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皇帝看著這個三年未見的皇兒,心中有很多話想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看著這冷漠疏離的眼神,便怎麼也開不了口。
嘆了口氣道,「去看看你母妃吧,她很想你。」父皇也很想你。
「兒臣告退。」沒有絲毫留戀。
皇上愣愣地看著鈺王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貼身太監寶來安慰道:「皇上,鈺王殿下總有一日會明白皇上您的苦心的。」
「但願吧。」皇上苦笑道。
爍和殿里,穎妃看著三年未得相見的皇兒泣不成聲。
「母妃,兒子回來了。」看著母妃流淚的樣子,鈺王心中也不好受。三年了,他又何嘗不想自己的母妃呢。
穎妃看見鈺王濕了眼眶,忙撫著他的臉哽咽道,「爍兒,不哭,不哭啊。」
鈺王失笑,「那您呢?」
「母妃也不哭,」穎妃孩子似的用手抹了抹臉,「母妃是高興,高興。」
這邊爍和殿里溫情脈脈,師府可就不那麼和諧了。
坐在椅子上的師含雪,左看看右看看,「爹,娘,你們怎麼那麼嚴肅啊。」
「師含雪,誰讓你去那什麼宴會的?啊!」師家老爺師嘯天吼道。
「說就好好說,嚇我一激靈。」師夫人被吼聲嚇了一跳,怒瞪一眼。
「夫人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師老爺連忙賠笑道。
「說,」師老爺又瞪向師含雪。
「我不是收到邀請函了嘛!怎麼,難道不去啊,宮里的娘娘派人給的,我敢不去啊。」師含雪嘟嘴不滿道。
「那你不知道當個小透明嗎?在那宴會上侃侃而談的,都傳遍了。」
「是那程雨初故意找我麻煩,我當然不能讓她得逞,難道,讓別人都說你的女兒不學無術,什麼都不會,你就長臉了?」師含雪不明白自家老爹的腦子怎麼想的,自己揚了名,他倒跳了腳。
「那,那誰讓你老和那程雨初不對付的。」師老爺聲音弱了不少。
「天地良心啊爹,我從來沒主動招惹過她,是她,一看到我就嗆我,我能怎麼辦?難不成,以後我都不和凝芷來往了?除非我和這京中所有世家貴女斷了聯系,再躲她遠遠的,她才不會想要找我麻煩。」
「躲什麼啊,我家女兒憑什麼還要躲著別人,含雪,別怕,娘給你撐腰,該怎麼著怎麼著,我看誰敢欺負你。」師夫人這暴脾氣又上來了。
「夫人啊,你這麼給她撐腰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我自己的女兒我當然要好好寵著了,難不成像你似的,女兒給自家長了臉,你倒不樂意了…」
師含雪看著二老你一句我一句的,一時半會兒難分難解,悄悄逃遁了。
不知過了多久。「夫人,說夠了嗎?」師老爺面色平靜,不讓她發完牢騷她是不會心平氣和的听人說話的。「夫人啊,你是不是忘了咱們為什麼要來天虞了。」一句話把師夫人說懵了。是啊,怎麼就忽略了這茬。
「咱們當初從天楚來到天虞,為何偏偏做了商戶?還不是不想咱們家太過扎眼,以前咱們家再有錢,那也只是個商戶,大多人都看不起,也不會過多關注。現在好了,含雪在宴會上這一出,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什麼雖為商戶女,心系邊關情。什麼一片赤城,什麼理解邊關將士,心地善良,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傳的一大堆。你說,這能是什麼好事不成。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咱們含雪可怎麼辦啊!」
「你說的對,咱們來這兒就是想過簡單的生活,含雪這太扎眼不成,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這一層,那,那現在怎麼辦?」
「夫人莫要著急,我想過了,這歷來八卦消息來的快去的也快,只要有新的消息轉移注意力,這個很快就會被遺忘,這天子腳下每天發生多少事啊。只要這段時間含雪安分一點,就不會有多大問題的。」師老爺寬慰道。
「但願如此。」師夫人也心憂起來。
在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嚴禁出風頭的第三天,師含雪終是受不了這無聊的生活,和薛凝芷約了去郊外踏青。
「呼,總算活過來了。」師含雪呼吸著郊外的新鮮空氣,長長的舒了口氣。
「你啊,就不能淑女一點嘛!」看著面前這個張開雙臂閉眼昂首的小姑娘薛凝芷扶額無奈道。
「凝芷,這個時候就不要對我說教了嘛,人家這幾天都要嘔死了。」
「不過也真奇怪,伯父怎麼這麼不高興呢,不應該啊,這在春日宴揚名不知多少人羨慕呢。」薛凝芷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啊,我爹從來沒這樣大聲跟我說過話,」師含雪也不理解,「不過,這次還真要多謝你,這首詩是你作的,該揚名的是你才對。」
「你出風頭可不是因為這首詩,是你後來說的那番話,所以啊,這都是你應得的,不是因為我。」薛凝芷笑著說。
「總之,我就是要謝謝你,來,送你一個大大的擁抱。」說著就要熊抱上去。
