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連續、輕微的摩擦振動著下水道中的積水，水面泛起數千道的細小漣漪。
驟然襲來的23小時連續暴雨，讓東京地下排水系統「鐵穹神殿」的積水位上升了近半米。
直到晚上九點多暴雨才漸漸停歇，城市顯得潮濕而黑暗，霓虹燈的光芒淹沒在濃重的雨水味里。沒人願意在這種鬼天氣出門。
積水中時不時會掠過幾道隱隱綽綽的黑影，在極其黯淡的光線下很難看得清楚。
兩雙純黑的長膠靴重重踏進雨水，跟隨著水中的黑影，淡金色的微光在昏暗的空間中轉瞬即逝。
甬道另一側的排水口，突然傳來重重的落地聲。一個披著雨衣的年輕人落在濕滑的地面上，姿勢有些狼狽。
「我是都市傳說終結者藤川哲也，步行在東京的每個黑夜。」
藤川稍微調整了一下攝像頭，將頭戴的手電筒燈光開到最大。
「22號傳說，‘紅衣的廁所地縛靈’已經告一段落。
我去了八十多個公共廁所，見到了不少奇怪的東西除了地縛靈。希望不要再出現這種惡搞的傳說了。」
藤川掃視著周圍的情況。暴雨才剛停歇不久，但水位不算很高，也並不湍急。環境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陰森，反而是那些高大的鋼鐵立柱讓他略感到壓抑。
他想不明白，當初的設計施工者為什麼要將排水系統修建得如同一座神殿。
「根據投票結果，等待終結的23號傳說名為，‘下水道中的蛇鬼’。
根據傳言，蛇鬼是一種體型龐大，長著鋒利鱗片的蛇形惡鬼，據說眼楮是金色的。
暴雨時水位上漲，蛇鬼就藏在雨水中游到地面開始狩獵。
根據幾篇帖子的猜測，被黑道拋尸在下水道的死者，他們的靈魂被永恆地困在此處，漸漸扭曲為惡鬼。」
藤川隨口介紹著。觀眾們也就是听個樂子，沒人會糾結下水道傳說的邏輯性。
「如果是黑道的話，會偏愛沉進東京灣吧。行家還會灌進水泥，更不容易撈上來。」
「水泥柱中的惡鬼，會用水泥和混凝土攪拌機設下陷阱。」
「24號傳說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藤川君，潛進東京灣吧！」
屏幕上飄過幾條評論。雖然沒有很多人看他的節目，但其中不少是藤川的忠實粉絲。
畢竟在做這類怪談節目的博主中，藤川屬于極其敬業的那一類。例如實地勘察八十七個公共廁所。
藤川在屏幕上播放著他搜集的真真假假的資料，有些費力地向著甬道深處前進。
在他看來，「下水道蛇鬼」是個有些異常的傳說。
下水道里的怪物類傳說遠遠稱不上新奇，畢竟有那四只烏龜。況且蛇鬼好像是三四年前才出現的傳說，按理說很難掀起什麼討論。
如果不是觀眾們的頻繁討論，藤川並不會選擇這種題材。
蛇鬼的討論度，來自于數量相當可觀的「物料」。比如有人挖出，設計鐵穹神殿的丸山建造所，有隱藏的黑道背景，各種目擊描述和高糊圖片更是煞有介事。
藤川突然頓住了腳步，因為一陣毫無征兆的心悸。暗影里好像藏著一頭美洲虎，正眯著眼楮盯上了他的後背。
沒事的，繼續前進。他深呼吸三下，開始在鏡頭前講冷笑話。
除去水流聲，下水道中異常得安靜。如果有其他生物，任何聲音回響後都會變得極為明顯。
在甬道盡頭右轉，光線越來越暗。藤川再次頓住了腳步。
極度的緊張感，讓他的听力變得遠比平時敏銳。背景噪音中，除了水聲，還有一種粗糙金屬互相摩擦的微響，腳下也能感受到細微的震動。
方向是，中央的水渠中。
「听到了嗎？」
「音量調到最大，好像有大蛇在爬行。」
「不是地震。」
藤川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鼓足勇氣將燈光對準水渠，但只能隱約看到水底模糊的黑影。那是生物嗎，還是垃圾或者只是影子。
「藤——川——！」
「都市傳說終結者，第23期，節目終。」
觀眾在短短一分鐘里暴增，大部分人依然在開玩笑。不在現場的人，無法感受到藤川此刻經受的壓力。
那些細碎的摩擦聲，此起彼伏，重疊著，一刻不停。沒有吼聲，沒有燈光，沒有惡鬼現身，但他感覺有數十雙眼楮盯著自己。
「藤川君，你的背後。」
「是純金色的眼楮。」
啊啊啊啊啊啊！！！藤川在心中大吼，眼楮余光注意到了畫面中反射出的，十字星形的銳利金色光芒。
