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霧月用右爪卡住天叢雲劍，龍翼末端的骨刺攻向羅隱的脊椎。
羅隱不願與體型遠比他大的敵人角力，竟然放棄了天叢雲。白色龍翼收攏後，他的身形如同長梭，靈敏地穿過防御縫隙，繞到李霧月的背後。
左手劍暴力刺穿鱗片和血肉，擦著青龍的頸椎拉出一道巨大的血口。他左手中才是真正的天叢雲。
背部幾塊分裂的龍骨在脆響中閉合，在肌群的強壓下卡住天叢雲劍，李霧月銀輝閃耀的尾刺撕裂風聲刺向羅隱的髒器。
下落的偽天叢雲熔化變形，劍御的強磁場連發出數十顆熔融的彈丸，與米斯特汀的鋒芒相撞。羅隱在爆炸風中拉開距離，用以太打亂李霧月的節奏。
對于天叢雲和以太的形態轉換，他正變得越發熟練。
龍族二把手白王青睞簡單粗暴的天叢雲，而煉金術士更欣賞靈活多變的轉化。但既然能白嫖白王賦予的「劍」之概念，羅隱絕不拒絕。
「世界已經改變了。你無法阻止。」
李霧月聲如洪鐘，保持著他那種一如既往的疏離。
羅隱無法反駁這一點。世界樹誕生，它的上百萬孢子乘著風向全世界散布，一座城市徹底化為廢墟。
這片土地堆滿了龍類和龍族亞種的尸體。滅世言靈崩潰後的余波，看起來仍像是16級以上的颶風，在這個脆弱的國度中肆虐。
無論怎樣阻攔，全世界的目光遲早向這里聚集。羅隱估模著再過幾小時，他就能上新聞頭條了，配上驚悚風格的紅字標題。
「這叫及時止損。干掉你，再砍斷那棵怪樹，至少這世界不會倒退回侏羅紀。」
羅隱一邊回答，同時持續優化著龍軀結構。他需要超常規的爆發力，足以在一個回合之內造成不可逆轉損傷的爆發力。細胞中生成著絕不屬于哺乳類的大分子蛋白，制造出的新生肌肉組織像是某些小型昆蟲。
「其實我們並不熟識，但必須決出生死。無關私人恩怨。」
如果將進化的機會送給昂熱，那老頭子大概會開心得像過聖誕節，拼上一切把他的折刀送入風王的心髒。
但是羅隱，他半年前才第一次知曉李霧月的存在。估計李霧月都不太清楚他是哪位。
「關于龍與人類，與混血種。關于種族，和這個世界。」
世界留給龍族的空間越來越小了。當李霧月翻動時代變遷的書頁，他只看到滅亡的結局。
召集最後的族裔，讓這里成為他們葬身的戰場。向新的世界樹獻上靈魂，拋棄君主的自由和永生換取更強大的力量，和虛無縹緲的一絲可能性。
听起來殘暴而瘋狂。
李霧月已經厭倦了他漫長，孤獨的生命，他在幾千年里不停為族裔送葬。他們中只有少數是被混血種殺死，大多是被時間擊敗。
宿命如同懸在他頭頂的利劍，或者從山頂滾落的巨石。終有一天，你會放棄將巨石推回原位，試圖打碎石頭看看里面的樣子，即使代價是失去一切
「那棵世界樹，它是屬于混血種的世界樹，對嗎？」
羅隱後仰超過120度，雙劍揮出新月形的斬擊，與李霧月瞬間交錯而過。他慢慢理清了思緒，給出了在他看來最合理的猜測。
過往漫長的歷史上，李霧月從未動用過米斯特汀，利用它制造世界樹。不到最後時刻，他絕不動用這一方案。
舊樹和新樹都能收集海量的生命信息，或許這就是初代種繭化能力的根源。舊樹的損毀，讓大多數龍類失去了繭化能力。
而新樹，它用海量信息和神祗般的分析能力，貫通了封神之路，進化的路徑。它能夠改造生物的精神性質，並引導他們進化，達到甚至超越純血龍類的生命形態。
這是不合邏輯的。純血龍類本身就能通過吞噬同族達成進化，新樹出現的最大受益者是廣義上的混血種，封神之路的存在顯然會威脅龍族的統治地位。
這個猜測雖然听起來十分離譜，客觀上卻更符合邏輯。
「你看到樹的真面目了啊。」
「如同神跡，無數生命的訊息沉積在它的軀干中，形成閃耀靈魂輝光的海洋。」
「你猜得沒錯。那不是屬于我族的世界樹。我族靈魂的故鄉已然枯朽，而且祂的毀滅不可挽回。」
李霧月肯定了羅隱的猜測，在他震驚的一剎那，給了羅某重重一擊。
