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敲門聲。
「直接推門就行。這里是游戲,而你有這個權限。」
蘇茜正在游戲中的冰窖里,這里目前禁止一切玩家入內。「冰窖」內除了法夫尼爾的龍骨和巨型煉金陣外空空蕩蕩,羅隱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藏品。
她推開瓖嵌入牆壁的古董木門,竟然踏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
這里是煉金幻夢除了游戲外的自留地,游戲地圖尚未被開發,羅隱在這里圈了個地方作為自己的辦公室。
沉浸式夢境中思維速度更快,對肝的負荷也要小上不少。而且所有資料只存在于撒瑪利亞的核心內,保密性好。
這里的天穹泛著鐵青色和暗紅,地平線上方赤紅的太陽照耀著大地上巨大的建築殘骸,和層層堆疊的刀劍、盔甲、枯骨。
羅隱坐在一根慘白的脊骨上,伸出手指在虛幻的屏幕上刻畫煉金回路,隨意書寫著想法,身旁的龍類頭骨在放著八九十年代的搖滾樂。
看到蘇茜進來,羅隱一揮手,將辦公場景切換為有彩虹橋和棉花糖雲朵的童話世界。
蘇茜臉色一黑,點開設置,將場景設為純白網格,終于舒服了。
左側牆面上播放著羅隱重點關注的游戲賬號動態,其中最上方是正在攻略「自己」的繪梨衣。
正面工作台,同時顯示著番劇,煉金物品設計界面,最新情報分析和員工們的工作報告。
右側牆面,則以紅框顯示著多個名字和其形象,包括奧丁,路明非,王將,芬格爾,昂熱,龐貝等等,後面備注著17個待完成任務。
「你是把肝也換成煉金肝髒了嗎?」
羅隱一臉震驚地看著蘇茜,你居然也會點吐槽技能。
「其實還好,這叫一肝多用。撒瑪利亞幫忙處理需要大量計算力的任務,我只需要給出最後的判斷。」
蘇茜指向正在做任務的繪梨衣。
「通過游戲,幾乎用明示的方式告訴她殘酷的真相,真的好嗎?」
「先不談工作,一起散散步,最近大家壓力都不小。」
所有惱人的謎團一齊消散,幻夢中實時演化出海風輕柔的白色沙灘。
浪濤的泡沫將白沙稍稍浸潤,海的邊際線被落日染為金紅色,寬闊的椰樹葉搖曳著,投下婆娑的影子。
羅隱和蘇茜牽著手,在沙灘上留下清晰的足印。女孩輕聲哼著歌,和風聲混為一體,聲音有些迷蒙。
「考慮到安全原因,最近不太適合出去旅游,暫時用這種方式彌補一下吧。」
「嗯。」
只是安靜地在海灘上行走,沒有多少交流,但並不覺得尷尬。
「這個場景,是不是你從電影里摘出來的,太海灘刻板印象了。」
羅隱攤攤手。
「我到過的地方,只是這個世界的很小一部分。等不需要工作了,倒可以考慮環游世界,實地搜集素材。」
叮的一聲,撒瑪利亞待解決任務減一。
羅隱下意識伸手去點,又縮了回去。
「點吧。」
羅老板訕笑著看向蘇茜,打開了撒瑪利亞發送的通知。居然是這個,王將留下的加密筆記。
「內容解碼94%,剩余6%內容已提供可能猜測。
檔案‘王將’/‘橘政宗’已自動合並為‘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新增目標,‘邦達列夫少校’。」
羅隱簡單瀏覽了一遍資料,表情越看越嚴肅,腦子的問號越看越多。筆記中的一串神秘數字被判定為一個坐標範圍,落在北極圈內,又是北極。
他感覺,自己干掉大蛇取走聖骸,可能不光是攪了赫爾佐格的局。這個世界上,腐朽,陰暗的東西,比羅隱想象中要更豐富。
「讓繪梨衣知曉真相,我覺得是她的權利,而且她也應當知道。
你也親眼見證了她成長的速度,這個女孩的內心遠比她的外表敏感而堅韌。
我當然可以繼續把她瞞在鼓里,讓橘政宗當個體面人,但沒必要。
游戲的有趣之處在于,它是殘酷現實的映射。玩家可以無數次地嘗試,失敗的結局也不會影響到現實的未來。」
「但當繪梨衣認識到世界的殘酷,進一步成長起來,你覺得她還會信任你嗎?一定會選擇成為我們的盟友嗎?」
蘇茜毫不留情地問道。您現在無論外觀還是內在,整個都很像另一個黑心幕後boss啊!
