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八章 謝安的推讓

暗暗贊嘆︰還是謝安石的反應快。在削弱都督府上,兩家同氣連枝,而對付大司馬府上,又何嘗不是如此?

郗曇此時似乎才回過神來,皺眉說道︰「淮東尚且還有流兵賊寇,應當用王師進剿‧‧‧‧‧‧」司馬昱卻直接無情的打斷他︰「天下戰亂久矣,淮東更是深受其害。本王又怎忍見淮東再陷入戰火之中?無論流寇還是亂兵,之前皆為朝廷之子民,蓋因朝廷無力掌控地方州郡,不得已而落草,此皆情有可原也。只需要差遣官吏,就近招安,則誰還願意放著田地不去耕作,偏生要落草為寇?之前其能夠為淮東世家所用,甚至為淮東世家所蒙騙,豈不是正證明這些流寇亂兵也多有尋求安定之心,且心思純良,為奸人所害?郗卿家有拳拳為國之心,本王心知肚明,但還是應當對癥下藥,切不可一切都斥諸武力。」郗曇張了張嘴,似乎啞口無言。

但謝安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在朝堂上,郗曇並不是嘴炮打的最響亮的那個,他的佷子郗超日常上演舌戰群儒,半是講道理,半是秀拳頭,經常弄得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吏們便是有千萬般言語想要說,卻又擔心這樣會把大司馬往死里得罪,所以只能忍氣吞聲。

但是郗曇絕對是最能夠撿漏的那個,郗超在前面得罪了什麼人,他立刻就能私下里結交。

誠然,這些世家臣子們不可能因為郗曇的幾句寬慰就直接改變立場,但是至少這時候最能夠刷人的好感度。

這本來就不是一個有死板規矩和法度的朝堂,而是講究人情和利益的朝堂,甚至有時候個人好惡是可以勝過一切的,這也是魏晉名士標榜的風雅所在。

因此郗曇的出現恰到好處,讓他私下里的人緣其實並不差。這一切,謝安都看在眼中、了然于胸,自然也一直對郗曇悄然戒備。

而就是這麼一個見縫插針、絕不吃虧的人物,又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讓皇室和世家輕而易舉的把淮東這麼大的好處給佔了?

所以不比于此時司馬昱的沾沾自喜,謝安微微皺眉,端詳著郗曇,想要從郗曇的臉上捕捉到什麼,哪怕只是最簡單的一抹得色。

然而並沒有,郗曇的沉默,就像是吃了虧之後的認命。司馬昱並沒有意識到謝安的神情不對,直接開口問道︰「安石啊,淮東久經戰亂,百姓亟待休息,所以一定要選派得力人手前去安撫,此時就拜托給安石了,本王會讓黃門侍郎協助安石,安石意下如何?」黃門侍郎庾希,是故司空庾冰長子。

庾家為皇室外戚,曾經皇室就是依靠庾家兄弟在外掌權,才能制衡瑯琊王氏等世家。

隨著曾經一時 赫的庾家五兄弟依次故去,再加上庾家真正賴以起家的中樞人物庾太後更是在當年蘇峻之亂的時候就早早病故,所以庾家的衰落也是勢不可免的。

尤其是庾家之前在外的重要地盤就是荊州,桓溫自荊州崛起之後,把庾家從荊州排擠出去——這里面自然也少不得被庾家打壓的本地世家的全力支持——庾家更是自此一蹶不振。

曾經權傾朝野、盡掌外兵的庾家,現在能夠擁有一個黃門侍郎的位置,也已經是皇室在盡量照拂的。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庾家的家底還在,誰又敢真的無視?且司馬昱對庾家多有照拂和提拔,這自然更是讓身為先帝外戚的庾家順理成章的站在了司馬昱的這邊。

此時司馬昱點庾希為選拔人才的副手,意思顯然很明確,派往淮東的人之中,少不得要有忠于皇室的這些家族中人,不可讓南渡世家專美于前。

而事實上,謝安並沒有打算在這件事上獨吞。淮東,四戰之地,想要在這里站穩腳跟,那是風險和機遇並存的。

甚至個中風險遠大于機遇。所以拉著皇家下水,一起承擔風險,本來就是應有之事。

且謝安總是隱隱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說不定是關中都督府給他們挖的坑,期望能夠在後續的行動中攛掇著他們去和大司馬作對。

只不過現在的謝安也好,司馬昱也罷,明知道前面是個坑,可是也很難抵御的住收回來淮東的誘惑。

世家和皇室在江左蹉跎這麼久,相互內斗不休。換在原來,這並沒有什麼,甚至他們還樂在其中。

可現在儼然不一樣了。大司馬府和都督府一個兩個,都在想方設法的把手伸進來,這讓世家和皇室都充分的感受到了危機,無論是京口的關中駐軍還是姑孰外游弋的荊州水師,都無疑在提醒他們,如果不能盡快走出去,把各方對峙的戰場設置在江左以外的話,說不定有一天,杜英就會和桓溫一起把江左當做主戰場。

大軍壓境之下,世家和皇室都將危如累卵。因而就算前面是個坑也得先跳進去,拿到了好處再說。

所以雖然心存疑惑,最終謝安也沒有發表額外的意見,面對會稽王的興致勃勃,他也索性順水推舟︰「臣事務繁忙,選拔人才以就任淮東不過是方面之事爾,大王既然舉薦黃門侍郎,那就不妨讓黃門侍郎主持,臣也派遣一得力下屬輔佐便好。」司馬昱更是大喜。

謝安的讓步,豈不是意味著世家對于皇室的讓步?今日,只是皇室在淮東邁出的一小步,卻是能夠驅散頭頂上這層陰霾的一大步。

至于進駐淮東會帶來什麼風險‧‧‧‧‧‧說實話,司馬昱並非沒有這種意識,而是因為司馬氏現在都已經是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獵物了,具體是誰來操刀,重要麼?

司馬昱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吃的更多,發展自己的力量,一旦自己撒起歡兒來,也不是什麼屠夫都能夠應對的,自然也就能夠稍微壓一壓那些人的野心,讓他們動刀子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因而陷阱什麼的,司馬昱反倒是最不在乎的那個,甚至至少現在關中都督府和大司馬府都沒有明確聲稱要造反,名義上還都是忠心耿耿,所以這更讓皇室在行動上反而少了幾分後顧之憂。

便是中計,頂多就是被人利用,也不至于誤了卿卿性命。所以這是就算不賺也不會賠的買賣,自然也就讓司馬昱遠比謝安來的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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