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三章 落幕、新潮與震蕩的世界(五)

伴隨卡西亞從這里離開,唯一可穩定這片世界的東西也不在,崩碎進度的確加快很多。天空與地面的裂紋繼續擴張,不可逆的狀態,沒有挽救余地。或許戰艦殘骸是這片世界的中心,裂紋在此刻爬上它滿是銹跡的軀體。有無形的力量將之撕裂,銹跡大片抖落,鋼鐵上也發出刺耳的悲鳴。

但知道結果的卡西亞不會在意這種情況,密碼卡片月兌出插槽的那一刻,精神世界在他眼中的實景是瞬間崩碎,被更加寬廣的黑暗盡數吞噬,一點碎片都不留下。隨後身體各種觸感的信號洪流沖擊進精神體,外部的種種情況瞬間接上。

明明在精神世界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輕松且愜意地與敵人坐下來相互交談,但身體感知回歸的這一刻,這一段時間近乎是被折疊起來,根本察覺不到任何影響,一切顯得自然而然,連同幻象都說不上。

卡西亞很想去細細品味這種感覺,因為它對自己或許有著重要幫助,在精神體上。只是想到過後、、、

死亡的確痛苦,卡西亞有過很多次去醫院的經歷,偶爾能見到普通世界里,那些因為病癥而被徹底擊垮精神的人。那種連同普通人都能看見的纏繞全身的絕望氣息,讓卡西亞有深刻印象。嘴上說著「不用在意,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傷心」等等,但所有人都從那雙失去光芒的眼楮中知道,這只不過是本人在變相的尋求安慰而已。

卡西亞曾想過自己面對死亡時會是什麼樣子,從書籍中去尋找過答案,也從敵人身上搜尋過痕跡。現在看來,都是徒勞無功的舉動。

只是感覺心髒無比的疼痛,腦袋中出現無數泉眼,以往模糊的記憶突然間變得清晰了。一些事情的枝末細節全部清晰浮現——這里可以這樣做的,那里或許不用那樣、、、太多了,讓卡西亞喘不過氣。

剩下的既是後悔,無窮無盡的後悔。以前不怎麼在意的事情,這時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在意。以往感覺可有可無的東西,此刻才認為那就該屬于自己,絕對的,不可能讓給其他人。

情感像是融合起來而失了真的彩虹,一片黑色,包容所有,也就不分彼此了。

卡西亞想讓自己笑笑,布滿鱗片的臉面是否能展現笑容在這種表情不重要,臉部的肌肉好像失去了控制,一度抽搐著,也就沒有了去「笑笑」的心情。

信息洪流完全灌進精神體之中,繼續運轉的思緒將之處理完,卡西亞身體的第一動作是發出嘆息。即使三叉戟的螺旋矛尖已刺破鱗片,破開了額頭頭骨的一半。

身體上所有的壓力都在嘆息下支離破碎,崩解無形。腰部轉化鈾金的半透明心髒狀結構急速跳動,激發卡西亞全身都發出震顫空氣的波紋。上面的裂紋擴大,大片藍色熒光物質散逸,但這對鈾金而言,只是加速了消耗而已,不值得關心。

膨脹開的流火回縮卡西亞的身體表層,更加凝實。他看見身前兩名敵人眼中的驚怒,但也沒有心情去理會這種東西了。讓自己剛才刺穿敵人心髒的左手握住了頂在額頭上三叉戟,另外一只手同時觸及刺棘尾巴上的第二代聖劍,包裹它的角質體提前瓦解掉了。

卡西亞遵循著某種奇妙的感覺,腰部半透明心髒結構這時破碎掉,有巨大洪流以他為導體,分別朝向三叉戟與第二代聖劍瘋狂灌入。兩把仿制武器上相似的奇異紋路同時被激活,流光生成,在紋路中自成一體的循環。

奇爾曼瘋狂向其中灌注能量,妄圖逆轉,可沒有絲毫成效。他其實也知道,這種狀態與能量沒有絲毫關系,單純地是自己不能激發而已。

卡西亞沒有刻意控制,三叉戟的螺旋矛尖上便有凝實的淡藍色電光綻放,但它們卻是順著三叉戟本體向後濺射。電光不再扭曲,去到三叉戟末端直接綻開,根本不留任何躲避的可能,就將奇爾曼完全包裹進去。

只听得一聲大吼,電光就將所有東西淹沒,隨後聲音消失,等到電光退散,那里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剩下。卡西亞順勢將三叉戟從額頭上取下,插進地面。一道微蒙蒙的亮光朝向天空激射,不過大拇指粗細,但卻制造出一片直徑數千米的空氣甬道,直接將雨雲層完全洞穿,讓明亮的光灑落下來照亮了這片地方。

同時,第二代聖劍橫斬,只有劍身上有光芒流露。可隨劍尖的滑動,一片半徑長度數千米的弧形範圍內,所有事物都被融化,力量讓地面瞬間成為熔融物,如同去擦黑板上堆積的灰塵,擦過哪一片,那一片就綻放鮮紅色的光,散發火焰的熱量。

希拉瑞莉還躲避過數步,可見到奇爾曼就在自己眼前簡簡單單的消失掉,她停止了後撤,靜立原地,靜靜看向那把滑過來的聖劍,沒有任何動作了。

「呼、、、」她吐出一口氣,解月兌了一般。

可最終,第二代聖劍的劍尖都未真正地指過來。這本該是一把銅鐘里秒針、分針、時針歸攏一體,以一條直線指向十二時的時刻。但作為秒針的第二代聖劍卡在了第五十九秒的位置,不能前進了。