「那我們至少收獲了一個頭腦清醒,而且特別能打的朋友。」
現任首席打手瞥瞥嘴,腦子復雜的人就是麻煩。想太多,只會影響拔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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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阿密海灘,林鳳隆走出住宿的海邊木屋,開門迎客。
帕西看到老人的樣子有些意外,對方和家族情報檔案中的形象差距頗大。筆挺的獵裝,一副帶稜角的大墨鏡,看起來像是只有五六十歲。
即使作為首席秘書,他對這個家族的「重要線人」也知道的不多,龐貝也只告訴他這個人,不能讓昂熱發現。
「林先生,會面已經為您安排好了。」
金發整整齊齊的秘書向著林鳳隆微微鞠躬,將一個純黑的圓柱形裝置放在房門前的大遮陽傘下,自己則轉身離開,背對林鳳隆戴上了耳塞。
林鳳隆靠著一把塑料椅子悠然坐下,盤起二郎腿。圓柱裝置在傘下慢慢投射出瘦高的人形光影。
「我本來以為會見到龐貝先生。」
「暫時找不到他,只能叫醒我這個老骨頭。家族中的後輩個性都很強,讓林先生見笑了。」
男人肅穆的面容慢慢清晰起來,臉上遍布著刀鑿般的皺紋,皮膚蒼白如紙,深陷的雙眼散發著幽幽的金光。
他坐在一張寬大的紅木椅子上,白袍包裹的身軀堪稱形銷骨立,嚴肅的氣場如同古代的苦修士。
「阿格里帕,我們有將近一個世紀沒見面了吧?看見你還活著,真讓人高興。」
「93年。1917年,那時我老得快要死了,想要親眼見證加圖索家的繁榮,就躺進了該死的冷凍休眠倉。
另外,我現在是德爾塔。當世界上幾乎沒人再記得你時,名字就失去了意義。」
加圖索家元老院,首席12元老之一,德爾塔。林鳳隆已經很難記起阿格里帕當初的模樣了,如今眼前只剩下一個鬼魂般的生物。
隨著他費力地吐出一個個字詞,生命正在重新回到德爾塔的體內。
「真羨慕你的血統,時間在你或者昂熱這樣的人身上像是停滯了一樣。」
「畢竟我才138歲,只是個年輕人,還有得活。」
林鳳隆微笑著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德爾塔笑著,面部皮膚血管破裂,一旁的侍者立即擦去了血滴。
「說正事吧,我這種身體也不知道還能清醒多長時間。
家族給你的養老金足夠你愜意地活上幾千年,你放著退休的日子不過,說明是真的出問題了。」
「大地與山王確已離巢。必須重新追尋祂的蹤跡,不能放任蘇醒的古龍在外活動。」
林鳳隆切入正題。潛伏于人類社會的龍王,有風王一個足矣,耶夢加得那個鬼祟的家伙必須除掉。完整體的海拉,更是奧丁的天敵,決不能出現。
德爾塔壓下心中的不愉。愷撒必須獲得屠龍者的稱號,這是計劃的重要一環,只有這等榮耀加身者才有資格加冕。火王的獵殺已經失利,山王不容有失。
「你這樣說,說明你有尋找山王的辦法?」
「已經整理完畢,之後交予家族。預祝少主取勝。」
林鳳隆笑眯眯的。龍王對于自己兄弟姐妹的習慣,再了解不過。
「加圖索家一直記得與林先生的友誼。你應該知道昂熱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放棄過尋找你,家族為了保住你付出了不少成本。
你突然來到秘黨的領地,是為了什麼?」
「處理一個小麻煩,警告一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家伙。」
「撒瑪利亞人?他們可不是小家伙。」
「只是拔掉新獵人網。」
德爾塔枯瘦的手指敲擊著桌面。他很不喜歡這個人,弗里德里希‧馮‧隆。
這個人一個世紀前給加圖索家帶來了一份不可思議的厚禮,在秘黨最衰弱的時期給了家族崛起的鑰匙。
加圖索得以走出西西里島,從二流家族一躍成為意大利的巨頭,甚至在二戰後掌握了秘黨的核心話語權。
但他是獅心會的污點,林鳳隆在那場災難中一定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而叛徒總是不討喜的。
他同時還與水很深的獵人網有極深聯系,也向其他混血種勢力兜售過情報。
考古學家,情報掮客,叛徒,禮物這個人好像有很多層皮膚,他說不清楚里面會藏著什麼。