「你們感情果然很好。」遠處傳來女子的笑聲。師含雪尋聲望去,一襲淡綠色的長裙映入眼簾,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蝴蝶蘭,下擺用銀絲線勾勒出一排藍色的海波浪,身子輕輕往前挪步,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女子略有病容,卻仍遮不住那絕美的風姿,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在這病容下更惹憐愛。
「筱柔,你來了。」薛凝芷驚喜道,「早跟你說要多出來走走的。」來人正是上次春日宴上遇到的洛家小姐洛筱薇的嫡姐洛筱柔。
「你上回來看我,說要我出來逛逛,我這不就來了嘛,」說著看向師含雪,「來遲了些,倒叫你們來等我,真叫我不好意思。」
「洛小姐哪里話,」師含雪笑道,「早就听凝芷提起你,今日凝芷說邀你一起來踏青,我高興了許久,終于可以見見這凝芷掛在嘴邊的大小姐的風采,催促大家早到了會,洛小姐可沒有遲到。」
「好了你們倆,」薛凝芷笑著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說話別那麼客套行不行,我看著都別扭。」說著看了看師含雪,「平時說話不這樣啊。」
「薛凝芷,」師含雪佯怒道,「就不能讓別人對我有個好印象嘛,怎麼跟虞衡似的,老拆我台。」說著三人放聲笑起來。
珍味樓二樓的雅間里,鈺王和七皇子端坐在餐桌旁。店里的伙計看著眼前這兩位尊貴的客人心下有些慌亂,倒茶的手都微微發抖,茶水都有些灑了出來。「二位殿下,請用茶。」恭敬地彎下腰將茶杯舉過頭頂。
鈺王虞承爍默默接過小二遞上的茶,珍味樓乃是京城第一酒樓,來往的貴人繁多,遇到的也就屬鈺王和七皇子的身份最高,店小二一時失態也屬正常。
七皇子虞承軒端著茶盞飲了一口,而後放下狀似無意道︰「五皇兄回京,做弟弟的早應該與皇兄一聚,皇兄可有去看過穎妃娘娘,皇兄離京三載,娘娘很是想念。」
鈺王抿了抿唇,神色如常道︰「我與母妃是親母子,自是她掛念我,我記掛她。七皇弟不也是如此嗎,听聞良嬪身體不適,你可是親自去飛雲峰采藥,想來,良嬪娘娘也很是欣慰。」
七皇子笑了笑,看著鈺王道︰「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自己心安,母妃身子還是太醫的功勞,有時明知不必如此,可做了還是安心些。不說這些了,皇兄,您三年未在京中,待會可要好好嘗嘗這珍味樓的美食。」鈺王轉眸看向他,心中訝異,這人怎麼回事,三年前本王離京之時這虞承軒只有十六歲,雖只比本王小兩歲,平日里倒也沒太多交集。怎的本王這一回來他倒先來找本王敘舊,本王跟他有什麼舊可敘,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許是因為二人的身份,珍味樓的上菜速度極快,沒一會店小二就端著酒菜上來了。
七皇子親自為鈺王斟了酒,道︰「這桃花醉是珍味樓的招牌,酒味香甜,皇兄嘗嘗。」
鈺王伸手接過,對他道了謝,淺淺品了一口,果真入口味甘,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七皇子看他喜歡,便道︰「皇兄若喜歡,待會帶些回去。」
這等小事,鈺王自然不會拂了他的面子,當即對他道了謝,點頭道好。
「堂兄。」門外一道聲音響起,鈺王剛剛轉過頭去,就瞧見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帶著獨有的青春氣息,快步走了進來。入內之後,也不生分,徑直在鈺王對面坐下,看著一桌的酒菜,深深吸了口氣︰「這麼多好吃的,堂兄,添副碗筷唄。」
小二有些為難的看了二位貴人一眼,見七皇子點頭,這才去取了碗筷補上。
七皇子看著神情自若的康王世子,道:「阿衡,你若晚到一刻,我與皇兄便要食罷離去了。」
虞衡聞言挑了挑眉︰「是麼?可見本世子來的正是時候,若是晚來半步,這頓飯可就蹭不上了。」說著不客氣的用起飯來,也不嫌飯菜涼了,吃的很是歡快,還時不時對某道菜品頭論足一番。
「這道紅燒肉,色澤鮮亮肥瘦相間,多一分嫌柴少一分則膩,香甜松軟入口即化,不愧是珍味樓的招牌之一。」
「這道三鮮豆腐銀魚羹,味美鮮香,豆腐爽口,魚肉女敕而不散……」世家公子的吃相定然是極好的,虞衡一邊吃一邊品,卻也不妨礙他進食的速度,桌上的菜有幾盤很快就見了底。
七皇子嫌棄的搖了搖頭,轉眸對鈺王道︰「堂弟他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皇兄莫要與他一般見識,往後見了他繞著走便是。」
听得這話虞衡就不干了,「七堂兄,你怎麼這麼說話啊,我還打算讓五堂兄給我講在邊關的趣事呢,你怎麼還讓堂兄不理我啊。」說著看向鈺王,「堂兄,我向來最崇拜你了,你可不能不理我,好不好?」
鈺王看這少年滿臉真誠不似作偽,恍惚想到了三年前自己離京之際那個十五歲的少年郎哭泣地追著自己馬車的場景。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