第二代聖劍與三叉戟上的紋路瞬間失去全部的光亮。第二代聖劍從卡西亞手里滑落,插進泥土里,只留出劍柄。

身上的黑鱗消退,卡西亞全身的皮膚沒有一絲完好的地方,全是鮮紅色的肌肉。身上令人恐怖的氣息消失得很突然,再也找不到一點痕跡。這具身體依舊保持著活性,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逐漸讓卡西亞回到應有的樣子。

只是那雙歸回黑白兩色的眼楮中,只有景物的倒影,閃爍的火光,再無任何代表生命氣息的痕跡。

「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卡西亞轉身,刺棘尾巴這時才完全消失。他想找一個地方靠一靠,因為來自精神的疲倦不容抵抗。有聲音在誘惑他睡下去,告訴他閉上眼楮就行了,不久後就能再度睜開。

卡西亞當然不相信,因為在他的感官里,這聲音都失真了,肯定不是自己的聲音,沒有去信任的理由。

周圍沒有古樹,被炸出來的根睫都成了灰燼。地面不平整,是波浪狀,到處都在冒著白煙。卡西亞不知道哪里可以讓自己靠一靠,稍作休息。最後只能走過一步遠,將脊背抵在插進地面的三叉戟上,隨後緩緩往下滑,坐在了有熱度的焦土之上。

「為什麼留下我?」希拉瑞莉詢問,聲音顯示機械合成的一樣。

卡西亞沒有回話,腦地在此刻也垂下了。已經听不見任何聲音,身體的觸感也不知何時消失。這難得的絕對安靜的時間里,卡西亞認為自己終于有機會去整理那些不知為何會變得清晰,但又顯得混亂的記憶。

卡西亞看見了自己的妹妹莉莉婭,窩在被褥里,只露出腦袋與一支拿著筆的手,在一張畫本上涂抹著。是三個小人,一個稍微大點,兩個稍微小點。那三張臉就是一個單純的圈,還不怎麼圓,沒有任何特征可言。三個圓圈里是簡單的幾筆,表示笑臉。

畫面一轉,不能看做是畫的涂鴉並沒有畫完,莉莉婭便已經睡過去了。

「這是多久的事情?」沒有答案,卡西亞不記得了,甚至連同母親與莉莉婭兩人尚未被自己找到這件事,此刻的他也已經忘了。

又看見那座小城熟悉的街道,以及一年大部分時間都蒙上一層灰的屋頂和沒有生氣的路邊樹木。

周圍嘈雜的聲音讓卡西亞偏頭。等到聲音傳入耳朵,卡西亞才發這是一座車站的候車室,前方是形色匆匆的行人。一旁,卡拉看著自己。不知為何,卡西亞听不見卡拉在說什麼,只是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自己卻感覺心髒咚咚跳動,似乎很緊張。隨即想到卡拉掛在走廊上晾曬的粉色內衣,疼痛感便從心髒位置傳來。

卡西亞想要說話,卡拉卻已起身,一手拉著行李,一手擺動著。卡西亞終于听懂了卡拉的話,是在說「再見了」。不清楚卡拉為什麼要走,卡西亞連忙起身,想要追問,可眼前的卡拉瞬間消失不見,周圍明亮的光變成了晦暗的夜晚,一張雪白的臉出現在眼前,笑容和煦,但怎麼看都是小丑模樣。

卡西亞突然意識到這是利,他知道利也認識卡拉,但正想開口詢問時,利轉身離開,消失在了晦暗的夜色里。

卡西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有閃爍的光亮刺眼。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偏過頭,一旁的依耶塔帶著粉色貓兒頭飾,滿是疑惑地看向自己,似在詢問自己听清楚她說的話沒有。正想說明自己的听覺似乎出問題時,卻有聲音真真切切傳進耳朵里。

「團長?」是黛爾亞,卡西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張圓桌邊,黛爾亞和赫斯列、以及沃特斯正對著一張地圖討論著什麼,而自己坐在牆邊,有些無聊地轉著轉輪手槍的彈鼓。

卡西亞偏了偏頭,怔了一下,以為是自己听錯時,周圍卻有「 當 當」的聲音響起來。光線再度暗了些。

「卡西亞先生。」溫潤的聲音蓋過「 當」聲,駭在卡西亞面前帶好禮帽,去到了另外一截車廂。卡西亞疑惑,但感覺有些累了,于是坐到靠窗的座位上。一旁有人在說「謝謝」,卡西亞看過去,琳娜疲倦的臉正對著自己。

卡西亞似乎知道自己不能說話,于是想擺擺手表示不用了。雖然他並不知道琳娜為什麼要謝謝自己。呼出一口氣,卡西亞向窗外看去時,發現火車、、、應該是禮車停下了。

一旁的塞爾默打開車門下了車,卡西亞跟著一起,也和他一樣變得木訥,沉默著。阿托環從駕駛座好不容易擠下車,露出輕松樣子︰「到了,在這里等、、、」

「咚、、、咚、、、」卡西亞感覺平靜的心髒再度劇烈跳動起來,就和這踢門聲音一樣,帶來疼痛感覺。卡西亞這時意識到自己是在一間被鋼鐵包裹的房間中,像是本能一般,他起身去開門。

聞到了好聞的香水氣息,葉捷琳靠在走廊欄桿上,用毛巾使勁擦著自己偏向淡紅色的濕漉漉的頭發︰「去食堂,順便打水。」

「嗯。」卡西亞自然回應一句。他轉過身,一聲炸裂的槍響突然震顫,耳朵當即生出「嗡嗡」的鳴叫。

「諾兒!」卡西亞這時月兌口而出,卻是身後傳來滿是疲倦的疑惑。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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