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漢子們都喝的滿臉通紅，桌上的菜也消滅了大半。
剩下的菜，李心艾拿著土陶碗，每家都撥了一些讓幾個嬸子帶了回去。
一頓飯，有吃有拿，眾人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過。
剛剛在飯桌上，二丫要讓她們以後繼續幫忙侍弄菜地呢，這活兒現在可是招人眼紅的很，她們肯定得把這菜地侍弄好，不能辜負了二丫的好。
灶房里，周嬸子和香玲嫂子也幫著孫氏一起收拾了干淨，這才離開。
李心艾正要關院門，瞥見了牆角處探出來的衣角，看來，這劉氏還沒走呢。
罷了。
她愛干嘛干嘛。
眼不見心不煩。
只要不惹事就行。
李心艾直接無視，正要轉身進屋，出來倒洗鍋水的孫氏一把攔住了她。
「二丫，那是你二伯母吧？我之前就隱約看見她躲在外面。」孫氏往外張望著。
李心艾接過她手里的洗鍋水，順著院外挖的凹槽倒了過去。
「哪有什麼二伯母，娘，你不是看錯了吧？」
「那可能就是我看錯了罷。」孫氏說著又朝外張望著。
母女倆說著就要關籬笆門。
躲在拐彎處的劉氏，看著洗鍋水里的油花，眼楮都發光，她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要關上的籬笆門，連忙小跑了過去。
還躲啥？
她都快餓暈過去了。
「三妹，三妹啊，是我呀。」
身旁的人步子一頓，李心艾搖搖頭，嘆息一聲。
該來的還是得來，攔也攔不住，只能隨機應變了。
要是這劉氏敢做出傷害孫氏的事，她定然是不會饒了這位便宜嬸嬸的。
而且。
這劉氏想來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跑到她的地盤上撒野。
看著劉氏有些狼狽又懦弱的樣子，她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在老李家的日子不好過，之前，還有她和孫氏擋槍。
怕是，自從分家後，老李家的髒活累活都落到了這位二嬸嬸頭上。
活該啊。
之前但凡她對孫氏娘倆好一些，她也不至于和她老死不相往來。
「真…真是你啊，我就說看到你躲在外面。」
孫氏看著眼前的人，有些不敢認。
這劉氏雖然在老李家也混的不怎麼樣，可至少比她之前的處境好很多，身上的肉還是不少的。
而眼前這個人，臉上幾乎沒有多少肉，只有一層泛著青黃色的皮，有些干巴巴的貼在臉上。
原本凸起的肚子，此刻松松垮垮的也掛在褲腰帶上，整個人站在那里，像是一根老了的長絲瓜。
而且，穿的衣服也是單薄又破舊。
這看起來，簡直就是活月兌月兌的曾經的她。
「是我，我……我不敢進來……」
劉氏想過來又不敢過來，離李心艾三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唯唯諾諾的說道。
一不小心和李心艾的目光撞上，又瞬間躲開。
孫氏看著劉氏的可憐模樣，不禁嘆口氣，想想以前自己的遭遇，那時候，她做夢都想有個人能夠幫自己一把。
只可惜，自家男人遭遇山賊失蹤，大女兒好不容易才嫁出去，二丫年紀還小，她又沒那麼大本事，只能勉強在老李家撐著過活。
現在看看劉氏，她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但是，她看了看抿著嘴的李心艾，倒是沒有立刻說些什麼，只是說道︰「我家又不是什麼要命的地方，有什麼不敢來的。」
她怎麼能不知道劉氏想要什麼，可是，這家里的一切都是二丫操持來的，她又怎麼能隨便送給劉氏。
哪怕是一粒米，二丫要說不願意，她也沒轍。
之前劉氏做的那些事情，她縱然再善良，也還沒大方到那個份上。
三妹子，我從前被豬油蒙了心，做了有太多對不起你和二丫的事情，我……我……實在是沒臉來你家，更沒臉來見你。」
劉氏說著話，不安的揉搓著雙手。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實際上她還是來了。
這就是典型的，口嫌體正直。
劉氏但凡要點臉，都不可能出現在孫氏和李心艾面前。
李心艾冷哼︰「你倒是知道。」
「我都知道，可是我……我沒辦法，我……我感覺自己快餓死了。」劉氏說著話，可謂是聲淚俱下︰「我在李家的日子太難過了，天天被娘打罵，飯也吃不飽，覺也睡不飽。」
「唉。」
孫氏嘆氣，這何嘗不是她曾經經歷過的。
劉氏這才多少天，就已經被折磨的撐不下去，當初，她可是堅持了好多年。
「三妹子啊，看在咱妯娌的份上，你行行好，賞我口飯吃吧，我一定記在心里，以後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劉氏「嘩」的一聲哭了出來，跟倒豆子一樣將心里的苦水都倒了出來。
孫氏听紅了眼眶，想起自己從前過的日子，她又是心酸，又是慶幸，慶幸自己跳出了那個火坑。
看著劉氏的模樣，她一顆心到底還是軟了，不過，她還是看向了自家閨女。
李心艾一頭黑線，別人稍微主動點，稍微訴個苦，她這包子娘就心軟了。
唯一好點的，就是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知道問自己意見。