「祂是屬于你們的，而你是祂的選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你剛剛背叛了自己的神，祂的怒火正在我腦中燃燒。」
「為什麼？它是由誰制造的？」
羅隱感覺自己快要接觸到某些不可思議的秘密。
「你應該讀過人類稱為北歐神話的東西。介紹一下尼德霍格。」
「盤踞在世界樹樹根的黑龍，名字意為恐怖的啃噬者。祂日夜侵蝕世界樹的樹根，直至諸神黃昏。」
此時重新念出這最直白的介紹，羅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不可能，黑王怎麼會吞噬世界樹？
李霧月的攻勢漸漸變得瘋狂，一擊接著一擊。他頂著以太引發的千軍萬馬般的攻勢，用盡全部暴力，壓縮著羅隱的活動空間。
「听起來很矛盾，對嗎？沒錯，祂是我族的父母、祖先、神明。以我的骨血獻予偉大的陛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運統治整個世界！
而親手摧毀舊樹的，正是偉大的尼德霍格！」
即使過去了上萬年，李霧月听起來依舊是那樣暴怒。他敬畏黑王，像是信徒敬畏神祗，人類緬懷先民。但他吟唱古老的頌歌時，口中卻像是咬著暴亂的雷電。
尼德霍格，親手毀滅了龍族用于繭化沉眠的世界樹？
「我們是不完美的種族。祂從未親口說過，但我們能察覺到這種失望。
龍皇始終喜愛我們這些初代種，造物主青睞祂最初的作品。但祂同時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我們，對祂無數的子民冷漠無情。」
羅隱意識到一個有趣的問題。一切龍族的起源是尼德霍格，所有龍裔都是祂的後代，但尼德霍格本身未必是龍族。
就像上帝創造亞當和夏娃，亞當夏娃生該隱和亞伯，但人們不會因此將他們全部歸入人類。
因為大多是不完美的造物，所以便毀掉，如同將捏好的泥人摔碎為土塊。
羅隱感覺到，他終于串起了所有線索。
白王為什麼要叛亂？如果黑王決定摧毀世界樹，祂無疑是第二個知道的。
高貴的祂發起叛亂不是為了自保，從直覺出發，羅隱認為白王是出于尊嚴。
白王究竟是最殘暴的君主還是仁慈的神官，是欺詐混血種的毒蛇還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羅隱無法確定。
但能確定的是，作為權能僅次于黑王的「零代種」，最接近皇帝的龍類，白王絕對無法接受「不完美造物」的身份。
而沒有什麼方式，比戰勝造物主更能證明自身的尊嚴。于是天空最高位的晨星向太陽挑戰，七天七夜後從天墜地。
「這才是棄族的真正含義嗎？」
「那些失去故鄉的戰敗者遠走他鄉，自稱為棄族。但那場戰爭沒有勝利者，我們都是被造物主拋棄的造物，向祂宣泄著怒火。」
「祂制造了新的世界樹？尼德霍格選擇了混血種？」
「或許吧，祂在新樹誕生前就死了。我找到了米斯特汀，發現這截樹枝中隱藏著無比復雜的龍文，它是世界樹的種子。」
羅隱眼皮跳了一下。
李霧月發現真相時，應該崩潰到了極點。他本以為是希望的東西，其實根本不是為龍族準備的。
「你就是新的龍族，更完美的造物。用生命來證明吧！」
他賭上一切，獻祭自己的靈魂，向著黑王咆哮。
「沒有興趣。一棵想要滅絕一半人類的植物，誰他媽想要這種神啊，我老家門口的歪脖子樹都比這玩意好。」
羅隱吐出淤血，過強的口腔肌肉讓他吐出的血更像是狙擊子彈。
絲線狀的以太形成收緊的暗紅巨網，羅隱奮力拉扯，偏轉李霧月進攻的路線。
新結構的後肢肌肉在發力時發出爆炸般的轟響，物理規則在他身邊被篡改扭曲，羅隱的身軀像一枚撕裂一切的子彈，彈射向青龍的月復部。
天叢雲成型，刺入髒器後又瞬間消失。
羅隱踏著李霧月強韌的鱗甲，頂著鱗片中噴發的強氣流，穿過龍翼和龍爪的縫隙，踩上李霧月的脊背。
