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追跡

作者︰收手吧阿咸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當時船上沒有多余的設備,我只能直接跳入海水。」

男人低沉、沙啞、粗糲的聲音,從前總讓人不寒而栗,此時卻讓船員們倍感親切。

施耐德教授,原來並未死于李霧月的突襲。看上去,他的身體狀態反而比「退休」前好不少。

至于他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眾人心領神會地沒有多問。

「我潛到了170米深,  而任務組的潛水鐘在300米深度。我輕輕攪動海水,海水就成片凍結,像鏡面一樣破碎。

我沒听到學生提到的聲音,也沒看見任何‘門’。代號利維坦的龍類就在那時突然出現在我身後,祂有著鯨魚那樣的長尾,但比鯨魚縴細靈活得多,體型不大,體長或許不到五米。」

在場者大多听說過後續的事︰利維坦的一次呼吸,讓施耐德再也無法離開輪椅。

「我用aps水下突擊步槍朝祂開槍,居然射傷了祂。」

施耐德停頓了一下。

「我吸入了祂流出的血,僅僅一瞬間後,海水就全部凍結了。

我被高濃度的龍血污染了。這就是我兩度生還的原因。」

他做過動脈鎖植入手術,就像太平洋無名海島上的那些高危混血種一樣。

利維坦那時才剛剛孵化,他依靠古龍胎血越過了血限。

「那條巨鯨是利維坦嗎我的回答是無法確定。

制造低溫是海洋與水一脈的天賦,強大的言靈能力說明祂的血統極為高貴。」

施耐德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避免作出臆斷。即便這十年里,他無時無刻不渴望著挖出「利維坦」的心髒。

「那件事存在很多疑點。

如果利維坦是被我們驚動而突然孵化,專員出現的強烈幻覺,看到的‘門’,都是祂制造的嗎?胚胎狀態的龍類能具有那樣強大的權能嗎?

其次,即使對于剛剛孵化的龍類來說,利維坦的身軀也過度孱弱了。在170米深度,aps步槍甚至無法殺死大型海魚。

此外,我遇到利維坦是反常的。這說明,祂在被迫提前孵化後,攻擊任務專員,  不顧脆弱的龍軀,  立刻上浮嘗試攻擊船舶。可祂又在受傷後迅速消失了。」

假設「鯨王」就是利維坦,那麼祂在十年里獲得了龐大的龍軀,召集龐大的鯨群。或者,存在兩條高階龍類,而真正的利維坦尚未現身。

施耐德的疑惑,讓本來清晰的事實,變得有些撲朔迷離。

楚子航朝導師認真地揮手敬禮,施耐德露出標志性的恐怖微笑,中斷了通訊。那個滿腔怒火的孤僻男孩,終會成為群獅的領袖。

「達摩克利斯系統已經鎖定巨鯨的坐標,祂距離我們4.5海里,一直未曾游遠。

我建議觀察目標一段時間。如果祂上浮對我們發動攻擊,就用天譴發動打擊。」

愷撒不聲不響地用天基武器對準了目標。昂熱點點頭,這應該是眼下比較穩妥的方案了。

「那麼,他們該怎麼辦?」

路明非指向情緒相當激動的村民們,還有處境尷尬的努阿父女。

估計在村民眼中,招來「利維坦」的他們堪稱喪門星流星雨。但喪門星們似乎正面擊退了「神」,村民們現在跑路不合適,罵街或者開戰更是萬萬要不得。

「努阿,雪和我們是同類。她的能力非常危險,需要小心引導。」

「同類?」

「她有龍族的血統。」

楚子航並未提及,言靈審判意味著多麼危險的血統。即便是白王血裔,繪梨衣也是例外中的例外。

血統失控者,龍血污染者,或者純血龍類,這個女孩至少滿足一項。

「努阿,我們必須帶她離開,她的能力一旦失控會殺死附近的所有生物。關鍵是,你會和她一起嗎?」

短短幾小時內發生了太多,努阿深陷于于茫然失措之中。他回頭望向自己的木屋,還有目露緊張與畏懼的村民們,意識到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曾在這里擁有珍視的一切,但此刻,余下的已所剩無幾。

