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陰暗詭異的門店,竟是改頭換面,大變了模樣?
數個碩大的鐵籠,不加掩飾地擺在外面。
籠子里所盛放的貨物,自然便是一個個極為虛弱的活人。
他們中有男有女,但幾乎沒有老人。
大部分都是十來歲的少女,相貌勉強算是姣好,只是因為饑餓和瘦削,顯得格外虛弱可憐。
見到安樂的到來。
他們中的大部分無動于衷,只是用漠然的、仿佛死掉一般的眼神,盯著自己眼前的空氣。
只有寥寥幾個抬起麻木的雙眼,瞥了安樂一眼。
但卻全都閉口不言,仿佛與人交談這種能力,早已從他們的身體中被剝奪。
從成為「貨物」的那天起,這些人的命運,就不再受他們自己掌握。
安樂默默皺起眉。
距離那天他和蛛婆婆的交易,明明還沒過去多長時間,剛剛抵達約定好的期限才是。
怎麼這里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不難看出,現在這店鋪里搞的買賣,顯然不是蛛婆婆的手筆。
還沒等安樂朝里走去。
一個瘦削猥瑣的身影,就從門內迎了出來。
「歡迎光臨,小店……」
對方的話才剛剛說出口,便卡在嗓子眼,並且隱約有些發顫。
他居然也算是安樂眼熟之人。
正是上次為安樂帶路一力促成他和蛛婆婆合作的……徐三癩。
他依舊是那副獐頭鼠目腦的模樣,只剩一只右耳。
稍微明顯的變化,則是他那本來就肌肉萎縮的左臂,這時已連同根部一起被削去,成了徹底意義上的殘疾人。
不過,徐三癩不知從哪里,接上一條由機械和銅管糅雜而成的義肢。
整個人的畫風有顯著改變。
安樂此時當真有些驚訝。
要知道,徐三癩的實力和蛛婆婆相比,不說相差無幾,也只能說是天差地別。
短短一個星期多的時間,他是如何成功鳩佔鵲巢,成為這家店鋪的主人呢?
還有,他這手臂……
由于安樂使用的正是他上次來時的面容,所以很輕易的就被徐三癩認了出來。
這也是安樂刻意為之的結果。
他毫不墨跡,微微眯眼,略帶殺氣的問道。
「蛛婆婆,在哪里?」
「老、老板……是您啊!」
「沒想到您還會再度光臨小店,這可真是蓬蓽……
徐三癩慣例拍馬屁般的話語還沒說完,便听見安樂再次重復道。
「蛛婆婆,在哪里?」
還想繼續拖延、搪塞過去的徐三癩,表情僵硬,額頭開始滲出冷汗。
他知道,對方絕對是殺人不眨眼的狠人。
要是再不吐露實情的話,極有可能命喪當場。
可是,這件事的真相……
像是短暫的掙扎、猶豫片刻後,徐三癩哭喪著張臉。連聲說道。
「老板,我是無辜的,蛛婆婆的事真的與我無關。」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安樂森然殺意的威迫下,徐三癩自然只能一五一十的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就在昨天上午。
當徐三癩路過蛛婆婆的店門時,意外發現,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變異生物的尸骸。
紫色、綠色的污濁血液噴濺一地。
徐三癩還看到,兩條蛛婆婆腿上斷下來的黝黑步足。
而那天他所見到的許多精密實驗儀器,也全都被搬個精光。
一些不方便帶走的大型設備,則是就地被銷毀。
內部的小型實驗室,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至于蛛婆婆本身,更是不見蹤影。
就徐三癩看來,蛛婆婆大概率是被她的仇家找上門來,然後連同她這麼多年來積累的資本,全都被一網打盡。
因為在黑市中,現成的門面並不多見,往往都是具備一定身份實力的人才能擁有的。
徐三癩當然沒本事,又沒靠山。
便打著狐假虎威的念頭,想「暫時借用」一下這個場地,順便做起自己的買賣。
老實說,徐三癩還真沒想過安樂會重新找上門。
畢竟,在廢都這地方,城內臥虎藏龍,情形瞬息萬變。
不知什麼時候惹到城中的老怪物,都是有可能的。
大部分超凡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尤其像是安樂這樣的外來者,更是處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
對方居然安然無恙的歸來,而且還記得這回事,著實令徐三癩意外。
听完徐三癩的這番話。
安樂並不發表看法,只是冷冷說道。
「那麼,方便我進去看一眼嗎?」
徐三癩嘴角一抽,他就算不方便也不敢說出口呀!
