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胖子是他師父

作者︰剩咸多喝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卻說殷小姐與爹爹兒子哭奠了丈夫一番,其後覺得諸事已了,想到傷心之處便欲赴水尋死。

慌得玄奘再顧不得哭泣,踉蹌幾步便拚命將娘親扯住。可這會殷小姐死意已決,卻是一直掙扎無論如何也難以拉住。

正在倉皇拉扯之際,殷丞相忽見水面上一個死尸浮來,遂驚呼出聲。而後不待他們喊人撈救,那尸體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下托舉一般,逐漸靠近他們所在的江岸之旁。

小姐看到那身形眼熟,又見衣著熟悉,于是便也顧不得尋死了。撇下兒子便連忙向前認看。

其後只用一眼,她便就識出岸邊正是丈夫尸首,于是愈發嚎啕大哭不已。

待到眾人反應後齊聚目光,卻只見這尸體除身上那處致命傷口外,其余竟仿佛生人模樣,絲毫沒有沉江二十年尸體之態。

可同時,光蕊魂魄卻在這尸身面前犯了難。

非是他不想要速速還魂與妻子相認,可這身體卻依舊處在將死未死的邊緣。

龍宮當差這些年,他多少也有了那麼些見識。倘若此刻強行附身也不是不成,但身邊沒有醫護搶救,怕用不了片刻自己就還得要死。

此前為了龍宮利益,他亦沒少和那些神祇小仙周旋應對。倘若這會死了在落入他們手上,且不提龍王已經窘迫。即使有那金山銀海,怕那群在自己手上吃了大虧的家伙也不會如此前那般爽快放魂。

到時,自己被他們奚落辱罵兩句倒是小事,除了彰顯本事外也損害不了什麼。可倘若被他們強押去地府,喝了那孟婆湯扔到輪回投胎,這輩子可就真的過了。

什麼狀元,什麼州主,什麼美妻,什麼兒子,什麼老母,什麼志向,可都盡皆要變了烏有。

所以,即便是妻子岳丈近在眼前,可他卻依舊不敢附身,更無法相認。

玄奘第一次見到父親,不料竟就是副冰冷冷的尸體,可真讓和尚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不過也好,至少此番他有機會見見生身父親的樣貌。

不過,看爹爹這樣子,似乎還有救啊!倘若挖個坑葬了總感覺有些可惜……

況且哪有人死後二十年,尸身卻依舊不腐不朽的道理?傳聞中的那些得道高僧能留個舍利子就要被頂禮膜拜,倘若肉身不爛,那不就成了南華惠能那般的聖人?

莫不真是佛祖似先前那般顯靈了,方才用大法力恢復爹爹尸身,而後又將他送到我們身邊?

越想,玄奘便越覺得此事靠譜,遂再次面向西方誠心叩首不止,同時默念︰

「佛祖慈悲,請听弟子乞祈。

非是玄奘貪婪,可我佛普度生靈,卻講求善惡有報。

弟子一生行善積德,不殺生,不犯罪,常敬老,常助人,可卻天生沒了父親。

母親溫柔賢淑,外公忠肝義膽,女乃女乃心善敬佛,爹爹才華無雙,可這些好人卻盡皆受那無妄牽累,以致陰陽兩隔難以團聚。

您既然用法力神通保我父尸身不腐,又因大慈悲憐憫將他送到我們眼前……

弟子叩首,弟子誠乞,弟子求祈,請您再發慈悲,出手助我父還魂。

只要了此塵緣,弟子便可以得大解月兌。

從此定斬斷俗事,再不生妄念。而後青燈古卷潛心禮佛,俯首帖耳供您驅策。

望您慈悲,望您憐憫,望您應允……」

此次祈禱關乎爹爹性命復生,關乎一家團員親人相聚,更關系他此後堅持道路與人生方向。

所以,江流格外真誠、賣力。沒叩幾下,便見他頭上已  啪啪大滴大滴落下鮮血。

此刻,如來佛祖目光「恰」在一旁,可他卻無奈的很。

這金蟬也太不懂事,也太沒有腦子,也太膽大妄為!

真是一點分析也不會,一點收斂也不懂,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

虧得這小子此前還那麼愛問問題,本座想來,怕前後盡皆是這家伙懶得想吧!

本座又豈容你那凡人性命所要挾?且我治你女乃女乃那是在什麼地方?你爹躺的這又是什麼地方?

我就是想救他,可也得有那個膽子,願遭那個反噬,願額外損耗那些佛力啊!

不說周圍這些愚民凡夫,場間卻還有擁人族大氣運庇護的殷開山、尉遲敬德倆貨在那杵著。

有這幾年忽然風生水起,那河中小龍偷偷看著。

有那與人族交好後自成一派,听調不听宣的城隍、土地在那鑽著。

還有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有那邊假打魚的、有寺廟假念經的、有山里假砍柴的、有市井假算命的、有……

嘿!也難得齊聚這麼多方勢力圍觀,你索性把地府天庭那些閑人也給咱叫上,大家一起開諸天大會得了!

你就可勁磕吧,有種你就給本座磕死在這啊!

五百年都等了,不差此後再等他個十八九年!