黑暗中的大蛇，它們成群盤繞在鐵穹神殿的金屬承重柱上，或是倒懸在穹頂蜿蜒前進，水渠中的數量則是最多的。
蛇群注意到了藤川，但對這個生物興致缺缺，只有幾條睜開黃金瞳遠遠打量著他。
四面八方回蕩著哭聲，像嬰兒那樣尖銳、撕心裂肺。
信號傳輸中斷，信號傳輸中斷。
直播突然中斷，再刷新時，藤川哲也已經處于離線下播狀態。
停留在兩千多名觀眾腦中的最後畫面，是穹頂的黑暗中，純淨、冰冷的金色光芒。
頂級獵食者的壓迫力讓藤川思維一片空白，大腦顫抖，信號中斷的手機落入雨水。
輕輕一針刺入他的頸部肌肉，暈厥的藤川倒在黑衣男人的胳膊上。
另一個黑衣人關掉信號干擾器，播放著人耳無法听見的高頻旋律，尸守和少量死侍隨之安靜下來，繼續有序地前進。
兩人的黑雨衣背後，都印著銀灰色的徽記，一個形狀不規則的鐵面具。
「為什麼這種天氣還能在下水道里遇見路人呢好麻煩。」
「他都相信存在蛇鬼了，你還能指望他什麼。上報撒瑪利亞吧。」
「可我們不就是在驅趕‘蛇鬼’嗎。」
這是一場借著暴雨掩護的行軍。此前安置在舊基地，還有地鐵尼伯龍根的住戶，要全部秘密運送到東京灣。
至于兩人，也只是為了加薪而在暴雨天出勤的卑微打工人罷了。
組織控制尸守、死侍的技術已經完全成熟，加上充足穩定的後勤，運送任務沒什麼危險。順帶著還能體驗一次龍族親王的豪橫感。
「a7c組，請在尸守群抵達目的地海域後，根據示意路線將目標藤川哲也運送至碼頭f區，接受臨時心理輔導。收到請確認。」
「喂喂，我們還沒上報吧。這效率有些過分了。」
「要失業嘍。」
兩個普通員工一邊吐槽，一邊確認著尸守的數量，千萬別有煉金矩陣出錯後迷路的。
「猛鬼騎士團今年獎金低得嚇人，總感覺離裁員不遠了。」
「外勤團隊獎金怎麼會低呢」
「放眼全國，哪還有一條野生龍類可殺，哪有到處亂跑的高危混血種。所有怪物都被一鍋端了。
騎士團現在除了能噴火的機車一無所有。」
嘶，確實。
「這麼大的陣仗，老板說只是正常的物資運輸。其實是有戰爭吧。」
「反正是它們沖鋒，煉金傀儡什麼的天下第一。」
男人拍拍一條路過的尸守，說了句謝謝。真心的。
「你說，老板，他有沒有可能是龍王？」
「優秀青年企業家罷了，老板一向是這麼自我介紹的。不過在某個方面，老板和龍類還真是相似呢。」
兩人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撒瑪利亞持續進行任務記錄。你們有權保持沉默，但」
焯
劇烈的元素運動漸漸停息，人為引導制造的深灰色積雨雲慢慢消散。
幾片烏雲在清澈的月色下向遠海移動，像是在天際航線的黑船。
「飛快點！hurry up！」
荷官朝著自己的子民們發號施令，九個暗金色鳥頭同時嘰嘰喳喳。自從出賣自己的族群換取羅老板提供的優越生活條件，鐮鼬女皇的日子過得是越來越舒心了。
它原來瘦骨嶙峋的猙獰身軀，現在的線條愈加近似高階純血龍類，甚至偶爾能甩出言靈。
海水中，尸守軍團攜帶著巨量物資，外形干癟卻力量驚人的身軀背著金屬箱像箭般前進。
數十輛改裝貨車穿過曲折的東京街道，整齊地停靠在碼頭邊，集束的遠光燈照亮了海面。
「芝麻開門。」
海面上數十米的範圍，光線和空氣都變得扭曲，淡淡的霧氣中隱約存在著一座宏偉的白色城市。
尸守軍團毫不猶豫地向著「門」前進，那是它們的起源地，「高天原」。
大概是聖骸的影響，讓羅隱又蹭了一次白王的遺產。他的尼伯龍根，大體布局是高天原的復刻，細節可以慢慢決定。範圍相比之下小一些，中央的黑塔換為了作為核心的深潛器。
當所有生物和戰爭物資進入尼伯龍根，羅隱輕輕握拳，一切歸于安寧。海下300米處，只剩引擎的轟鳴。
「搬家任務圓滿完成，早點收尾，早點休息。獎金已發。」
「謝謝老板。」（復讀）
羅隱需要的不是一座宜居城市，他看中的是尼伯龍根的戰略價值。
剛形成的尼伯龍根內部環境惡劣到極點，貝爺進去都要缺斤少兩。只要有關鍵的快速遷移能力，羅隱就已經滿意了。
況且，人類是勞動力，煉金造物和龍族亞種也是勞動力。只要是能做功的東西，都有被壓榨的潛力。
「學院那邊的計劃怎麼樣了？」
「阿瓦隆計劃勢在必行，只剩幾個保守派的反對聲音了。楚部長負責最後的動員會議。
反擊的機會，會找到的。」
