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杰悠悠轉醒後,安樂自然對他進行了嚴肅的審訊。
得到了令安樂意外的答案。
就白杰的說辭,他其實是來自于余燼研究院的學徒。
——這點,安樂倒是有所預料。
畢竟,無論是那對荒原上各種生物的了解,還是對它們尸體的處理方式、收集超凡素材的手段,都遠遠超過了一般的荒原獵人,達到了專業,乃至專業之上的水準。
安樂在那時便心有懷疑,但是真正從白杰口中听到「余燼研究院」這個詞語的時候,仍是不免有些驚訝。
余燼研究院崇高神秘的地位無需贅言。
但更關鍵的是,有了這個背景,也就可以理解盜取「偉大奇物」這一行為。
余燼研究院研究的,可不只是各個行業的科學技術。
超凡力量,同樣是其中導師、學徒們研究的對象。
甚至還是比重相當之高的研究目標。
在余燼研究院不少人看來——
超凡力量,便是第一生產力!
超凡者的力量,絕不只能用于爭斗、殺戮,當這份能力被用于制造、生產行業,同樣能迸發出令人驚艷的光芒。
唯一的問題在于,超凡往往會招致不幸。
超凡者過多的使用這份力量,便容易遭到不可知存在的注視。
有時,超凡亦會反噬其主。
每年死于自己超凡能力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余燼研究院的人們仍堅信——
當它們的副作用被消除或是……掌握其中的規律,勢必能引發一場新的生產力的革命,給世界帶來從未有過的巨變。
「將超凡能力像是科技一般掌控!」
這便是諸多研究員追求的理想與目標。
為此,他們願意不斷的模索、嘗試,乃至進行實驗。
而能源源不斷生產異石的「偉大奇物」,從某個角度來說,正是能促進超凡革命的存在。
不管是直接盜取,還是收集它的一些信息、參數,都是極有價值的事情。
在石族人口中,約瑟夫之前就曾來到過石族,且給蘇黛她們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安樂深入詢問後得知,原來是那天晚上,他答應某個女孩的邀約後進入房間,卻根本沒有做那種事,而是用催眠手段讓女孩入睡。
這種事情,無疑讓石族人相當不滿,認為是一種侮辱。
也就有了安樂見到的那一幕。
而且沒有石族人對他感興趣。
現在想來,這大概是約瑟夫故意為之。
上一次來到石族內,相當于盜賊的踩點,初步了解石族內的情況。
在催眠的過程中,約瑟夫估計還完成了情報的攫取。
******
時間回到現在。
臨時搭建的帳篷內。
「所以,你是約瑟夫的同伙?」
安樂看著眼前的白杰,冷聲問道。
「不,我不是。」
白杰苦笑著說道。
「準確來說,我應該……是約瑟夫的棋子吧?」
「我也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他同樣是余燼研究院的一員,而且恐怕……級別比我高得多。」
「那絕不只是學徒應有的水準。」
白杰相當老實的交代了一切。
在被約瑟夫的身份震驚,突破心房的一瞬,他就受到了約瑟夫的精神掌控,被對方驅使。
事實上,主要的盜取工作都是約瑟夫親手為之,包括和蘇黛的短暫交鋒。
白杰所做的,僅僅是用一件超凡遺物挖出了這條地道,且在最後保管那件偉大奇物。
他還記得約瑟夫交給自己一個特殊的儀器,能傳輸各項數據和信息。
想來,那便是約瑟夫進行這一系列行動的目的。
只是在白杰醒來之前,儀器便已經自毀,而約瑟夫也不見蹤影。
用以靈魂起誓的方式,白杰證實了他話語的真實性,也消除了石族人對他的大半敵意。
白杰勉強也算是受害者的一員。
但是像之前一樣熱情的對待,那自然絕無可能。
搞清楚了這背後的緣由,安樂的心情卻並不輕松。
暫且不談約瑟夫收集這些數據到底想做什麼,但一想「余燼研究院」這樣深厚的背景,安樂就感到心頭一陣沉重。
總覺得,有他不知道的暗潮,正在這個世界上涌動。
不過,生活還是要繼續。
安樂詢問了石伊還有其他石族人的看法,問她們接下來打算如何生存。
石伊的態度很灑月兌,說她們決定遷移向最近的城市——星影市。
從此在星影市定居。
畢竟在失去異石後,石族人的戰斗力猛然下降一大截。
如果說之前石族人在荒原上生存的狀況,如同一對年輕情侶互相扶持,在大城市努力工作租房生活。
那麼現在,就等于一個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要還房貸的男人拼命加班獨力支撐整個家庭——難度直接從「明天會更好,幸福來敲門」飆升到「活又不想活,死又不敢死」了。
為了族群的生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恰好,安樂此行的目的地,也正是星影市。
雙方便暫時繼續同行。
******
與此同時。
輝之城。
這是一座以「輝」命名的城市!
