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論情義伽藍菩薩

作者︰剩咸多喝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漸漸黃昏,遠遠忽望得路南山坡下,有燈火之色,又有犬吠之聲。

二人停身听看,前方果有家莊院,影影渺渺的有炊煙升起。

行者奇道︰「八戒小心,我記憶中此地當不該有人居住才是。

怕是什麼魑魅魍魎幻化作祟,如今我眼不能見,卻幫不上你。」

可悟能把心一橫道︰「師兄,你的眼疾可不能拖,更獨宿不得荒郊野嶺!

眼前那即便是刀山油鍋,只有一絲可能,師弟便也去得!

你只在這兒靜靜等我,俺去會他一會!」

悟空再次擦擦眼楮,只默默點點頭,便下馬盤坐,再不說話。

急切間八戒也不管有路無路,漫著草兒便直向那方人家而去。

到了那家門首,但見︰

紫芝翳翳,白石蒼蒼。

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蒼蒼半綠苔。

數點小螢光灼灼,一林野樹密排排。

香蘭馥郁,女敕竹新栽。

清泉流曲澗,古柏倚深崖。

地僻更無游客到,門前惟有野花開。

八戒四處看了半天,竟沒有發現一絲妖氣痕跡,也沒有什麼陷阱埋伏。

更隱約的,還似有些英武神聖感覺繚繞。

悟能這才放下心兒,小跑回師兄身前,喜報穩妥平安,便再次牽馬挑擔,引著悟空來到屋前。

而後,即便到如此窘迫時刻,兩個家伙卻也沒擅入亂闖。

只依照規矩敲門道︰「有人在家嗎?請善人開開門,開開門罷!」

屋里有位老者,帶幾個年幼的兒女,聞聲轉瞬便拿著叉鈀掃帚一涌而出,看模樣,似有幾分戰陣英姿。

出來後,有小子喝道︰「來者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行者閉著眼,頷首躬身道︰「諸位有禮,我師兄弟是東土大唐天朝聖僧的徒弟,因往西方拜佛求經,路過此山。

不料卻踫上黃風大王一伙,倉促中被他拿了師父,交戰中僵持還未曾救得月兌苦。

如今天色已晚,我才與師弟來府上告借一宵修養,萬望好心施主可以方便方便。

我們自帶著干糧,不勞開灶的。」

那老者一把兒拽回那腦子有坑的小子,目光閃了閃,微不可察嘆了口氣。才單手拂須答禮︰「東土大唐……大唐……

不知貴客遠到,老朽失迎,失迎!

此間乃雲多人少之處,剛才聞得叫門聲,小老兒擔心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強盜之類,以致小兒愚頑多有沖撞,還望恕罪。

這會兒天涼風寒,二位長老先請進來,請進。」

悟空兄弟聞言,卻也知踫上了好客善良的人家。

方才在感謝中牽馬挑擔而入,徑至里邊後,那幾個年輕農夫嫻熟幫著拴馬。

師兄二人才與莊老拜見敘坐。其後又有蒼頭獻茶,茶罷捧出幾碗胡麻飯。

二人推辭不過,又月復中饑餓便在謝語中食用。

飯畢,老者命孩子為客人設鋪就寢,八戒卻插口道︰「多謝老人家盛情,此番只需為我師兄安排宿處便可,我不敢睡,還要連夜去尋醫問藥哩。

敢問善人,貴地可有醫得眼病的名醫,疑惑有專治風沙的眼藥?」

老者認真看了眼八戒,才道︰「此前我常看這位大師閉眼,原以為他行路連番有些疲勞,如今方知是患了眼疾。

這雙目看似尋常,可一旦有恙卻讓人難受得緊,我便知道個英雄,當年他眼楮被射了一只……

呵呵,年紀一大回憶便多。且不談那些,想必此時長老定著急灼心!」

行者擺手道︰「不瞞你老人家說,我們出家之人修心鍛體,自來無病,更不曉得凡夫常人的害眼疾患。」

老人奇道︰「既沒有害眼病,又為何尋醫問藥?」

行者道︰「不瞞你說,俺今在黃風洞口與那黃風怪拼殺,想搭救我家師父。

不期在即將獲勝之際,那妖怪卻以我師父的性命相要挾,迫我不敢妄動。

而後那怪偷襲,直將一口風兒迎面噴到俺的臉上,直吹得我眼珠酸痛。

今兒有眼難睜,倘強看硬對便瞬時眼淚汪汪,故此才問你尋醫。」

那老者道︰「善哉!善哉!果若如此,長老之忠義便可堪敬佩!

只是你這長老,所言多半不實!

我听人說,那黃風妖王的風最利害。

他那風,不是甚春秋和煦風,遠超那夏冬凜冽風、也非尋常松竹風與那東西南北風。」

八戒插口問︰「的確,那風兒非比尋常。哪怕是我,卻也知只了這麼一次。

想是所謂夾腦風、羊耳風、大麻風、偏正頭風?」

長者擺手道︰「不是,不是。听傳說,他那神通喚做‘三昧神風’。」

行者道︰「怎見得三昧之說?」

老者道︰「那風兒,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惡,吹人命即休。

你們若遠遠遇著他那風吹了呵,可便別想活哩!

至于當面打到臉上……嘖嘖,即便是大羅金仙也要立時魂飛。

你這長老個子小小,雖然相貌奇特了些,可哪經得起人家一吹?