蘇茜回答時帶著一絲笑意。面癱還沒等到畢業典禮，就在某人的操作下被強推上了學院的重要職位，這些天持續高強度工作。一如既往的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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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對歷史文獻，神話，藝術作品等的交叉對比，執行部找到了這個目標。《死之島》，阿諾德‧伯克林，瑞士象征主義畫家。」
長桌一角，路明非完全沒在看投影上名畫，而是觀察著與會的大佬們。
羅隱，愷撒，兩位青年校董，不是代理。正在介紹阿瓦隆計劃的執行部副部長，楚子航。
虧他之前覺得這些人全要畢業了，還挺傷感。結果全員畢業即就業，不對，是畢業即入股，四舍五入一下逼宮昂熱不在話下。
原來，最後只有芬格爾不見了。
昂熱掃視著長桌末端的在校生，其中沒有一個是在正常範疇內的學生。即使沒有奇高的血統，也有獨特的技能。
唯一的生面孔是個白色短發的年輕女孩，眼神銳利，帶著一點警惕。他記得所有學生，所以這個是被執行部抽調來的預科生。
屏幕上的油畫透著濃烈的壓抑感，除了晦暗、沉重的色彩，更罕見的是它自帶的恍如夢境的扭曲感，介于真實和虛幻的邊緣。
作為《死之島》對比的，是龍淵計劃專員們，靠記憶手繪的鉛筆畫。畫中的小島只有水中的倒影，海上空無一物。那是奧丁的島，英靈殿的所在。
「《死之島》描繪的難道是奧丁的尼伯龍根？」
「二者的相似點相當之多。形如棺槨的獨木舟，撐船人身上的裹尸布，島上高聳的石壁、穿向雲層的巨樹。」
楚子航隱藏著自己的興奮感。阿瓦隆計劃，即尋找奧丁尼伯龍根的計劃。
羅隱不久後要前往北極，參加一場神秘的拍賣會。與此同時，他在極力說服學院主動尋找反擊奧丁的機會。
「我越發確信，北極的一切都是關聯的。那些隱藏幕後的人，野心家，背叛者，奧丁，他們一定以某種形式相互聯系。」
羅隱如此說道。在與奧丁的多次友好接觸後，他漸漸能看見從奧丁身後，延伸出的線條。
即便是最神秘的敵人，長久以來，也必定會暴露出某些弱點和線索。
「阿諾德‧勃克林一共創作了五幅《死之島》，也有說法是六幅。現存的四幅，我認為其中存在著固定的變化規律。
注意石頭的形狀，畫面的光線，還有獨木舟的形狀變化。」
根據諾瑪的判定，《死之島》和專員們的素描，在線條和用色力度上，相似度竟然是遞增的。
不少人立刻明白了楚子航的意思。這像是一個見過或者听說過尼伯龍根的人，試圖還原所見的過程。
加上那一幅毀于戰火的，以及傳說中的第六幅《死之島》，這怪異的名作，可能真的隱藏著關于奧丁的線索。
「根據秘黨當時的記錄，第五幅和第六幅，可以推測它們成為了nazi德國的藏品。」
「小胡子？他喜歡這幅畫？」
楚子航輕輕點頭。順著這條線索挖掘下去後，他們獲得的驚喜更接近于驚嚇。
路明非听得有些懵逼，難道奧丁和小胡子之間還有什麼骯髒勾當嗎。
「有沒有可能，這只是一個德國落榜美術生，對瑞士大手子的崇拜呢？」
羅隱忍住沒笑。路明非在這方面從未讓人失望過。
「客觀來說，有這種可能。不過小hitler對《死之島》這件收藏的重視，已經達到了狂熱的程度。
結合他戰敗前那些異想天開的計劃，例如尋找永生的阿瓦隆之島，《死之島》藏有線索的概率更大。」
英靈殿外圍棲息的巨蛇，違背了自然的生長規律。英靈和巨蛇都以扭曲的方式實現了永生，這恰好契合阿瓦隆傳說中的特質。
會議室中全是沙沙的紙張翻動聲，大多數人都在翻閱執行部整理好的詳細資料。實在是這線索的形式，過于違反常識了。
「即便《死之島》就是阿瓦隆，就是奧丁的英靈殿，又如何通過這幅畫找到奧丁呢？」
貝奧武夫看向楚子航，詢問道。
他听說過這位年輕人的事跡，堅定地認為面癱是個沒有血緣傳承的貝奧武夫。如果條件允許，老貝覺得讓楚子航加入貝奧武夫家，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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