德爾塔猶豫了十幾秒,終于開口。
「三周。你有三周的時間處理掉他們,這段時間內只要不觸及秘黨的底線,家族會阻攔秘黨的行動,諾瑪偵測到的記錄也會被刪除。」
林鳳隆站起身,輕輕握住虛幻的光影。光影消散,他招呼了一下門口的帕西,獨自回到小木屋中。
右手食指化為修長利爪,林鳳隆踏入了一團黑霧。
荒敗的莊園前,插著密密麻麻的十字形樹枝,方向有些歪斜。這些墓葬中,有人類,也有死侍。
墳墓之前,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棺材。三具暗金色,十二具銀藍色,還有數不清的鐵棺材。
林鳳隆掀開一金一銀兩具棺材,左側女子的龍軀殘缺不堪,頭顱正中央有劍形的穿刺傷,右側的則是連頭顱都消失了。
「真可惜啊,你們沒能等到作為英靈踏上戰場的那天。」
兩天前,他們歸來時,只有女子還剩下一點聲息,口中一直喃喃著︰「劍,劍」
他們曾經是人間最勇武的斗士,不過林鳳隆已經記不太清每個「英靈」的故事了。
他將棺材封上,開始挖坑,埋棺,填土,折樹枝插十字架,一氣呵成。插十字架這個習慣還是他去了意大利之後養成的。
至于成了凍碎肉的死侍卒子,放外面自然腐爛吧。林鳳隆沒那個閑心挨個埋,他只是好奇什麼樣的攻擊才能造成這種效果。
加圖索家完全變成一頭怪獸了,那些鬼魂縮在休眠倉里苟延殘喘的樣子,比世界上最邪惡的魔鬼還要不堪。不愧是他當初精挑細選的「種子」。
秘黨中常有一種可笑的論調,認為昂熱是夏之哀悼事件的受益者,否則如今的領袖必然是梅涅克,當然第一校董也會是卡塞爾家族。
那次事故最大的受益者,無疑是他,或者風王一脈。他在萊茵爆發後最先蘇醒,截下了被運出的「卵」,造訪了卡塞爾家族,之後花了一年就找到了主人的繭。
在那個秘黨最衰弱的時代,林鳳隆獨自掌握著足以動搖世界的遺產。
但他知道,卡塞爾滅亡後,還會有下一個家族扛起秘黨的大旗,比如貝奧武夫和洛朗,混血種就像蟲子一樣殺之不盡。
為了迎接預言中的歸來之日,他需要一個混血種社會中的代言人。
這個代言人不能是秘黨老牌家族,否則容易洞察他的底細。此外,他們必須有龍類那樣的野心,不怕手上沾血,鐘愛于權力。
1904年,林鳳隆隨船來到了西西里島,並遭到了當地黑手黨的熱烈歡迎。
當時的加圖索家凶名頗盛,對家主的稱呼還是「father」,會在半夜將新鮮的動物頭顱塞到敵人的床上。
凶悍的年輕人經常穿著盛裝,跳著舞步闖進敵人家中,用雙管獵槍轟爆所有敵人的腦袋。
林鳳隆雖然是外鄉人,但憑著「混血種」的優勢很快進入了家族高層。不出幾個月,他就得以面見當時的家主,卡西烏斯,如今元老院的「阿爾法」。
更重要的,是見到那個魔鬼般的人類,羅慕路斯。
羅慕路斯的原名或許是里昂那多,他生于文藝復興末期,因此極端崇拜羅馬文化,將自己平庸的名字改為羅馬的締造羅馬者。
優秀的血統,加上冬這個特殊言靈,使得他的壽命長到不可思議。林鳳隆見到他時,羅慕路斯已經200余歲,身體萎縮得像曬干的蔬菜,但他的眼楮中依然滿是野心和對生命的貪婪。
林鳳隆終于找到了理想的目標。他奉上風王胎血的那一刻,羅慕路斯毫不猶豫地吞下了胎血,用那副干枯的身體熬過了侵蝕。
進化後的羅慕路斯蛻下舊殼,獲得了五十年青春,生育了數十個子嗣,秘密殺死其中血統不穩定的個體。加圖索家從此躋身「高貴」血統者的一員。
他又為加圖索家提供了一些殘缺的龍族煉金技術,包括注射死侍血清延長壽命,如何提煉賢者之石。
在加圖索家功成名就後,林鳳隆卻銷聲匿跡了很多年。
他送出了手上大部分的財富,只留下最珍貴的部分。
而那些獲得饋贈者,都無從知曉這份禮物隱藏的代價。
那些腐朽的,必將新生。死去的,必將歸來。
棄族重臨王座之日,他將同享那份榮耀。
林鳳隆輕哼著民歌,逐個掀開暗金與銀藍色的棺蓋,一雙又一雙黃金瞳照亮了陰暗的天空。
und ruhig flie?t der rhein
萊茵河水靜靜北歸
und das hat mit ihrem singen
女妖用她的歌聲
die letan
降下了這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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