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西面道長

黃羿看香雲呆愣在那里,不禁笑了起來。

他看看二哥,微微笑道︰「成家立業,結果如何,卻是女子決定大半。只要家中不亂,男子拼殺在外,一定不亂。比如元帥與先鋒,我等大將陣前拼殺,斬將再多,到頭來掌舵的元帥請降,哪里還有尺寸之功。」

胡軫听三弟這個議論,微微頷首,贊道︰「三弟所說不假。女子居家,就是這一家的元帥。這個比喻非常恰當。那就看香雲能否當好元帥了。」

安芝听著他們的談話,想一想黃府上下情形,的確如此。昔日李氏老太太治家,一點點吵鬧聲都沒有,管氏老太太只管逍遙做妾,也相安無事。到了李老太太遭難,管氏老太太治家,不但起亂,而且自己氣得懸梁自盡。

這就是她不曾操心治家的事情,一時接掌帥印,無所適從。多虧老爹趕回,一夜之間,扭轉戰局,全家又親熱起來。

昨夜听管家老貴叔的一通議論,對于老爹的治家之道,甚為敬服。

想到這里,安芝月兌口而出︰「就學著爹爹如何治家,一定要把這個帥印掌握好。今後,我成了家,還是爹爹和三位哥哥的家業,斷然不叫他出半點差池。只要有解不開的事情,我就請教爹爹。」

黃貴贊道︰「好,這話中听。你爹一生從商,年輕時也吃過敗仗,但終歸是家中穩當,才屢屢東山再起。後來,所有販賣,無一賠本。豈止是你,你的三個哥哥也要學很多東西。」

就此議定,明日就由管家托人去分頭兩家提親。

次日,薛坦涂早早起來,吃過早飯,與胡軫、黃羿簡單說話,告辭回軍。本要踐諾,將安芝帶走。黃羿說要先給她成個家。

薛平沉吟少頃,安頓道︰「你們看吧。實在配不上,還找我。平盧軍中許多驍將,也有喪妻失偶的。雖然嫁過去,落個續弦,但終歸是一套富貴。」

黃羿代女兒謝過僕射大哥。薛平帶上望凌通、岑交等,一路往青州奔去。

胡軫與三弟說了半天生意經,看時間不早,也就此告別。還要去朝歌臘八會,繼續將手中的玉原石等寶物賣出去。即便賣不完,也不會丟太多。

玉原石都是大富之家收購,他們會以這個東西作為金錢增值的媒介。而大富之人,都要忙到臘月二十六七才有空趕會。好多直到正月才有空趕會,因而上元節之前,卻是玉原石成交的好日子。

這轉眼都祭過灶了,趕回去,已經是臘月二十五。恰好將玉原石處理幾件。黃羿跟他開玩笑︰「二哥,如今僕射大哥將萬貫討回,又封了安陽開國縣公,還不去安陽縣蓋起國公府、整治賜田,賣的什麼玉石?」

胡稀寶捅他一家伙︰「你們祖孫二人都是將軍,不也是還在商議生意嗎?誰叫咱閑不住呢?國公府開春將玉石賣完再說吧。到時候蓋好,少不得叫上大哥、你、四弟、衛縣男望別駕都去喝酒。」

說了一通不舍的話,兄弟們依依惜別。一家老小也都來送別。

胡軫剛走一小會,管家老貴就跑了回來。一進院門就大喊︰「老爺,老爺,猜我撞見睡了?這戶人家包你滿意。」

「咋了,你說的兩家不同意?」黃羿從堂屋出來,站在屋門口。

黃貴緊趕幾步,到了黃羿跟前︰「不是人家不同意,我都還沒去找,就踫見湯陰縣花蜜神販,張涯張平危呀。那年不是跟你戰成平手,忘了沒?」

「哦,那廝啊。拿條藤蛇棒。沒我高,臉長脖。挺能纏斗,是個人物。那次因為啥俺倆打起來了,總有二十年不見了。這廝干啥呢,八百多里跑到這邊干啥,咋不請到家里喝酒。」黃羿想起來了。

黃貴哈哈笑起來︰「因為啥,你說蜜蜂搞壞了芝麻。你與他見面少,家里人見得多,咱家的蜂蜜都是他的。他說正午來的。這次是幫老丈人靠幾處蜜源。咱這邊春季刺槐滿溝都是,秋季芝麻花也多。春秋兩季都能放蜂。」

黃羿也笑起來︰「是這麼回事,打個平手,都累癱在地。那也怨他,誰叫他說不清。還是他老丈人數落我一頓,才知道蜜蜂采蜜幫芝麻增產。快,叫老堆整菜,跟這廝好好聊聊。」

「一會來,有他老丈人,還有他師父。」黃貴提醒一下,來客不是一位。

黃羿頓時吃驚︰「喲,西面老道,九十也多。我的霸王鞭還是經他提點,創出來的。可得好好拜拜他。他老丈人也不小了,也是這好多年沒見。叫啥來著,只記得名字怪怪的,忘了。」

「林雖然,老林頭。朝歌第一大蜂農,在方圓千里之內都數得著,他所尋的蜜源地非常遠。」老貴與老爺說得津津有味。

他們在門口說話,一直聊這個特殊來客,將黃遙、黃遵、黃通、安芝四兄妹都吸引出來了。听著這番話,知道來客不一般。

安芝心中打顫,雙頰緋紅,張涯家會有誰叫自己滿意?