「我上船,我幫你們繪制鯨群的航線。你們要發誓,不會傷害雪。」

「只要她不去傷害別人。」

楚子航握住努阿的手,龍鱗剛剛褪去的手掌像石頭一樣堅硬冰冷。

努阿牽著女兒的手,乘上學院的雪橇車,盡力忽視四周和身後的目光,兩滴眼淚還未流到顴骨就已凍結。

村莊這邊的善後工作,會交給後援隊伍。

————————————

人一旦被霉運纏上,隨時可能猝不及防地轉生異世界。

酒德麻衣哆哆嗦嗦地罵罵咧咧,身體在戰栗中發熱,融化體表的冰霜。

龐大的yamal號上有成百上千個房間,以及相應的供暖、水電系統,對她來說等同一座可以隨意藏身的巨型迷宮。

大部分專員下船後,余下的人都在看守輪機、動力反應堆和人質,更不可能注意到她。

幾分鐘前,她正躺在沙發椅上,喝著冰酒,看著肥皂劇。一個三四十米高的浪頭徑直拍碎了窗戶,幾噸冰冷的海水淹沒了客房。

她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豪華套房就變成了凍庫,沙發椅都被凍在了地板上。

「薯——片——!老娘為什麼會突然變成凍魚?!」

「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

「好消息。」

「利維坦暫時撤退,卡塞爾學院的怪物含量嚴重超標了。」

「壞消息是,襲擊不是巧合,祂月兌離鯨群,改變航線,直擊你們的方向。

學院掌握的東西比我們預想的多,他們要繼續追蹤鯨群,而利維坦也盯著你們。」

酒德麻衣長嘆一口氣。為了北極之旅,她忍痛改變了平日的穿衣風格,但面對利維坦的極寒並沒頂什麼用。

老板給她的任務,只是單純盯著學院的行動。劇本,台詞什麼的通通沒有。

或許學院的計劃壓根不在老板計劃之內,或許只是沒有她的戲份。

「雜魚先生把進化派徹底惹毛了,而末日派毫無回應,說不定還會拱火。

三無妞不得已趕過去了,有的暗子必須提前動用,就怕所謂的暗面君主狗急跳牆」

蘇恩曦這一周進食的薯片,能抵得上平時兩個月。她正朝著「蘇因心日羲」一路狂奔。

話里行間,酒德麻衣只听出來四個字,多事之秋。明明距離預言之日還有一年多,局勢卻已經被推到了引爆邊緣。而她們,只是三個女乃媽。

「老板有多久沒聯系你了?」

「很久。」

沉默。

酒德麻衣想到了老板許諾的新世界,一個混血種不再需要隱藏,龍血不再是詛咒的世界。此時她眼前的,卻只有一團愈發黑暗的迷霧。

如果有一天,她們三個女乃媽光榮退休,不如去組個樂隊。她唱歌,零跳舞,沒用的薯片妞負責出錢那樣也算是good  end吧,不一定只有通關才算勝利。

還有自己的短腿妹妹,自己錯過了她的婚禮。亞紀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真他媽凍死了。」

「一個龍王,蘇醒了十年,興趣全放在鯨魚身上了,成天在北極當街溜子。

龍王十年接近一事無成,這不能夠啊。」

路明非隨口分析道。龍王又不是他這個衰仔,青春全交待在家門口的網吧里了。

好像背後有人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大概是幻覺。

「次代種中的佼佼者,力量同樣驚人。參孫,林鳳隆,瑪納加爾姆」

對了,參孫。楚子航想起了被他「傳承」力量的蒼老龍侍。

參孫蟄伏在曼哈頓近海,是為了守望覺醒前的康斯坦丁。而「利維坦」和祂的鯨群在冰海中常年巡游,是否也在守望著什麼?

