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出坑認兄弟

這天已經是八月二十,前晌恰到巳時。

綰面俠柴署、采參人烏本秩到了長安東郊,這里是新豐縣始皇陵以西,郵驛大道南側,這一帶全是丘陵山地。

一真兩假三個檀匣,分別放在柴署、烏本秩的褡褳里。柴署在前,烏本秩在後,二人騎馬前後相隨,間隔約有里許。期中一個檀匣已經被放入附近村中太公廟,這里又到了陳家村。

突然,從大道南側的山中,猛然竄出一匹青驄馬,馬上騎著一個天神般大漢,大漢掌中一挺烈焰蛇矛,默不作聲,直沖柴署而來。

柴署看得真切,他這烈焰蛇矛應該在五十二斤左右。槍矛戟槊乃是同類,超過四十八斤,就堪稱槍王。

自己手里有一柄五十六斤描金戟,咱也不曾號稱槍王,可以來試試再說吧。柴署緩緩勒住黃驃馬,憑他怎麼囂張,整治這個家伙不敢虛情假意。

後面的烏本秩遠遠看見,撥轉馬頭,朝大道邊的陳家村躲進去。柴署無意中的轉身,發現又有一匹青驄馬,也是一名大漢,大漢掌中一柄亮銀刀,約有四十八斤的樣子,向烏本秩沖了過去,尾隨進了陳家村。

就在瞄見那邊的時候,對面的烈焰蛇矛已經刺到眼前。柴署舞起自己掌中描金戟,像是玩兒竹竿似的,隨意翻轉,輕飄飄舞成疾風閃電。對面的烈焰蛇矛大約只是十七八合,就被柴署挑飛,當即前刺,索性結果他性命。

哪知道,他這烈焰蛇矛一飛,槍桿頓時碎裂,石灰面宛如天女散花,激射而至,柴署滿面被石灰覆蓋。驚得柴署拍馬疾馳,不論方向,胡亂奔逃。

豈知他這黃驃馬也被石灰覆蓋,雙眼看不清路,直接載入溝里。掌中描金戟及身後所背檀匣也都望空飛去,心知肚明,也毫無辦法。載入溝里,柴署急忙滾身,隱約看見溝里有水,急忙將頭鑽入,抓緊洗眼。

等他甩一甩頭發、胡子,再看溝頂,不見人影。他急忙向馬臉上劃水,給馬洗洗眼楮,牽馬飛奔上溝。描金戟還在地上,裝著檀匣的褡褳已經不翼而飛。人呢?那人還騎著馬,這麼一眨眼功夫,他能去哪里?

只好撿起描金戟,返身去陳家村,尋找烏本秩。柴署沒有哭,也來不及哭。經初步判斷,搶劫他的人也一定鑽進了陳家村。烏本秩為什麼直接奔向陳家村呢?他手里也有一柄砍山刀,事先約好的互相救應。

想到這里,柴署疾馳而去,跑向更前面的高家村。他要干什麼?

他懷疑被烏本秩暗算了。他要到高家村割須換裝,再到陳家村來,捉他們一個現行。他們進入村子一定不敢亂動,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麼。

到了高家村,柴署找到一家剃頭店,叫他將自己的長胡子剪成一寸長的靈官爆火須,反復問剃頭匠跟先前進來的模樣像不像?

剃頭匠認可判若兩人時,才從內兜里模出一塊銀餅,用剃刀削下一錢,換了一百個開元通寶,付給了他五個錢。

將零錢裝好,一想自己的六品服飾也不行,也需要換掉。

于是,將自己的六品驍騎尉服飾月兌下,跟剃頭匠換穿。剃頭匠先是莫名其妙,繼而大喜過望。換好裝,柴署照照鏡子,還不錯。

黃驃馬已經跟對方打過照面,也不能再騎,怎麼辦?

當即委托剃頭匠給他找一匹民家的騾子,以黃驃馬抵押,明天來換。剃頭匠很快找到了一匹,他騎上去試了試,這騾子很不錯。

描金戟也不能再用,該怎麼辦?總不能沒有兵器吧。

又將五十六斤描金戟找一戶武行人家,換了一根六十二斤鑌鐵棍。

整個人面目前非之後,柴署也顧不上吃飯,直接騎上騾子,飛奔陳家村。

那要怎麼才能查找到賊人所藏的民居呢?

柴署已經獨闖江湖多年,這個難不倒他。到了村中,並不打听誰,直接將整個村子飛奔一遍,查清了陳家村只有縱橫各三道街。房子比較體面的不超過二十家,而這二十家的門前有馬蹄印不超過五家。

這五家有馬蹄印的,比較凌亂的馬蹄印只有一家。

烏本秩的武功,自己曾偷著試過,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就算是他們三個一起上,自己的靈昌劍也應該能夠應付。

柴署直奔這家馬蹄印最多的人戶。早早下來騾子,拴在一邊的樹上,快步過去打門。

哪里知道,還沒到門口,腳下一軟,壞了,情知中計,想要閃身跳動,已經晚了。「呼隆」一聲悶響,已經被陷下去。原來這里雜亂的馬蹄印,是偽裝出來的,下面是個陷馬坑。

這會是誰呀?陳家村怎麼會挖陷坑?那麼,烏本秩又會在哪里?

柴署再看腳下,整個身子把持不住,側著栽落坑底,栽得他頭昏眼花,手里的鑌鐵棍摔在身體一邊。過了好久,才緩過起來,還不錯,坑里沒有任何鐵蒺藜、竹簽子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人來察看,也沒有人來幸災樂禍。

想往上爬,怎麼也有三丈高,四壁光溜溜的,暫時沒辦法上去。柴署一拍腦門,無計可施,難道會死在這里嗎?

