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天下萬國國王天祿總簿》中記載︰南贍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卒于貞觀一十三年。
看崔判官神色有異,李元霸便就第一個沒站住,湊上腦袋就要細瞧。
可這一看,便也大驚失色長大了嘴巴。
唐皇假作不經意的瞥了一下,心中雖早有預料,可眼中依舊還有苦澀。
朱小杰在袖子中掏模了半天,忽然變出了一根蘊好墨汁的毛筆。
趁崔珪失神之際,一把搶過了生死簿,便開始興高采烈反向狂奔。
他的這一舉動可是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除了地府之人外。有史以來,怕也只有那膽大妄為的猴子,曾冒冒失失動過生死簿。
如今,這家伙為什麼抱著生死簿就跑?他要干什麼?他拿著那根毛筆又是何用意?
可不等大家再反應過來,背著身子跑了十來步的朱小杰卻好似沒了嬉鬧興致。
晃晃悠悠又朝這邊走了回來︰
「判官,你愣著干嘛?
你快追我呀,咱們看看誰跑得快好不好?」
說著說著,在崔珪憤怒的眼神中,朱小杰只好悻悻將生死簿遞還回去。
果然,崔判官接過生死簿後便急急翻開李世民那一頁,只見上面寫著︰南贍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卒于貞觀六十三年。
崔判官見狀,氣得牙齒緊咬雙目暴突。
又過了良久,糾結猶豫再三,他終于調整好了自己情緒。
長吸口氣,冷哼了一聲便扭頭趕路,好似什麼端倪也未發現,什麼事情也未發生過。
唐皇也是個聰明人,此前見朱小杰搶書便知曉了個其中因由大概。
其後因為關系到自己身家性命,不放心之下他親眼瞥見了那被更改後的壽命才終于放心。
李元霸在一旁鼓著個腮幫子想強忍笑意,可卻憋得辛苦,倒顯出幾分可愛。
「崔判官,崔判官,你能幫我也查查不?」
朱小杰的臉皮之厚,也不是這些家伙可以想象的,見事態得以平息于是他便屁顛顛又追了上去。
嘻嘻鬧鬧中,將崔判官那張冷臉的寒冰,一點點又給融化干淨。
行不數里,眾人便到了一座碧瓦樓台,真個壯麗,但見︰
飄飄萬迭彩霞堆,隱隱千條紅霧現。
耿耿檐飛怪獸頭,輝輝瓦迭鴛鴦片。
門鑽幾路赤金釘,檻設一橫白玉段。
窗牖近光放曉煙,簾櫳幌亮穿紅電。
樓台高聳接青霄,廊廡平排連寶院。
獸鼎香雲襲御衣,絳紗燈火明宮扇。
左邊猛烈擺牛頭,右下崢嶸羅馬面。
接亡送鬼轉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練。
喚作陰司總會門,下方閻老森羅殿。
太宗與朱小杰正在外面觀看,忽然又只見那壁廂環珮叮噹,仙香奇異。
外有兩對提燭人緩緩引路,後面卻是十代閻王降階而至。
想來有此排場,便是那十代閻君,分別是︰
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
十王出在森羅寶殿,一個個接連拱手,擠出笑臉迎接太宗。
唐皇見對面一下子來了十個,自己身邊卻只有朱小杰、李元霸二人相助。不明底細擔心吃虧之下,便止住了前行腳步觀瞧。
十王見前日與玉皇大帝對峙,可以侃侃而談的大唐天子此刻遲疑,相顧之下便盡皆微笑。
還是秦廣王越眾而出率先開口︰
「陛下是陽間人王,我等是陰間鬼王,分所當然,各司其職。
听聞您愛民如子,愛臣勝己。面對強壓重迫,亦有勇有謀風采十足,我等十分佩服。
此刻,又何須過讓?」
太宗長嘆口氣︰
「朕不怕死,卻怕國家混亂,卻憂百姓受苦,卻懼生靈涂炭,卻恐良善遭害。
听聞十位閻君掌管生死大事,手握億萬百姓性命。
朕又豈敢憑陽間之帝位,忽人鬼之別?」
秦廣王哈哈一笑,出言寬慰︰
「常听來我地府投胎的魂魄說︰
當代唐皇是個愛國愛民的人君,在人曹魏征的輔佐下,行事判案也稱得上大公無私,條理分明。
我陰司也恰有相似規矩,我們雖掌控天下生死,卻知曉其中利害。更明白此為責任重托,絕非可以濫用之權利。
千百萬年,我們恪盡職守,從未敢因一己好惡沖動便有胡為。
人皇大可不必過于拘束,只當是來我這里做客便好。」
不知是礙于前些日子李世民與天帝對壘的威勢還在,亦或是十殿閻王真心佩服唐皇做事為人。
總之,場間又是番客氣禮讓。
倘若先皇李淵看到此景,怕不得因為他們區別對待氣的吹胡子。
其後太宗前行,徑入森羅殿上,再次與十王禮畢,分賓主坐定。
約有片時,秦廣王拱手而言︰
「涇河鬼龍已死,其後便有我部下黑白無常前去捉拿,可回返時卻兩手空空,只告陛不許,何也?」
太宗知道他們必有此問,于是沉著回道︰「此間事情曾鬧得三界皆知,神鬼共曉。
先前閻王所言,亦當有許多了解。
此事皆因為有奸細冒名頂替袁守誠之名,污蔑誹謗司雨大龍神所致。
那龍君是朕的鄰居,多年下來,朕多少了解些他的性格秉性。
此君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未對天庭有過不敬之言,亦從未有什麼出格冒犯之舉。
恰逢天帝誤會當面,朕便好奇詢問,拆穿了那冒名頂替奸邪的詭計。
玉皇大帝敢作敢當,當即為涇河龍王洗刷了冤屈,歸還了清白。
既然如此,不知閻君又為何要繼續拘拿,那本不該死的龍魂?」
此前十殿閻王雖多多少少有些耳聞,可卻遠不如當事之人所言來得清楚明晰。
贊嘆之余,還是秦廣王開口︰
「唐皇仁義,本王佩服。
可生死有別,陰陽相隔。
人間界不該是魂魄的長久歸宿,倘若那龍君沒了供奉不做補充,則隨著時日消耗,亦會漸漸虛弱,以致最終魂飛魄散。
倘若龍君吸取生魂滋養,怕又要逐漸喪失本心,化為厲鬼妖魔危害世間。
此前他的確無罪,也不該枉死。
可事已至此,我等也唯有將錯就錯,讓他早日投胎輪回。」
閻君的意思卻很直白,死都死了,你留著他干嘛呀?難道要以後變成厲鬼害你不成?