但，她若是拒絕了，怕是包子娘心里又要不舒服了。
李心艾眼神閃爍，心下有了計較。
罷了，誰叫她善良呢。
想了想，她開口道︰「二伯母想吃飯也不是不可以……」
「二丫，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劉氏不等李心艾說完，立刻蹬鼻子上臉，胡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往褲子上蹭蹭，連忙就要往院子里去。
那身形之快，完全不像是個餓肚子的人。
李心艾身形一閃，擋在門口。
劉氏一頓，身旁的孫氏也一臉疑惑的看向自己閨女。
「二丫，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咋還攔著我不讓我進去了？」劉氏問道。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在院外聞到的飯香肉香。
「二伯母，我可沒說要白請你吃，想吃飯可以，但是……」
李心艾頓了頓看向身後，在兔棚旁邊，有兩個大桶，她收回視線道︰「看見那兩個大桶沒有，只要二伯母幫我把兔棚里的兔子糞收拾了倒到那個大桶里，你想吃多少飯，就吃多少飯。」
「啥，那我弄那臭東西？」
劉氏瞪大眼珠子，一臉嫌棄的模樣。
到這時候，還挑三揀四。
李心艾看著劉氏的模樣，都能想象得到瘋老太太罵罵咧咧打人的樣子，這劉氏估計比孫氏之前還不受待見。
「嫌臭？我可從來不請無關緊要的人吃白飯，你要不願意那就算了，回吧。」
李心艾說著就要關上籬笆門。
劉氏臉色一紅，就要開罵，可看到李心艾清冷的眼神，她又拉回了理智。
這二丫，是她惹不起的。
揉了揉餓的咕嚕咕嚕響的肚子，劉氏咬咬牙，在老李家的這段日子什麼髒活兒累活兒沒干過，就這還吃不飽肚子。
她只要去收拾了兔子糞，就能想吃多少吃多少，想想這死丫頭家里的伙食，她咽了咽口水。
她爭取，把李心艾給吃窮了。
「真的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劉氏問道。
「嗯，前提是你能吃得下，不能有浪費。」李心艾淡淡道。
其實，她這樣做，只是不想讓劉氏覺得賣賣慘就能吃到飯，若是這次無條件的給她飯吃了，那下次，她就還能用這樣的方式上門。
雖然她現在不差這點飯，但劉氏是什麼樣的人，她沒必要這麼慣著她。
付出勞動，才能吃飯。
這不是施舍，而是雇佣關系。
況且，她劉氏有男人，有孩子，哪里輪的到她一個佷女來管她的吃喝拉撒。
她李心艾雖然善良，可也不是個博愛之人。
「成，我這就去收拾。」
劉氏說著，擼起袖子就朝著兔棚過去了。
李心艾靠在一旁看著，這兔子糞她一直會收到堆糞桶里，這是一種相對溫和的肥料，營養物質也很豐富。
拿兔糞種出來的蔬菜，長勢會更加蔥郁，且兔糞的氣味相比較于豬糞牛糞要小很多，她儲在堆糞桶里也不會有什麼味道。
劉氏賣力的收拾著兔糞，剛開始她還裝模作樣的捂著口鼻，希望二丫看了能可憐一下她。
可很快，她就不裝樣子了照這速度，啥時候能吃上飯啊，且這兔糞比她在老李家鏟的雞糞味道小多了。
再說李心艾那模樣冷的比西北風還刺骨，根本不會可憐她。
事實證明，世上沒有懶人，劉氏雙手齊上，加上兔棚里，母女倆打掃的也勤快，很快，劉氏就收拾完了。
「二丫，弄好了，飯呢，餓死我了。」劉氏嚷嚷著朝李心艾跑來。
李心艾連忙閃開身子，「先去洗洗手，飯在灶房里。」
劉氏連忙往灶房跑，邊跑邊嘀咕道︰「都是鄉下人，矯情啥，還洗手，老娘都快餓壞了。」
雖然是這麼說，但劉氏還是跑去把手洗了，不然，她真怕到嘴的飯菜又沒了。
白溪村的人都知道，李心艾最愛窮講究。
吃飯要洗手，起床要刷牙，听說睡覺之前，還要洗洗腳……
嘖。
真把自己當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劉氏在心里酸溜溜的想著，走進了灶房。
……
坐在石桌上，劉氏看著桌上的一碗紅燒肉和一盤子蔬菜，眼楮都直了，看著面前一只大海碗裝的豆子飯，她啥心思都沒了。
香甜軟糯的豆子飯送到嘴里，劉氏幸福的眯上眼楮。
活了這麼大歲數，第一次吃上這麼好的一頓飯菜，那紅燒肉香的她差點把舌頭吞了，還有這蔬菜，這里面得放了多少油啊。
很快，桌上的飯菜就被劉氏一掃而空，就連盤子里的湯汁也讓她喝了個干淨。
劉氏連著打了幾個飽嗝，她舒服的揉著鼓起來的肚子。
要不是肚子里撐的厲害，她真想一直吃下去，因為這次之後，怕是再也吃不上這麼好的飯菜了。
她看著坐在屋里做繡活兒的孫氏，眼里閃過羨慕，嫉妒。
要是她也可以像孫氏這樣，每天就坐著縫縫衣服，就能吃到這麼多好吃的那該有多好。
人就是這樣。
永遠都羨慕別人有的。
卻忘了自己又做了什麼努力。
孫氏如今不愁吃喝，可每天的繡活從來沒停下過，而且還想方設法的提高效率，這就是對生活的態度。
老天爺什麼都可以虧待，但唯獨不會虧待努力的人。
越努力，越幸運。
即便是現在腰纏萬貫，陳李心艾還是每天削尖了腦袋搞事業。
大家眼里只看到她賺了錢，卻並不知道，在賺錢的背後，她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