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深海‧死氣‧深淵(4000)

作者︰區區咸喵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天色漸暗,夜幕將至。

而安樂的情緒,則還是沉浸在方才那些記錄的情緒中。

《荒原游記》的內容,看似只是對事件的記錄,但也是一種禁忌知識。

它們在安樂腦海中翻涌,蠕動著觸須、爪牙,發出刺耳的尖嘯。

黑暗、幽深的事物,像是冰涼的液體從裂了條縫的水杯中,一點一滴的滲透進現實,鑽進安樂的腦海。

他仿佛親眼看見,一個無比可怕的存在,創造了這樣一片墓地。

墓地本身,就好像一只活著的恐怖陰影,在荒原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一個又一個不幸的旅人誤入其中,埋下一件又一件或珍貴或尋常的事物。

然後……

然後呢?

安樂正要看見最關鍵的一些景象,但眼前的幻覺卻突然消失不見。

‘連幻覺都要斷章?太過分了!’

安樂有點不高興。

他又心想︰‘創造這片墓地的存在,就是我之前看到的亡靈嗎?’

‘不,不太像。’

安樂迅速否決了這種猜想。

不久前和他互相凝視的亡靈,可怕固然可怕,但沒有達到那種光是感受到氣息就讓他畏懼的地步。

反而令安樂升起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輕蔑和怒意。

‘所以說,這只亡靈,是在那之後誕生的家伙?’

比起這些問題,安樂更在意的,自然還是《荒原游記》關于墓地的記錄。

「……不要進墓?」

在剛剛的幻覺中,安樂恍若听到了一個衰弱沙啞的聲音,在聲嘶力竭的喊著這句話,像是要把心肺都撕裂一般。

充斥著痛苦與絕望。

讓人猜想,到底是在何等淒慘的境遇下,才會發出這樣的呼喊。

這似乎恰好印證了安樂先前的猜想。

他還想繼續往下看,可惜夜晚將至,只能就此作罷。

「要來了。」

貓夫人話語帶上顫音,甚至還有絲絲的恐懼。

她看著天空,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可想而知,夜晚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安樂沒有嘗試去做什麼,只是平靜的調整呼吸,將自身的狀態保持在最好。

就貓夫人的說法,在夜晚的「懲罰」面前,任何舉措都是無效的。

沒有一種方法能減輕那種痛苦。

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調整心情,去迎接它的到來。

就連貓夫人懷中的黑貓小墨,都全身緊繃,毛發炸起,整只貓蓬松了一倍。

像是對夜晚極其恐懼。

但這時,安樂卻是用余光看見,一旁的甘香,卻表現得很平靜,像是根本沒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安樂不由得冒出疑問︰‘如果小甘香也沒進入過墓室的話,她是如何熬過這里的夜晚呢?’

‘是憑借意志力,還是……’

還沒等安樂想清楚這個問題。

黑夜,到來了。

僅僅一瞬,安樂便能夠理解,為何無論是貓夫人、上杉光司,亦或是辛青儀,都流露出對夜晚的恐懼。

當那片漆黑涌來而後,安樂就好像徹底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原本的貓夫人、帳篷,就連會默默漂浮在他身邊的小小,全都消失不見。

與其說是「消失」,倒更像是安樂失去了對它們的感知。

他此時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

視覺、听覺、嗅覺……乃至于觸覺,都像是消融在溫水中的沖劑一樣,被溶解在這黑暗當中。

當所有的感官都被剝奪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安樂也很難形容。

但真要說的話,這就好像萬米之下的深海,沒有一絲陽光能抵達這樣的地方。

洶涌的水壓足以將人的內髒壓迫至碎裂。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听不見。

仿佛……什麼都不存在?

然而,在最初的虛無後,安樂開始感受到,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某種東西……正在鑽出來?

還是好像位于深海中,在你以為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實則有數不清的怪異生物徘徊、游蕩。

它們有的長著無數條滑膩粗壯的觸足,柔軟卻堅韌的蠕動。

有的被畸形的甲殼覆蓋,肆意生長成不為人知的形狀。

有的早早的舍棄了感官的器官,變為只沉浸于進食和繁衍欲求的生物。

而此時,安樂所感覺到的存在,卻比這些生物可怕駭人上無數倍!