他禁不住大叫︰「老泰山保佑啊,涼國公,李柱國,保佑你的女婿啊。」

忽然有人說話︰「李璣,別說話,听,是誰在喊涼國公?」

「就是。快,潘瑯,陷坑掉進去老虎了?」有人往這邊過來。

兩個人來到了陷坑邊上,一起哈哈大笑。看這兩人,各有二十七八歲,先過來的這位喊起來︰「李璣,磨嘰啥呢,快拿繩子,真是掉進老虎了。」

叫李璣的並沒動,看他怎麼生得像涼國公的畫像?

身長七尺八寸,青須修剪巧妙,飄灑自如。身穿八品深青袍,腰系八銙瑜石帶,佩劍高貴,不苟言笑。

此子正是李愬的庶子李璣,亦即侍妾之子。他現在跟老娘陳嫻一起,住在長安城興寧里,這是一處天子賜給李愬的大宅。李愬李符直不喜歡住長安,妾陳嫻帶孩子們住著。

他一邊往這家人戶走,一邊笑道︰「原以為這京兆近郊,無需這麼小心防賊,挖這麼個陷坑還不夠礙事呢,想不到真管上用了。」

一會,李璣拿來一條長繩,這家住戶主人也出來了,往下面一看︰「喲,真是個大活人。剛才听見一聲響,還以為又是誰搗亂呢。偽裝的頂蓋掉下去好幾次了,一個人也沒陷著,這位有福氣啊。」

柴署拴好自己的腰,三個人將他拉上來,也不綁他。

那個叫潘瑯的家伙過來就朝柴署捅一家伙︰「喂,伙計,看你不像壞人,怎麼就掉進這陷坑啦?」

看這家伙,生得足足有八尺長,圓胖臉,膘肥體壯,青須修剪也頗為講究。也是一襲深青袍,八銙瑜石帶,腰懸佩劍,一臉喜盈。

柴署剛才掉落下去,還沒覺得,這時候,、腰、腿,哪兒都是疼的,齜牙咧嘴回答他︰「多謝兄台搭救。某乃頜陽侯之孫,做些小買賣,來村中打听個人,過來敲門,就被陷進去了。」

李璣過來,對柴署施禮︰「我們是同庚的兄弟,別亂叫,看年齡你是老兄呢。頜陽侯,哪個頜陽侯?天下公侯太多了,認得過來嗎?听你的口音,是不是義成軍過來的?」

沒等柴署答話,潘瑯猛一吃驚︰「口音就是義成軍那邊的,老兄,義成七少認識嗎?谷梁池是我兄弟,他娘叫繚雲。」

柴署大為震驚,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急忙對他們拱手施禮︰「小可正是義成七少的柴署啊。谷梁池的二哥谷梁亢與我同庚。老兄你是哪個?」

潘瑯上來就沖他熊抱一家伙,再次施禮︰「我叫潘瑯,我娘是竹山伯牧雨啊,我爹是潘孟陽。歌仙繚雲是我娘的師兄。」

李璣也過來,當即對柴署單膝跪倒︰「哥哥,我是涼國公庶子李璣啊,你和姐姐李紜成親,我娘在長安恰恰病倒,沒能參加,至今沒能相見。」

柴署這會兒不是大為震驚,而是異常震驚,只知道李紜說過,長安有個姨娘陳嫻,也說過有個弟弟,今天卻在這里撞上。

他趕忙扶起李璣,大叫︰「好兄弟,早該看望姨娘和你,可我常年跑渤海國,失禮之處,多多包涵。今天,一家人救了一家人,老天有眼啊,多謝搭救。你們兄弟怎麼就跑到這陳家村來了?」

李璣站起來,慌忙稟報︰「憲宗朝以來,京城近郊實行晝夜巡邏,逐村都安排有一火巡哨。今天該我輪值,帶著十來個人來陳家村巡哨。潘瑯沒事干,就隨我來了。」

柴署又問︰「那這陷坑是怎麼回事?」

李璣說道︰「這是上峰要求的,在每村的村正家門口挖個陷坑,防賊偷襲。半年多了,都沒人掉進去,想不到哥哥成了第一個。」

幾位一時間哈哈大笑,村正過來,急忙讓他們三位兄弟進入家里。

潘瑯對村正也不客氣︰「陳瑞,快弄酒肉,大正午了,餓了。」

李璣看柴署拘謹,忙將他拉住,點著陳瑞︰「哥哥,村正陳瑞,乃家母娘家佷子。這陳家村就是俺娘的娘家。」

再看陳瑞,年齡與柴署相仿,也有三十三四歲的樣子。相貌英武,身長七尺五寸,也是八品深青袍裝束,挽起袖子,露出左臂食指大小的疤痕,一看就是刀槍受傷,必是戰陣沖鋒留下的記號。

陳瑞過來,笑道︰「兄弟陳瑞,陳家村村正。貞元二十一年生,屬雞的,三十三歲。曾在河中節度十年,沒上過大戰場,混個八品校尉。老娘有病,辭軍回家做起村正。」

柴署一看都是自己人,真的是老天有眼,千年老參之事必有轉機。于是,隱瞞了千年老參,只說自己與生意同伴剛才被劫,學曹孟德割須換袍,到這里尋找烏本秩下落。

陳瑞猛然起身,怒道︰「這倆豬狗,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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