守護某件東西,某個地方,或是某個人。他不著痕跡地望了雪一眼,少女遠離人群,和「父親」一同靠在欄桿邊。

「努阿,我們的醫生需要對雪進行簡單的體檢。流程不復雜,你可以全程陪同。」

如果名為雪的少女是一條古龍,那是他們無法承擔的風險。龍族內部雖存在不同立場,但對人類抱有有限善意的只是個例。

yamal號引擎全開,核反應堆穩定而強悍的動力,驅動著萬噸級的船身,將巨鯨凍結的海面碾碎,朝著落日的方向開闢新的航道

「不要緊張,控制住自己的敵意。當殺意瞄準某個東西時,你會感覺到的。比如這樣。」

繪梨衣通過殺人手刀進行演示,手腕粗的不銹鋼欄桿被一截截切片。

雪的體檢結果沒什麼異常,她只是營養不良,並且需要補充一些維生素。

排除純血龍類,時間零、鏡瞳等稀有言靈的持有者同時代往往只有個位數。而理論上,審判的持有者只能靠自個琢磨言靈了。

但事有例外,繪梨衣老師臨時上崗,親自教學。乘客們都離教學現場遠遠的,不小心擦著踫著,就能享受執行部唯一永久性福利——空運遺體。

努阿不時鼓勵著女兒,因紐特大叔滿臉「我閨女真強」的自豪感,讓愷撒非常擔憂他的智力水平。

伊瑪尼也在近處觀察著。她覺得審判很強,遠比因陀羅的雷電更加凶悍,在腦海中模擬著該如何應對。

yamal號靜靜航行,晝夜更替。他們距離人類世界愈加遙遠。

沒有龍類,沒有極光,沒有失落之島。天空愈發蒼白,大海愈發純淨,世界愈發死寂。

「祂還在我們身後,鯨群匯聚的規模更大了。」

鐮鼬帶回的聲音,第一次像這樣干淨,人類世界中的背景噪音幾乎消失殆盡。

愷撒听到的只有風聲,水聲,冰蓋踫撞、碎裂的聲響。還有「利維坦」和祂的鯨群。

他們本打算盯著鯨王,事實上,卻是他們按照努阿記憶中的航線前進,而巨鯨尾隨著yamal號。

太陽又一次下墜,暮光如同將海面分為兩段。

「我們叫它落日地。那里是太陽最終的歸宿,在天穹與荒海的邊界,世界盡頭。

凡人要抵達那座永恆之島,要跟隨鯨的尾巴,跨越極光之海,見神的輝光。」

落日地,阿瓦隆,死之島,歸根到底,指的都是同一個地方。奧丁的國。

「天暗了,換班吧。」

愷撒收回鐮鼬,走向船艙。他打了個寒戰,頓住腳步。

「諾瑪,打開聲吶探測。」

船身上極其微弱的摩擦聲,鐮鼬都容易忽略。萬幸,在這雪國中,它們變得更敏銳了。

「全員警戒!」

耀目的雷光撕破暮色,雷霆轟上欄桿,以鋼鐵為載體環繞整個船身。

執勤的伊瑪尼三度出拳,電光一次比一次耀眼,空氣中全是臭氧的氣味。

嘶!嘶!

四周傳來痛苦、刺耳的蛇鳴,數以千計的細長海蛇在雷電中抽搐,從船身月兌離。

800只吸血鐮呼嘯著覆蓋了企圖登船的蛇群,腥臭的蛇血在甲板邊緣匯聚如溪流。

「是毒蛇!伊瑪尼,保持距離!」

白發女孩十分自然地吐了口血,幾個小跳撤開兩米,蹬地、扭胯、出拳,熾白色雷光層層爆發。

聲吶圖像上,yamal號的船尾下方,黏著一只巨型怪異生物。像個長著觸手的大球。

胳膊長短的毒蛇數量不停增加,從yamal號長逾百米的船身各處嘗試登陸,剃刀般的吸血鐮循環往復地瘋狂切割。

烏茲沖鋒槍在各個值班點傾瀉火雨,能登陸甲板的只有活力尚存的海蛇殘肢。

「怎麼突然這麼吵」

出刀,揮刀,揮刀,收刀一氣呵成。一只小怪獸路過了一下。

世界安靜了。蛇群所處的空間都被「死亡」鎖定,先鋒蛇群集體去世,援軍繼續去世,第二批援軍依然去世。

值班的專員們突然愣住了。所謂「世界的參差」,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不要放松,注意防守。」

船尾的大家伙還沒露面,那才是蛇群的主人。

轟!

