世劍神，也會像她這般失態吧？
「那我便直接說了，這也應是你雲家絕不傳于外人的雲孤九劍之秘。」
洛塵一針見血，點破這一套劍術的劍理︰
「只攻不守，料敵機先，招式求變，旨在通悟，以無招勝有招。」
看著雲傾月臉上那被徹底說中的神情，洛塵45度角抬頭望天，幽幽一嘆。
「唉，天不生我洛塵。」
那嘆息聲中，似蘊有看透世間劍道萬象的無盡蒼茫。
「劍道萬古——如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