安樂根本無法描述它們的形狀。

又或者,它們原本就沒有固定的形狀,只是依托人們的想象和恐懼而呈現。

它們竊竊私語,悉索的爬行,蠕動、蜷曲著自己的觸須、口足,滿懷惡意的盯著安樂。

不只是黑暗里,還有諸多存在,從安樂的腦袋里自行的生長、蔓延而出,出現在他眼前。

那些密集的眼球、詭譎的低語浮現。

揮著手的黃色小人跳躍著。

霧氣構成的人形影影綽綽,像是揣著手從面前經過。

安樂曾經見過的諸多幻覺一齊浮現。

而且在這黑暗中,它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實、清晰。

安樂甚至能看清眼球上的每一條血絲,聞到霧氣的氣味,體會到小人們在皮膚上跳躍的溫度和觸感。

「真是太可怕了。」

安樂用「真是」「太」兩個詞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感嘆。

這些感覺是如此真實,連安樂心底的直覺都在不斷發出預警,似乎隨時可能被它們所淹沒、吞噬。

與此同時。

一股龐大到幾乎要超越想象的死氣,降臨在此處。

安樂本以為,在天幕上看見的,那來自宇宙、群星的死氣,就足夠浩瀚無垠。

但和現在一比,卻仍是無法比擬。

深淵!

當濃烈而陰森的死氣,依附在安樂皮膚上時,他所聯想到的只有這個詞語。

那深邃的、永遠看不見底的深淵。

光是就這樣凝視著它,視線就會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仿佛靈魂都要被吸走。

正常人哪怕看不見死氣,也會因為和它們的接觸而通體生寒、頭皮發麻,以至于感到強烈的不適。

只是……

安樂粗重的呼吸著,將空氣連帶著其中的死氣吸入。

那陰寒無比的氣息,似乎要將他的口鼻、乃至呼吸道凍結,像是在俄羅斯的下雪天室外狠狠的吸上一口。

抽這個,勁真大!

這種冰寒,不只對生效,還會對靈魂造成影響。

假如這份侵染不斷加劇,以至于把靈魂都凍結,那麼恐怕……會死!

安樂心想︰‘哪怕是我,也會死。’

可當空氣和死氣一起進入肺部後,安樂便不再感到冰寒。

反而有溫潤的能量,從他的肺部開始,借助血液傳遞到四肢百骸。

在驅散寒意、帶來溫暖的同時,還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浸潤滋養安樂的。

而且,和平時不同。

這里死氣的濃度極高,且極為精純,說一聲「高質量死氣」一點都不為過。

它們對普通人來說,是索命的毒藥。

長時間身處死氣中,會快速衰老,不可逆轉的污染和靈魂。

可對死氣之肺而言,這卻是上好的補品、天賜的良機。

死氣之肺,配合上狂信徒呼吸法的獨特韻律,就好像在安樂體內創造出了一個潮汐般的循環。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潮起潮落。

秘力構成的浪潮,在沖刷他的身軀。

將污穢的、不好的雜質沖刷而走。

每一縷肌肉在變得充滿韌性,每一塊骨骼在變得堅固。

哪怕負面的情緒、恐怖的幻象,仍在干擾安樂的思維,要把他拉入某個深淵。

但有這種浪潮沖刷的美好感觸,安樂只有在一開始稍稍不適,很快便適應了置身于這片黑暗中的感受。

死氣在體表侵染,而被死氣之肺吸收後的秘力,又在體內修補、沖刷。

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就好像普通人鍛煉肌肉,是將肌肉縴維撕裂,再次生長、愈合的肌肉,便會更加強韌。

和安樂被侵染又被修補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安樂甚至感覺,他的死氣之肺在這過程中,發生某種潛移默化的變化,對死氣的容納性、吸收力都在增強。

沒過多久。

死氣之肺(+1)!