起重機般的沉重蛇首咬住船身,那怪異的「觸手」生物將自己的半個身體舉上了船尾的甲板。

它的月復部過于臃腫,幾乎是個球體,讓它數十米長的身軀搖搖欲墜。

它滾圓的月復部向外連接著五條火車班的蛇頸,獰惡的蛇顱帶有明顯的龍類體征,細長的蛇尾則顯得極其不成比例。

按照常識,這條形似九頭蛇許德拉的丑東西不是純血龍類,至少不是高階龍族。但說是亞種的話,它的體型放在巨型種古龍中也極其突出。

許德拉的五個頭顱鎖定著傷害它幼崽的敵人,和它追尋的獵物。

審判的光輝再度爆發。

蛇也許是上杉家主最討厭的動物——她現在不那麼討厭人類了。蛇會讓她想到殘忍與冰冷,那些藏在暗處以吞噬他人為樂的人。

而許德拉,它的形態比所有毒蛇加起來還要猙獰、扭曲一千倍,不亞于朝繪梨衣的審美上投了一顆中子彈。

審判的一次切割,就徑直斬入了許德拉一個頭顱的頸椎,近一米深的傷口無法愈合。

一支冰槍刺入許德拉的胸腔,貫穿了它的身體。雪釋放審判的準頭還有待提升,但許德拉的目標是在太大了。

沉重的悶響,是兩顆巨型蛇顱斷裂墜地的撞擊聲。許德拉還沒完全登上甲板,就丟了兩個頭。再多來幾下,它就不能叫許德拉了。

它用中央的頭顱,重擊自己的月復部,被撐到極限的皮膚崩裂開來,數以噸記的小海蛇傾瀉而出,在粘液中扭動身體,發起沖鋒。

毫無防備的繪梨衣差點當場去世,眼楮被這一幕污染到接近失明。

西內!

明明身受重傷、被宰了上萬幼崽的是偷襲的許德拉,繪梨衣看上去卻更像受傷的一方。

她強忍著嘔吐睜眼時,發現許德拉已經拋下它的所有幼崽,從船尾原路返回,以不可思議的高速跑路了。

愷撒明白了。許德拉放出月復中的幼崽不是為了攻擊繪梨衣和雪,它只是在減輕負重,拖延時間,為跑路創造有利條件。

圍觀群眾路明非及時地為繪梨衣遞上一杯冰水,上杉家主一飲而盡。晦氣,實在太晦氣了,為什麼要砍這種東西。

驚魂未定的船員們開始清理甲板,進行高溫消毒,yamal號在短暫混亂後繼續深入北極圈。

沒人弄清楚許德拉是什麼東西,又為什麼要襲擊他們。但發生這樣的變故後,沒人睡得著了。

一直航行到午夜,航速放緩,yamal號上依然燈火通明。

即便頭頂星空璀璨,yamal號一直開著探照燈,海面上仍然異常黑暗。

慢慢地,連星光也黯淡下來,破冰船的強光甚至只能照亮一兩百米的距離。

沉重的黑色,像是一塊塊砝碼,壓得人透不過氣。航速再次放緩,下降到僅有五節。

「看海面,那是什麼?」

燈光對準船身左側的海面,黑暗的海水中,混雜著不易分辨的暗紅色,和馬匹大小的不明肉塊。

「停船。立刻停船。」

楚子航看清了那些肉塊是什麼東西︰被切碎的巨型海蛇,斷裂的身軀也有五六米長。

他記得這種違反生長規律的大蛇,它們曾伴隨著奧丁的英靈棺材出現。

前方的海面已經一片猩紅,成群的大蛇被肆意屠殺,殘肢四處漂流。而最顯眼的,就是那條數十米長的多首海蛇,許德拉。

它從審判的攻勢下成功逃離,與其他巨型海蛇匯聚。然而,它並沒能將自己的生命延長多少。

五十余米高的超級破冰船,如同黑暗海面上的一座鋼鐵山峰。天地如此寂靜,楚子航卻感覺,全世界都是他們的敵人。

遠方,傳來利維坦的鯨歌。蒼涼,空曠,憤怒,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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