光憑這一點,就不難猜出它的背景和居民成分。
它還有另一個別樣的名字——原初城。
傳說中,在光輝歷以來被建立的第一座城市。
輝之主在這里降下了最多的光輝與眷顧,眾多賢者像是浪潮上的浪花不斷涌現。
他們引領著信徒們建立了輝教和輝之城,庇護眾多的普通人,抵御邪惡恐怖的亡靈。
自那以後,人類終于重新在荒原上擁有第一處立足之地,不用時刻擔心死于未知的危險。
經過這千百年的歲月,輝之城也早已成為世界上的第一大城。
同樣也是無數輝教信徒心目中的聖地。
每年都有大量的外地人想要搬入輝之城,其數量比起前世地球上前往北上廣的年輕人還要夸張。
還有數不清的輝教信徒,歷經長途跋涉、艱難險阻,可能跨越了荒原上的漫長路程,只為來到這里朝聖,瞻仰全世界最大最恢弘的輝之教堂——聖庭!
一般來說,每座城市里都會有輝之教堂的存在。
但是它們通常不會有自己的名字,統稱為「輝之教堂」,唯有輝之城的教堂能被稱作為「聖庭」!
據說,這是輝之主親自賜下的名字。
每個輝之城的信徒,都對此感到驕傲自豪。
杜佐佐正是其中的一員。
她身穿輝教分發下的制服,和地球上天主教的修女服相似,僅僅是在一些細節上有所差異。
「請不要在主干道上跪拜,這邊有專門的朝聖通道!」
「請不要妨礙其他神職人員的工作,不可大聲喧嘩。」
「這里有免費的飲水和食物。」
「不要擁擠,不要推搡!請有序排隊!」
杜佐佐手拿揚聲器,對著身前人頭密集堆積的人群喊道。
她今天負責的,是對朝聖者的接待工作。
不過杜佐佐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是很熟練,一時間有點手忙腳亂,小臉發紅,白皙的額頭上滿是汗珠。
‘嗚嗚!’
‘明明平時見前輩們接待時都有條不紊的,信徒們也很听話,可怎麼輪到我就變成這樣了啊!’
少女在心底發出悲鳴。
‘前輩,你快回來呀!’
要不是前輩去了廁所,她也不用這樣一個人面對這種處境。
「偉大的輝之主!您虔誠的信徒向您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不顧少女的告誡,直接跪拜在道路上,還是一步一拜,絲毫不管身後後面的不斷鳴響的車輛。
「小姑娘,給點水喝吧!我老婆已經渴了三天了!」
風塵僕僕的男人背著他的妻子,強行擠開人群,來到杜佐佐身前。
這立即引來了旁人的不滿。
「你干嘛呢!在這里還敢插隊?」
「就你渴,我們都不渴是吧?」
「素質真差。所以說,最近的男人真是……「
大大小小的騷亂,接連發生,讓杜佐佐愈發焦頭爛額,正想去叫來同伴來解圍,卻忽然發現——
世界,安靜了。
仿佛是有人按下了靜音鍵。
那些爭吵聲、鳴笛聲、推搡聲……周遭一切的嘈雜之音,盡數被抽離。
人們茫然的視線,宛如磁鐵般被凝聚在不遠處的一個方向。
杜佐佐扭頭看去,卻是緩緩的瞪大雙眼。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子。
看著約莫二十歲,正是女子最美的年華。
容貌嫻靜柔美,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
恐怕神祇在制造她時,都要不免暗自贊嘆,將其視為最美好的造物。
女子生著滿頭白發,如瀑布般垂落到腰際,這頭發的白不是枯槁的白,相反,它綢亮如新、柔韌縴長,像是流瀉下來的光,似乎將這片本就明亮的地域映照得更加輝煌。
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了光!