只能僵硬地點點頭,擠出笑容。
「方便,當然方便!」
走進門,房間外圍依舊是幾個鐵籠子。
里面裝著品質明顯比外面更好的「貨物」。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給予他們相對舒適的待遇。
安樂的視線,從那些帶有惶恐和迷茫的稚女敕臉龐上一掃而過。
讓徐三癩瞬間打消了為他推銷的念頭,甚至噤若寒蟬,一句話不敢說。
萬一他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正義使者,自己的小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好在,安樂只是一掃而過,就繼續觀察起房間內的其他擺設。
正如徐三癩所說,地面上還殘余著不少斑駁的血跡、戰斗後的痕跡。
只是經過草草的清理。
還有部分器械毀壞後留下的碎片,在強迫癥看來,無疑是非常差勁的環境。
不過,在這維系每天的生存都是一件難題的廢棄都市,要求人們注重衛生未免太過苛求。
只不過有一點,卻和徐三癩說的不太一樣。
——並非所有的設備都被損壞或是帶走。
其中還有兩三台器械,正安然無恙地擺在那里。
眼見安樂看到了這一幕,徐三癩略帶尷尬的撓撓頭,連忙解釋。
「其實,這里還是留下了部分有價值的東西。」
「如果您需要的話……」
「拿!都可以拿走!
他故作豪爽地說道,其實心里心疼到滴血。
谷徐三癩之前特意隱瞞這些儀器的存在,就是想把它們留下來,等到合適的機會再自己出手。
不用想都能知道,這種儀器肯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徐三癩哪里知道,現在的安樂,可是被廢都最有權勢的女人「包養」了。
怎麼會看得上這點小錢?
對這點廢都底層人的小心思,安樂並不在意。
甚至,他其實對蛛婆婆的死活都沒有那麼關心。
蛛婆婆又不是他的什麼人。
要說因為一次簡短的相處,就建立多麼深厚的情誼,那無疑是在自欺欺人。
安樂真正在意的,只是他交給蛛婆婆的那幾滴鮮血而已。
凡是真名、鮮血,乃至于身體的組織細胞,在這個世界都可能在超凡力量的作用下,造成難以防備的殺傷效果。
對于掌握鮮血秘力的聖血裔來說,更是如此。
所以直到現在,在安樂刻意偽裝下,他在廢棄都市中的真名,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才知道。
安樂雖然不是純正的聖血裔,但也或多或少會有些許影響。
尤其在這種有黑目者暗中窺視的處境下,安樂不得不防。
而在這間店鋪中,安樂並沒有嗅到屬于他鮮血的氣息。
說明,它們大概率是和蛛婆婆一同被帶走了。
本來到這里安樂就沒有必要繼續追查。
就是幾滴鮮血而已,應該不會產生太嚴重的惡果。
但是,些許不祥的直覺,改變了他的想法。
安樂閉上雙眼,將精神集中在自身的血液上。
很快,他耳邊隱約響起鮮血長河的呼嘯聲。
血色的浪濤,翻卷起一朵又一朵的浪花,拍打在無形的河岸上。
古樸且悠久的氣息,彌散開來。
卻是如同慈母見到久別的兒女一般,對安樂流露出親近、溫柔的情緒。
聖血侯爵所擁有的源血純度,足以讓鮮血長河投來關切的注視。
安樂將心神沉入鮮紅的河水,開始借助鮮血長河,增強對血液的感知掌控,追溯他血液所在的位置。
下一秒。
在安樂的視線中,整個世界只剩下紅白兩色。
周遭,徐三癩,還有「貨物」們體內流淌的血液。
無論是分布還是血液的狀態,都清晰的暴露在他的眼中。
如果只是視線所及的地方,安樂不需要借助鮮血長河也能做到。
事實上,他此刻的感知,近乎囊括整座廢棄都市!
