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一章 戰敗之罪,罪責在誰?

若是杜英真的能夠變戲法似的在南岸多出來上千騎兵,那麼毛穆之有理由懷疑杜英根本就不是人,或者自己麾下負責斥候探查的親信不是自己人了。

發現並非如此之後,毛穆之反倒是在心里對杜英更加佩服了。

眼前的假象被看穿,說明杜英手頭上能夠使用的兵馬總共也沒有太多,也沒有後續援兵抵達導致杜英以勢壓人。

用等量的兵馬,打出來絕對的優勢,而且還能見好就收以避免多生變故,杜英的謀略、膽氣和作為一個主帥同樣不可或缺的謹慎、不貪婪,在今日的戰斗中展現的淋灕盡致。

「回想今日一戰,杜仲淵早在前幾日就動身北上,營造假象,今日又以騎兵渡河挑釁,促使我軍渡河,接著又後撤、引誘我軍深入,之後以埋伏之騎兵從左右兩翼進攻,大破我軍。」毛穆之對左右幕僚和親隨嘆道,「之後又不惜以身涉險、提振士氣,滅了余最後一絲反擊的機會。

現在細細想來,其實個中有多次多處或許能夠勘破杜仲淵之埋伏和布陣的機會,奈何其先以流言擾亂人心,後又頻頻示弱,終究是余一時糊涂,落入了圈套之中。」

毛穆之對于今日的失敗,儼然是心服口服。

只是那支南去的關中騎兵,不攻營寨、不沖軍陣,去向未明,總歸是讓毛穆之心中惴惴不安的。

只期望一路跟著追上去的寧州騎兵能夠帶回來一些有用的消息。

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和毛穆之一樣已經開始考慮下一場戰事了,只听得一名幕僚不忿的說道︰

「此次進攻,本就是習鑿齒咄咄逼人、強令將軍為之,明知不可為而為,此乃兵家大忌也。

戰中,將軍親率部涉水進攻和斷後,仁至義盡,何罪之有?」

文人尚且義憤填膺,況乎武人?周圍幾個率部追隨、掩護的校尉登時紛紛鼓噪︰

「是啊,要余說,便是那習鑿齒胡亂指揮的責任!」

「也不知那小兒身向何處也?!」

「當以軍法從事!」

毛穆之皺眉︰

「從事下令北上,也是基于杜仲淵所散播之謠言,余和從事皆被杜仲淵蒙蔽了雙眼罷了,戰敗之罪,亦當共同承擔,無分彼此,爾等切莫胡言亂語,傷了感情!」

眾人登時噤聲。

「憲祖,憲祖啊!」前方驟然響起大家熟悉又不喜歡的聲音。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有人小聲嘟囔道。

毛穆之掃了一眼,讓他們老實一點兒,同時舉步迎上去︰

「戰事緊迫之時,與從事走散,得見從事無礙,心下大定矣!」

習鑿齒笑呵呵︰

「憲祖率軍廝殺,而余擔心矢石無眼,且余為一介書生,不當在憲祖身邊置喙軍事,所以先行折返南岸,為憲祖搖旗助威,好在之後我軍退卻,余也趁勢收攏兵馬,避免潰退,倒也起了三分作用,聊勝于無,讓憲祖見笑了。」

毛穆之登時忍不住挑了挑眉,當時直接拿著關中刊印的報紙跑到自己面前嗷嗷叫著要進攻的,也不知道是誰‧‧‧‧‧‧

且听習鑿齒這番「余為文官,不懂軍事」的說辭,恐怕習鑿齒並不打算和毛穆之一起承擔此次戰敗的責任,這讓毛穆之既是不悅,而且也提高戒備,斷不能被習鑿齒賣了還幫他數錢。

而習鑿齒的目光儼然也在毛穆之身上逡巡,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可以肯定,經過此番變數,這兩個大軍主將之間原本就少得可憐的信任,恐怕已經不復存在。

看毛穆之遲遲未曾開口回應,習鑿齒寬慰道︰

「憲祖,勝敗乃兵家常事,切莫往心里去,之後如何征戰,還要听從憲祖的指揮呢。」

這等于在軍事指揮權上向毛穆之妥協。

當然前提也肯定是習鑿齒此次鼓動冒進的黑鍋需要毛穆之背走。

否則至少在習鑿齒自己看來,焉有他既背鍋又放權的道理?

習鑿齒的話外之音,周圍隨毛穆之一起上岸的幕僚們一下子就听了出來,並且這些家伙倒是鬧事不嫌事大,轉頭就向旁邊還都憨憨沒有听明白的武將們解釋此事。

武將們短暫的錯愕于習鑿齒的無恥之後,登時義憤填膺,恨不得直接提刀比劃一下,讓習鑿齒知道,這周圍的兵馬到底是听誰的話,一個文人,之前大家敬你三分,現在竟然還敢這般蹬鼻子上臉?

不過毛穆之也已經預料到了麾下將士會有類似的反應,所以隱晦的掃了他們一眼,淡淡說道︰

「此戰的確有我軍輕敵之處,想來這戰事結果也足以證明,此時進攻北岸並不妥帖,扼守南岸、牽制敵軍方為上策。

且杜仲淵既然親身在北岸,則說明其率軍迂回渝州的策略並不現實,應當只是風聲謠傳、故意迷惑我軍,當不得真。

能以此戰試探出杜仲淵的虛實,倒也不算完全落于下風,從事意下如何?」

儼然,毛穆之雖然並不打算獨自承擔此次失敗的罪責,但是也拿出了折中的選擇——隱瞞此次戰事的損失、簡化戰事的過程,最終把這場戰事定義為了「一次在輕敵思想以及杜英所散播的謠言共同作用下導致的試探性進攻」。

很不幸,進攻失敗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關系,因為試探性嘛‧‧‧‧‧‧有點兒損失也是能夠接受的。

習鑿齒愕然環顧四周,無論是已經流散不見蹤影的南中兵馬,還是現在灰頭土臉且人人帶傷的寧州兵馬,怎麼也看不出來是「損失可以接受」的樣子。

但是這也的確是現在習鑿齒和毛穆之都能夠接受的結果, 當然,這也意味著他們要共同欺瞞一個人——大司馬。

天高皇帝遠,且這左近真的只剩下雙方部曲親信了,風聲是萬萬不可能走漏到大司馬那里去的。

習鑿齒當即微笑著說道︰

「善。」

毛穆之亦然滿意的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鏖戰連日,從事也受累了,且回營休息,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習鑿齒一邊說著,一邊舉步欲行,可是回頭又看毛穆之本人無所動作,登時有些好奇,「將軍不一起麼?」

毛穆之指了指身邊的將士說道︰

「收攏隊列,還需要時間,從事放心去便是。

來人,護送從事回營,莫要為敵軍所趁!」

身邊親衛齊聲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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