故一開口,我便知你在打誑語了。」

行者點頭道︰「果然!果然!

老先生,我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更不會惡意欺瞞好心良善。

我與師弟雖不是神仙,卻都做過神仙。如今天上那些大羅金仙中,還有許多是我的晚輩哩。

前番營救師父時,那黃風怪的兵器傷不了我,卻用陰招吹得我眼珠酸痛!」

那老者掠須點頭道︰「觀你語氣誠懇,既如此說,我便信了。

實不相瞞,我這敝處四境窮山惡水,方圓幾十里內,卻真無什麼賣眼藥的。

也算你們有緣,小老兒居住在這黃風大王鄰側,難免有風沙眯眼迎風冷淚之苦。

此前我遇得個姓華神醫,特傳下方眼藥,名喚三花九子膏,其中有︰

密蒙花、旋覆花、菊花,三花。

決明子、枸杞子、牛蒡子、菟絲子、地膚子、大力子、青葙子、覆盆子、蔓荊子,九子。

經秘法煉制,能治一切風眼。」

八戒聞說喜不自勝,不由自主上前,一把便抓住這老者的手。

行者聞言,低頭拱手,誠懇道︰「施主仁德,我願求些兒點試試。」

那老者輕拍了拍悟能手背,示意他安心,才出言應承。

而後回身走進內屋,翻找片刻便取出個瑪瑙石兒的小罐兒出來。

拔開塞口,有異香飄散而出。

老者用玉簪兒蘸出少許,小心為行者眼楮點上。

其後又囑咐他此夜不得睜眼,寧心睡覺,明早便可以見效。

點畢,老者收了石罐,徑領孩子們告退回房。

八戒解包袱,展開鋪蓋,仔細安置行者,囑咐他靜心休息。

行者卻閉著眼,在那兒亂模。

八戒笑道︰「先生,不知你可在尋你的明杖兒呢?

如今夜深你用它不上,待到明早怕也要用不上了!」

行者道︰「你這個呆子!這是嘲笑我成瞎子,在找拐杖哩!

我模著這床鋪有異,怎只弄了我的鋪蓋?

你今夜卻要如何安寢?」

八戒呵呵笑道︰「猴哥,猴師父誒,如今你都自身難顧了,卻怎還惦念著我哩。

這戶人家蹊蹺,不似凡俗。

一則,我怕入夜後有些變故突發。

二則,我擔心這眼藥有差池不美。

三則,俺心中有事,也睡不安穩。

索性便熬他一夜,為你護法。

你安睡便了,諸事有我。即便他們與那黃風怪兒通氣勾結,俺豁出性命也護你逃月兌。」

言畢,那呆子不再說話,只用心練習起師兄先前傳授的功法。

行者坐在鋪上呆了呆,躊躇幾次,終不像八戒那樣隨口便可以說出肉麻話兒。

于是他也不睡了,盤腿坐下一同轉運神功,直到三更後,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睡,不覺便到了五更將曉。

行者如往常般抹一把臉,睜開眼卻見八戒守在自己身旁。

見自己醒了,那憨貨趕忙遞來一條毛巾。

悟空再楞一下,才點頭道︰「八戒,那果然是好藥!如今我金楮恢復,比尋常更有百分光明!

昨夜多謝照拂!」

八戒卻嘿嘿一笑道︰「你我師兄弟客氣個甚?

猴哥兒,你卻看看四周。」

行者聞言轉頭四顧,呀!

這兒哪得甚房舍窗門,但只見些老槐高柳,兄弟二人此刻正在綠莎茵上呢。

行者見沒了人家,慌得一轂轆爬將起來道︰「師父的馬哩?」

八戒笑道︰「師兄莫急,莫急!你看山坡後面,樹上拴的不是?」

行者又問︰「那咱們的行李呢?」

八戒道︰「你還是個操心師兄,人家大病初愈問的都是身體。

就你不同,一開口便問馬匹行李,可把俺想好的話兒都給打散了。

你低頭看看,身邊兒放的不是嘛!」

行者道︰「這家是個什麼情況?

難不成是半夜把我們扔了出來?

不是,不是!有你守夜,卻怎會如此。

即便他是搬家,又哪有連夜一說?又怎沒有聲響?怎麼就不叫我們一聲?

昨夜盤坐時,我還琢磨著該如何答謝人家呢。」

八戒憨憨笑道︰「猴哥兒,你剛剛睡醒,想來現在還迷糊著哩。

憑你的才智機靈,又怎看不穿此間前後?

你細看那樹上,是個什麼紙帖?」

言罷,八戒便走上前,用手將樹上的帖兒揭下,拿給行者。

原來上面四句頌子雲︰「莊居非是一般居,護法伽藍特來助。

妙藥與君醫眼痛,忠孝情義可功成。」

行者道︰「這伙佛兒啊!怎就不能好好說話哩,還怕俺老孫恩將仇報拉他比試不成?

自先前收服龍馬,俺便一路不曾點他應職。

想那護教伽藍,也曾桃園結義、溫酒斬將、千里單騎、單刀赴會、刮骨療毒、水淹七軍……

即便在俺老孫看來,也配得上豪氣無雙、義薄雲天、武聖帝君之名。

如今入了佛家千多年,卻變得藏頭露尾,如此猥……

咳……這次倒弄虛頭欺我。

算了,承情!受下關公好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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