眾多的信徒沉醉其美好之中,好像連呼吸都遺忘了,先前的爭執、紛擾,更是早就被拋到九霄之外。
同時,他們心底生出無盡的崇敬。
如同看見了輝之主的降臨。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吩咐,人們自行的分出一條寬敞的道路,供這位女子通行。
不一會兒,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光芒從白雲間飄落,穿過縴細的發絲,那白布般的長發晶瑩剔透。
那便是這些人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即便佳人離去,人群依舊處在靜默之中,好似發出任何音節都會破壞那份美好。
兩三分鐘過去。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背著妻子的男人喃喃道︰「那是……誰?」
杜佐佐盯著女子離去的方向,眼楮里好似能冒出星星來,無比狂熱興奮的喊道。
「聖女!是聖女大人!」
她是聖女的狂熱粉絲,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成為聖女的陪侍,跟隨其後。
而像杜佐佐這樣的人,在聖庭里絕不在少數。
信徒們紛紛感慨道。
「是了,那般風姿卓越的人物,也只能是咱們輝教的聖女了。」
「這也太美了……」
「光是目睹聖女芳容,就已不虛此行!」
「不虛此行?我此生已經無憾了!」
倒是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一聲不和諧的聲音。
「啊,好想當聖女的狗啊……」
******
「呼——呼——」
在遠離人群之後,聖女索幼梓輕輕拍了拍胸口,小小的放松的呼氣。
‘好緊張啊……居、居然有這麼多人!’
她的臉頰微紅,在如光般白發的映襯下,像是細瓷上涂抹了胭脂,美得不可方物。
旁邊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聲。
索幼梓的神情立刻恢復如初,和平時一樣清冷淡然。
反倒是路過的信徒被站在這里的她嚇了一跳。
「聖、聖女……大人!我沒想到您在這里,驚擾了您真是萬分抱歉!」
信徒欲哭無淚,就差跪下來謝罪了。
索幼梓冷淡的盯著她,也不說話。
那雙美目純淨澄澈,似乎能看穿一切的虛妄和污穢,給女信徒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她結結巴巴說道。
「如……如如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行告退了。」
索幼梓這才頷首,點了點白皙的下巴。
等到對方離開後,聖女幽幽的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她在心里說道︰‘又失敗了……’
她方才明明想說「沒關系」的,只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聖庭的信徒們都知道,聖女十分高冷,往往連一句話都不會和他們說,一個表情的變化、身上的動作,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恩賜。
事實上,那並非出于索幼梓的本願。
而是在漫長的、被寵愛、被尊崇的生活中,這位輝教聖女失去了與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換句話說——
聖女大人有交流障礙癥!
這和她過去的習慣有關,並且在近些年來演變成了一種心理疾病。
嘆息一聲後,索幼梓向聖庭的深處走去。
她這次來,是收到了重要的指示。
就在昨日,聖庭中的大主教接收到了一道神諭,據在場的信徒所說,他竟是露出了極為罕見的驚恐和不安,且直到現在,拒絕面見任何人。
大主教唯一指名了聖女,說明有要事告知,于是索幼梓便來了。
堂皇恢弘的大殿之前,老修女幽幽說道。
「聖女大人,大主教正在等您。」
索幼梓點頭,邁入殿門中。
不遠處,大主教的身影被光暈所籠罩,似乎要化作光的一部分。
大主教蒼老的念誦著神諭的內容。
純白的恐懼將籠罩大地,霧靄伴隨其身。
青銅之城拔地而起,知識匯入虛空,一切重歸混沌。
亡靈和火焰,皆為祂的僕從。
混亂與瘋狂,都是祂的源泉。
「聖女,只有你才能阻止……祂的重臨。」
「找到祂,殺死祂!」
索幼梓向前一步,紛亂明亮的光點在她身邊起舞,光線匍匐在她足下,親吻那足尖。
這一瞬,世界為她失去顏色。
女子的聲音第一次清脆響在殿內,像是玉珠落入盤中。
「幼梓定然不負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