這時朱小杰也插了進來︰
「嗯,我說句話啊。
那龍王我們搶救了一下,發現竟然還有救,眼下已經準備讓他還魂復生了。
倘若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的魂魄被勾走,恐尸身無法長久保存,反耽誤了良機。」
朱小杰忽然沒頭沒尾的插了一句,就顯得有些沒有禮貌。人間帝王,與陰間帝王說話,他一個「隨侍」有插口的份嗎?
于是閻羅王輕哼一聲問道︰
「你是何人?敢在諸王對話中擅自開口?」
朱小杰哈哈一笑,揮手間便變成了一個金盔金甲的頑皮猴子︰
「呔!
閻王老兒,你可還認得俺老孫?」
嘩啦一下,十殿閻羅被嚇得齊齊站了起來,五百多年過去了,可當年那猴子的陰影在他們心中卻依舊揮之不去。
「大……大,大聖……」
秦廣王才要拱手行禮,卻又被朱小杰擺手止住。
「哈哈,記得就好,我可不是悟空那猴子。
我是他師傅!」
說話間,朱小杰一揮手,卻又變回了本來模樣。
余悸未消的諸位閻羅王這才各憑本事,仔細觀瞧這人。
可待到他們用心去看,卻發現憑借他們的法力與本事,竟無論如何也看之不透。
要知道,閻王可是地界霸主。雖說這些年地府被天庭壓得有些可憐,但瘦死的駱駝也要比馬大。
這十王各顯本事,卻皆看不透的情形極為少見,甚至他們暗地連系的啼听也是連連搖頭。
如此本事,即便是當年那勾銷生死簿的潑猴也做不到,三界之中,怕也唯有西天如來佛祖才有此威能。
別人不知道五百年前的天地浩劫是怎麼回事,地藏王的這十個兄弟能不知道嗎?
當年一個猴子都沒搞定,至于他師傅……這家伙可是鬧了西天也能全身而退的啊!
于是,十殿閻王趕忙再次起身,恭恭敬敬施禮拜見,看情形卻又比他們來接迎唐皇不知謙卑了多少。
看到閻君們的變化,唐皇與李元霸有些震驚。
搞了半天,這個「不修邊幅」的家伙竟如此厲害,單靠名聲就能讓十殿閻王誠心拜服。
實話說,朱小杰有個屁的名聲,他那番故事也就是在少數大佬中流傳。
遍觀三界,當年西天之事,卻早有其它版本流傳。
故事中,佛祖自然是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的,其中從頭到尾都沒朱小杰什麼事情,甚至連菩提的名字也沒在故事中出現。
所以眼下,這貨完全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他本來想借著悟空的名頭唬人,卻沒想到其中效果卻好的出人意料。
此刻他還琢磨著那猴子的名頭可真好使,以後索性明面上認了這個弟子,想必可以多沾不少便宜。
片刻之前,崔判官還琢磨著,倘若修改生死簿的事情被揭發,自己該如何說話才能救下這位好心公子。
如今?
救個屁哦!自己還是找個涼快地呆著吧……
這位可是當年齊天大聖他師傅,此前又眼巴巴給自己道歉賠笑一路。倘若將這事拿出去,那下半輩子可不是有得吹了。
他們師徒改生死簿那是什麼?
對,這是傳統!
別說,這五百余年一前一後,整的還挺有儀式感。
十王伏禮完畢,思忖揣摩之後才道︰
「既然玉帝大公無私,已為那龍君翻案,我等本該就此作罷。
可實不相瞞,原則自那龍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他該遭殺于人曹之手。
我等亦非蠻不講理的莽撞之徒,對于此情早已知之。
對于生死簿早已記錄清楚之事,我們也不好隨意更改。
且即便是任由他復生,可他的大限卻依舊到了,不幾日我們還得再將其魂魄拘拿。」
秦廣王攤了攤手,伸手召出了《南斗星死簿》,翻到一頁,便隨手遞給朱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