轉眼到了中午,掌勺老堆整了十個菜,正在問管家端不端。

忽然門外有人喊︰「老貴,老貴,張平危來了。」

老貴慌忙迎出去。黃羿也緊跑兩步,迎到月亮門。

又听一個尖厲而帶笑的聲音傳來︰「有窮呢,沒死吧。」

黃羿一下回憶起來,西面老道,沒大沒小,跟誰都往死里開玩笑。

趕緊又走幾步,迎住這位白胡子飄到肚臍眼的高挺干癟老頭,牽著他的道袍,罵道︰「西面,西面,胡球扯淡。你咋不死呢。」

老頭上來就朝黃羿當胸輕輕捅一拳︰「你才胡球扯淡,除了你敢給我瞎編這種罵人話。千里之內,誰敢?」

林雖然在後面打著哈哈。他卻是個大胖子,白白淨淨,一襲月白的錦緞,果然是朝歌第一蜂農。上來朝黃羿抱拳︰「林雖然,四海放蜂。」

「久仰久仰,朝歌第一蜂農,快快有請。老堆,上菜。」黃羿趕忙迎住。

西面老道繼續打趣︰「听你們黃潦村這一帶的人吵吵遍了,說你祖孫當了將軍,薛僕射親到家中走訪。就你那幾鞭,到底打死幾個沒有?」

「徒弟下手不毒,一個也沒打死。倒是孫子活捉了幾個。」黃羿忍不住好笑,自我解嘲。

西面老道吼道︰「我只有那麼幾個徒弟,弄了好幾年才出師,教得我煩都要煩死了。再也不喜歡誰叫我師父,誰當我徒弟。咱都是自家兄弟。」

嘿,這老道,有趣。在各房門首張望的子媳、孫子們,都忍俊不禁。

他們進到後堂,推讓首席,西面道長年屆九十四歲,被黃羿讓不過,只好獨坐上首。黃羿陪左首。林雖然雖然也將近七十了,不敢亂坐,只坐了右首。黃貴與張涯打橫,坐了下首。

好一陣熱情寒暄,說些相識之後二十多年的變遷。

西面嘆道︰「是啊,一晃十八年不見,多少人都沒了。我的那些徒弟里,就數郭曖叫人喜歡,也都死了二十一年了。」

此言一出,滿座愕然。什麼?

我的媽呀,郭曖是他徒弟,大唐中興第一名將郭子儀第六子。郭曖比薛平大一歲,活了四十九歲。

郭曖娶的是代宗李豫嫡長女升平公主,野史稱之為金枝女,正兒八經的駙馬。十歲被代宗皇帝許婚,封侯,官做到左散騎常侍,襲爵代國公。

後世有著名劇目《打金枝》,就是郭曖打公主老婆,反而升官的故事。

他們的女兒郭念雲更厲害。

郭愛雲乃當今大唐赫赫有名的郭後,已故憲宗皇帝李純的結發妻。憲宗坐朝十五年,只有郭愛雲一個貴妃。她確實有兩把刷子,輔佐皇帝丈夫創下「元和中興」。

朝中重用名相杜黃裳、裴度、李絳,外鎮重用名將李愬、薛平、田弘正,招降了河北三鎮,剿滅吳元濟,逼死李師道。使各藩鎮相繼降服朝廷。

郭皇後是當今天子長慶皇帝的親娘。此後,唐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五朝,皆為太後。

郭子儀的這個孫女,郭曖的寶貝女兒,雖然只活了五十九歲,但是太霸道了。除了年輕時生在福窩里,中唐時期,從憲宗元和天子繼位,到宣宗大中二年(848年),長達四十三年,都極盡榮寵。

郭愛雲一聲歷經七朝皇帝,五朝至尊。世稱七朝五尊。是歷史上所有皇後中福氣最好的一位。

這老頭提到郭曖是他徒弟,我擦,難怪他不再收徒。這他娘的一輩子就夠了,到哪兒還不把他供到天上去。別看他嘻嘻哈哈,瘋瘋癲癲,沒個正型,這才是胸中無雜質的厲害角色。

西面道長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惹得滿堂吃驚,好一番議論,好一番感嘆。

道長不以為然︰「貧道卻不看好郭念雲。天下畢竟是李家的,後妃伸手過長,不是好兆頭。說起徒弟,孔岳是稀糊涂爛醬的一個家伙,將老道的臉丟盡了。」

啊!什麼?黃羿對這個名字當然太知道了,卻也是西面老家伙的徒弟,這卻是始料未及的。昨天晚上跟大哥、二哥喝酒,還在罵這個孔岳,居然是西面的徒弟。我擦,西面也夠霸道。

最差勁的一個,還號稱朝歌大領主。

老道該不會還有啥驚人之語吧,能不能給安芝帶來個如意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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