霧狀的以太匯聚為修長的劍形，羅隱雙手持劍，從鱗片的細小縫隙中切入，沒至劍柄。
這里藏著一條大血管，他中獎了。羅隱拖動劍柄擴大傷害，在噴發的血泉中狂奔，一道銀光與血幕交匯，在羅隱右手小臂留下半月形的枯萎傷害。
天青色的巨龍狂吼著翻轉身軀，掀動雲層，帶電粒子流引發著各種瑰麗的發光現象。
「我討厭神，討厭造物主這種東西！雖然達爾文告訴我們，人類是古猿進化來的」
羅隱在虛空中，將以太凝結為踏足發力的平台，連續極速變向，刺向李霧月的眼楮。
「雖然古猿听起來確實不算美好，雖然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人類不是天命所鐘的主宰者，但至少不用憂心于所謂的宿命！」
銀槲之槍刺穿羅隱的心髒，他隨之破碎消逝。那是用夢貘制造的立體幻影。
天叢雲六連刺，摧毀了左側龍翼中段的六處關節。羅隱躲過直徑三米的風元素龍息，擦著龍息邊緣斬向李霧月的肩部關節。
「一切演變，皆是物競天擇！我堅信自由意志，生命、種族為自我的生存發展而奮爭，從不需要造物主的垂憐！」
龍爪狂暴的拍擊，將羅隱扇出近兩百米，爆射而出的多枚骨刺攜著恐怖的動能，覆蓋了羅隱所有逃離的空間。
「先殺了我，再去考慮神靈吧。」
「龍族的歷史終會終結，畫上休止符。不論是你，世界樹，還是黑王。」
過高的血壓讓體內毛細血管爆裂了數十上百根，過量分泌的激素抑制著疼痛和疲勞，雙方從精神到軀體都被熾熱的血液染遍。
新的煉金陣成型，原料竟然是羅隱和李霧月流出的巨量血液。
新鮮的高階龍血是構造煉金陣的極佳材料。它們雖然不穩定，卻包含著豐富的能量。
用以太作為核心，龍血繪制煉金回路，羅隱制造的煉金陣規模愈發龐大。
大量不同性質的詛咒連續落在李霧月身上，每秒都有煉金陣成型，又飛速破碎。
李霧月發現羅某用他的龍血繪制煉金陣再攻擊他，吼聲變得更加憤怒
地面的卡塞爾行動組差不多完全轉行當了醫護人員，他們圍繞世界樹布置了封鎖線。
在昂熱的命令下，他們所有人都注射了劑量嚴重超標的抗精神干擾藥物。如果不是如此，現在或許已經有大半人員投奔了世界樹的懷抱。
裝備部的技術人員正在緊急維修赤龍的身軀，昂熱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並未阻止。
對李霧月的仇恨能壓倒一切，將龍類視為臨時盟友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況，昂熱早已接受了比這更危險的方案。
天空中的纏斗似乎即將分出勝負。他們戰斗的節奏漸漸慢了下來，大多數吃瓜觀戰群眾已經能看到行動軌跡。
他們現在沒心思擔心混血種即將面臨的全球性問題。李霧月不死，他們大概率全得交代在這里。
月白色的幻影以數倍音速，在地面砸出十米多深的凹坑。李霧月懸浮在低空，嚴重毀損的左翼讓他的重心有些偏移。
羅隱拼命用天叢雲撕裂了他的膜翼，代價是被龍爪正面擊中胸腔，連言靈都來不及放就用臉接了大地母親的重擊。
他們都已接近極限。李霧月因為更優秀的龍軀，可能佔一點上風。但他現在出了大問題。
他在嘗試與自己精神交流。不，不是李霧月，是那棵樹。
羅隱展現出的巨大價值，讓樹強行忽略了大部分被背叛的困惑和憤怒。
這個種子，他有進化為白之王的潛力，足夠清掃所有舊時代的王。即使他們吞噬彼此，也無法匹敵白王。
世界樹大幅壓制了李霧月的意識，再次誘惑他加入自己的陣營，執行人龍清除計劃。
至于羅隱，他只是在尋找著偷襲的機會。
李霧月掙扎著奪回身體，向著羅隱突進。他的胸口，突然冒出一截帶血的槍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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