呵呵,咱們誰先忍不住誰他女乃女乃就是孫子……

可玄奘卻絲毫听不見佛祖心中的抱怨,他只是以為佛祖嫌自己貪婪,嫌自己過分,嫌自己不夠心誠,于是磕頭便磕得愈發賣力。

見了兒子這樣,殷小姐卻哭得更凶,轉頭一撲便也隨著兒子,不管不顧磕起頭來。

可將一旁才欲制止外孫的殷開山弄得手足無措,頓了頓他還是咬牙止住去勢,回身控住自己女兒不讓她胡來。

這一幕可也將站在一旁的陳光蕊急的團團亂轉,眼見著妻素未謀面的兒子便要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磕死,可他此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毫無作為。

使勁跺了跺腳,又看了眼那受了致命傷的尸身,狀元也顧不得再死一次了。氣血一沖,鋼牙一咬,就不管不顧悶頭朝故軀沖了上去。

此刻,金山寺中,卻莫名傳出個胖大和尚的渾濁嘆息︰「我那痴兒……」

下一瞬,便就有漫天佛道之光忽然順河而至,盡沒入光蕊體內。

片刻間,那傷口卻好似五百年前人怪浩劫,神話傳說中復生的將士般開始愈合。

待到光蕊撞上軀體附身,卻感覺全身暖暖洋洋,不曾有哪怕一絲傷口疼痛。

只見光蕊緩緩舒拳伸腳,身子漸漸展動,忽地一下便就爬將起來。

待他興奮活動兩下又緩緩平靜,眾人方才遲遲自驚駭難言中回神。

殷小姐見到丈夫,被那順河而來的佛光一照便就復生。當即欣喜得無以言表,不知哪里來了巨力掙月兌開父親束縛,便就朝著西方咚咚叩首。

可她沒磕兩下,腰肢卻忽被只大手摟住︰「娘子,你可謝錯佛了……」

說話的果然是她夫君光蕊,听了這聲音殷小姐神行便就瞬間頓住,仿似變成了一尊石頭雕塑。

「哈哈,果還如當年秀樓上那般傻兮兮的。

為夫偷偷告訴你啊,當時那繡球你可扔的真臭,我可是差點掉下馬,才險之又險用腦袋將之接了下來。

否則,砸到了那馬可怎麼辦,你不成馬夫人啦……」

光蕊果然與玄奘有著血脈聯系,在此大悲大喜的情形中竟然還講得出笑話,真不知道他的心為何這麼大。

可听了丈夫說的胡話,殷小姐卻在他懷中哭得睜不開眼楮。此刻她只感前所未有的安心與滿足,若此生可以一直這樣,那便求此生永遠如此……

看到這熟悉的佛道光芒,玄奘也若有所思,只呆呆朝某個方向望著,但這方向卻絕不是那冰冰冷冷斬情滅欲的西方靈山。

金山寺內,一個胖和尚卻忽然吐出一大口鮮血,而後便仿似受了重傷般緩緩癱倒在蒲團之上……

此刻,往日曾被那調皮小江流偷藏、拋扔、戲耍、跪坐、禱告、禮拜的金黃蒲團,在法明這假和尚的血液的浸潤中,卻顯得愈發炫美……

安慰了妻子半天,好歹將那只「花貓」的淚水止住。抬頭看向兒子,卻發現他正望著江面呆呆出神。

于是光蕊便拉著妻子小手向前走了幾步,重重將另一只手拍在了兒子肩上。

「放心!

這些年,爹爹為水族之事奔波,也曾與那胖長老打過交道。

你不知道,那家伙可命硬得很。孤身一人便就敢金剛怒目,持戒刀一夜連斬河澤七十八只水鬼。身披見骨創傷一十六處,輕痕一百三十二道。

其後竟談笑風生,仍有心思拉我對詩做賦,輸了後竟還不依不饒撒潑耍賴。

如此人杰,哪會因觸犯些俗世禁忌,遭那反噬便輕易死掉?

今日救命大恩我陳光蕊在這記下了,來日必不相負!」

說罷,狀元公便拉著愛妻與兒子,朝那方向深深拜了三拜。

殷小姐雖听不明白夫君在說些什麼,可既然丈夫提到救命之恩,那便就沒了絲毫疑慮猶豫。只是心懷感激,誠心誠意隨著他二人盈盈下拜。

玄奘和法明相處日久,自知道爹爹說的是哪件事。

想當日那老禿驢說自己要去別家吃齋,便趁黃昏繞過寶貝徒弟偷偷溜了出去。

待到滿身破破爛爛踉蹌回來,卻改口說是途中被群野道士惱羞成怒,給抓撓生砍了。

其後他不提仇人名姓,更不許大家找場子報仇,玄奘就覺著有異。

搞了半天,原來那家伙是去找害人水鬼拼命去了啊。怪不得那事之後,河邊便少了許多失足落水的行人。

話說那老貨有如此精彩好戲,卻也不肯帶我去見見市面?成天鬼鬼祟祟偷偷模模,一點長老師父的樣子也沒有,可真猥瑣!

此刻,金山寺,某癱軟在地上的胖和尚用力吐出一口血沫,撐起身體便迫不及待開罵︰

「小禿驢,你……你才猥瑣,你全家……哼!

俺,俺那是瀟……嘔……瀟灑!哈哈!」

江流雖听不到他的狡辯,卻仿似心有靈犀般輕輕罵了句︰「老禿驢……」

而後,兩行水線便在溫和細風中,輕輕流淌下來。

只因那時年幼,他也曾不听師傅勸阻,常獨自偷跑去河邊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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