‘果然……’

他得到的這些恩賜,全都可以用污穢理智或是特殊的方法提升。

而對于死氣之肺來說,很明顯,只要一直呼吸死氣,便能逐漸蛻變。

安樂心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只可惜,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安樂還沒享受多久,身邊的死氣便漸漸消散,黑暗像是少女的黑絲襪般褪下。

第一縷天光從天幕的某處揮灑而下。

夜晚,已經過去了。

‘你別走啊……’

安樂心里意猶未盡的嘆道。

「這就天亮了?」

在黑暗中難以感到時間的流逝,再加上呼吸死氣的體驗太過美妙,他只感覺吃了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

「嘔——」

還沒等安樂細細體會自身的變化,就听到身邊傳來一聲干嘔。

他轉過頭一看。

貓夫人面色蒼白,雙目空洞,像是三魂七魄被抽走了其中的某幾道。

她捂著自己月復部不住的干嘔著,仿佛剛剛看見了無比惡心怪奇的畫面。

黑貓不知何時爬到了貓夫人的肩膀上,輕輕拿貓爪揉揉她的臉頰。

「大姐姐!你沒事吧?」

甘香也連忙從帳篷里跑出來,扶著貓夫人的腰間,擔憂的問道。

「我沒事……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貓夫人苦笑道,強行壓制住嘔吐的沖動。

——在這鬼地方,每一點食物都是無比寶貴之物,她可不想浪費。

安樂看出,貓夫人的身體的確沒有大礙,只是精神遭到了一定的污染,身體受到死氣的影響而已。

出于嘗試的心態,安樂用觸手伸入貓夫人的身體。

污穢理智+13!

幫助她抽取了一些污穢之物後,貓夫人的精神狀態很快有所好轉。

她自己都有所驚訝︰‘咦?這是……’

‘這次的後遺癥,好像減輕了?’

‘是因為我產生了耐受力嗎?’

安樂的視線,則再次放在了小甘香身上。

她是從帳篷里跑出來的,面色如常,似乎剛剛睡醒。

簡直就好像……在他們身陷黑暗的時候,甘香還能自由行動、不受影響?

片刻後,等小甘香回到帳篷時,安樂隨口問道。

「小甘香這是?」

緩過來的貓夫人也看出了安樂的疑惑,揉了揉眉間說道。

「小甘香的狀況確實很奇怪。」

「她沒有進過墓室,但卻不受夜晚的影響。」

「小墨的推測是,那種‘懲罰’的強弱,和心思的單純與否、所知知識的多少有關。」

「越是單純、越是無知的孩子,就越不容易被夜晚吞沒。」

說著說著,貓夫人忽然怔神。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安樂,分明是第一次體驗夜晚的深邃與可怕。

但是卻沒從對方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不適、恐懼、厭惡,反而……神色如常,甚至有點享受?

和她預想中應有的狀態,完全不同。

要知道,貓夫人當初第一次過夜的時候,一度精神崩潰、放聲大哭,理智都險些被摧毀,要不是有黑貓作伴,她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剛剛貓夫人沉浸在那種情緒中,所以沒有察覺。

現在回過神來,便立刻細思極恐。

‘這是為什麼?’

‘是他本身的意志力太過強大。’

‘還是說,他和小甘香一樣……純真?’

貓夫人迅速排除了後面一種可能性。

她對安樂還是有些了解的,這人身上攜帶著一種邪異的邪神氣息,其詭異程度,讓小墨都為之畏懼。

‘一定是某種神異的手段。’

‘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心里想著,貓夫人愈發感到安樂的神秘強大。

只能默默慶幸,他們現在並非敵對關系。

听完貓夫人的話,安樂輕輕點頭。

這個說法確實有一定可信度。

在《荒原游記》中也記錄著,雌鹿那類生物,沒有人類的思維、沒接觸過禁忌的知識,所以一開始沒受到黑夜的「懲罰。」

可安樂不會忘記,雌鹿後來猝死了。

這背後的原因,卻是未知的。

如果小甘香也……

雖說只是萍水相逢,但如果可以的話,安樂也不希望這樣的孩子死在他的面前。

相比而言,貓夫人心中的驚訝,便沒有在意的必要。

安樂閉上眼,消化接收著他所獲得的信息。

卻始終有種心神不定的感覺。

像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而能讓他最快靜下心的方法,莫過于——

進入教堂。

于是,安樂的意識,像是溶于水的泡騰片,緩慢沉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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