數不清的鮮紅身影,取代人們的氣息,密密麻麻地堆積在一起。
安樂簡直如同身處于一片血色的世界。
而且,每個人血液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
安樂要尋找的,便是獨屬于他自己的血液。
海量的信息涌入安樂腦海,倘若由他一個人來接收這些信息,或許難以從海量的信息中找到想要的。
可此時,借助鮮血長河的幫助。
只用了短短十秒鐘不到,安樂便鎖定一點格外鮮艷的嫣紅。
和其他血液不同,這抹紅色,呈現出晶體的質感。
「找到了!」
隨後,安樂隨意的瞥了一眼徐三癩,不再與他糾纏,徑直離開此地。
留下徐三癩在原地暗自發顫,背後竟是不知不覺早已濕透了。
方才安樂閉上眼楮的短短幾秒,他甚至有一種胸膛被剖開,赤果果擺在對方面前的恐怖幻覺,連血液的流動都因此暫停。
徐三癩看著安樂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粗重的喘息,心里想著。
‘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應該沒有發現吧?’
…………
鎖定目標後,安樂直接潛入陰影。
以他現如今潛行的速度,甚至堪比在半空中飛行。
隱秘程度同樣大大提升,幾乎無人能夠察覺。
五六個呼吸的工夫,安樂就來到位于廢都邊緣地帶的工業區。
廢都底層除去用于居住的貧民區外,自然還有大量用于生產的工廠。
不然,那些高樓大廈中的諸多設備,以及各類機械的基礎元件是從哪兒來的?
只不過,為了避免核心區域被工廠排放的污染影響,破壞上層居民的居住體驗。
這些工廠早早的就被安排在廢都的外圍,所制造的污染也會在第一時間排出城外。
其性質就有點類似于,華國某地區大量第二產業向周邊地區擴散,禁止在此建廠。
在強而有力的鐵拳下,某地的確重新擁有了湛藍色的天空,再不見所謂的霧霾。
那它的鄰居呢?
恐怕不會有多少人在意。
安樂來到此地一看。
這里的環境,居然比貧民區還要惡劣?
部分工廠的煙囪正在排放著濃煙。
大約是某種超凡手段的效果,煙塵在靠近廢都的高樓城區時,就會自動的被吸引到遠離廢都的方向。
可工業區底部的人們,卻依舊籠罩在難以呼吸的污濁空氣中。
污水的排放,也極度不合理。
從管道中泄漏、肆意橫流的景象不在少數。
最令安樂沉默的,還是這里工作的工人們。
陰影中的他能無視障礙穿越在各個工廠的地下,就能看到工廠內部工作的環境。
如同永無止境,仿佛永遠不會停下的流水線。
工人便是這流水線上一顆微不足道的釘子,一次又一次的履行機械性的工作。
他們到底已經連續工作了多少個小時,安樂不得而知。
但看著人們麻木空洞的雙眼、疲憊枯槁的面容,還有那衰敗的氣血。
就可以想象,工廠中工作的強度。
可安樂知道,能在這種工廠擁有這樣一份工作,都是許多貧民區的人可遇不可求的。
在這個世界上,超凡者只是少數,更多的則是脆弱卑微的普通人。
為了生存、為了子女家人,他們不得不從事這樣的工作。
甚至,還要感恩工廠、感恩三大公司。
工廠提供的職位,給他們一個能夠養活自己的渠道。
就在工廠下穿行這短暫的時間內,安樂還听到些許來自他們的交談聲,就更清楚的得知。
這些工人未必是被強迫進行如此高強度的勞動,而是……出于「自願?」
另一種意義上的「自願。」
有人不願意加班干活,但總有別的人願意干。
不願意加班的,自然就會開除、排擠。
只有不斷內卷,才能繼續在工廠中留下來,維持辛苦可悲的生存。
這就是殘酷且悲哀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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