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零章 一座空城

那些世家和胡人豪酋們流出來的血,既有他們的頸上血,也有他們這些年搜刮來的百姓心血。

而獲得利益的,獲得和平的,獲得新生的,則是那些掙扎在胡人馬蹄下的漢人,是那些掙扎在豪酋鞭子下的胡人。

是天下真正苦難卻從來沒有人真正去關心和在乎的萬民。

杜英從不懷疑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對的。

因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只要自己一直順著水的流向,那麼最終將揚帆入海。

民心民力,從來都是天下無所抗衡的力量,尤其是當杜英真的努力在把所有民眾之心,無論之前是漢人還是胡人,揉捏在一起的時候,那麼他也就不需要再去考慮血統民族這個困擾著無數民族、在千百年後也一樣困擾著無數國家的問題。

無論是哪個民族,什麼血統,總歸是都處于同一個文明之下,而萬民正是支撐起這個文明的基石。

世家們自詡為文明火種的保存著,竊認為是文化的傳承者,殊不知勞動人民的智慧,便是那北方山上的巍巍長城,便是那南方林間的蕩蕩靈渠,千百年,屹立不倒、奔流不息。

這才是亙古流傳的,才是這個文明上下團結一心的象征,是這個文明的脊梁。

而世家們所謂引領的那些文化,沒有這些基礎,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

所以杜英站在這個文明的基石上,只要他的決策是真的春風化雨、潤于萬民,那他本就立于不敗之地。

「公子,前面就是廣陵郡太守府了。」疏雨提醒道。

杜英這才從沉思之中霍然抬起頭。

疏雨︰‧‧‧‧‧‧

這種情況下,公子都能走神的麼?

不愧是你。

郡守府中,也已經是一片狼藉,各種公文、家具擺設,零零散散,遍地都是,還有很多灰燼。

不過很顯然,這些都是鮮卑人臨走的時候為了銷毀一些文件,臨時破壞的。

因為相比于庭院之中的凌亂,大堂上的各種家具雖然已經所剩無幾,但看上去頗為干淨整潔,一整面牆上空空蕩蕩,不用想也知道,這里曾經是懸掛輿圖的地方。

甚至在面對著這面牆的桌子上,還有一條吃的只剩下丁點豬皮的烤豬腿,一杯殘茶也只剩下了茶葉。

可以想象,就當外面亂糟糟的焚燒文書、收攏所劫掠錢財物資的時候,有一個人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這里,一邊用小刀慢條斯理剃肉,一邊打量著掛在牆上的輿圖。

那麼,他在想什麼呢?

杜英負手,站在那桌案前,看著空蕩蕩的牆。

突然間,他意識到什麼,霍然走出大堂,朗聲說道︰

「傳令,城內城外,斥候,速速向西探查,傳令,騎兵避免和敵軍糾纏,分出一部,向西去,無論能分出多少人,有多少是多少!」

杜英已經知道了答案。

為什麼廣陵是一座空城,因為慕容不再打算以大軍坐鎮廣陵接應自家騎兵。

他要帶著剩余的步卒趁著杜英的注意力都在城西、城南的鮮卑步騎身上時,帶著兵馬從東側迂回北上。

這是慕容神不知鬼不覺跳出杜英的探查,也就等于可能跳出關中和荊蜀兩路王師圍追堵截的最後機會。

否則坐困廣陵,他必然要迎來一場嚴酷的守城戰,並且是在距離大燕千百里之外的廣陵。

他害怕了!

並不是害怕王師,不敢和杜英以及注定會跑來幫幫場子的桓溫硬踫硬,而是因為他害怕自己被王師圍困之後,轉而變成了整個大燕的棄子!

「還真的起作用了。」杜英嘟囔一聲。

旁邊的疏雨還沒有反應過來,奇怪的看向他。

杜英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看來是慕容垂召見關中的使者,讓慕容開始懷疑,河北那邊,會不會放棄救援遠在千里之外的自己,另立皇帝。

畢竟他還在和我們打的你死我活,河北那邊甚至都已經有膽量和關中和談了。」

「那若是這和談的內容,本來就有雙方在戰場上罷兵言和呢?」疏雨問道。

「那就要看慕容能不能信得過慕容垂了‧‧‧‧‧‧不過很不幸,目前看來,慕容是信不過的,所以他選擇北上,而不是繼續留在這里,若我兩軍真的能罷兵言和,那麼其實留在廣陵,才是更好的選擇。」杜英笑著解釋。

他看上去放松了很多。

疏雨察覺到杜英的神態變化,這才晃了晃頭,甩開他的手,不滿的噘著嘴哼了一聲。

杜英假裝沒有看到小護衛的小不滿,徑直向外走去,不過走了兩步,他還是頓住,幫她整了一下被自己揉亂的鬢角,然後把她手中捧著的頭盔戴上︰

「走吧,我們還有一場仗要打,戴好了。」

說著,他轉身向外走去。

「慕容不是已經要北上了麼,到了淮水,大司馬豈不也會阻攔他們?」疏雨趕忙追上杜英。

「若是余不打的凶狠一些,如何幫慕容坐實心中的判斷呢。」杜英笑著回答。

雖然慕容留給了杜英一座空城,的確在杜英的預料之外。

但是這一仗,慕容已經放棄了搏取勝利的機會。

杜英已經有些期待,慕容氏兄弟之間,又會爆發出來怎樣的沖突。

當然,前提是慕容能夠逃出生天吧‧‧‧‧‧‧

杜英想到了什麼,自言自語︰

「好像讓慕容活著回去,更合適,否則怎麼才能讓狗咬狗呢?」

疏雨一時語塞,看著若有所思的自家公子,心中為已經被杜英,哦對,大概還要加上長安都督府留守的官吏,還得加上並州的那位刺史聯起手來算計在其中的慕容氏兄弟默哀。

——————-

此時,城西。

關中輕騎突入鮮卑步卒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鮮卑步卒看上去烏泱泱人數不少,可是當真的策馬沖鋒、真的提刀劈砍時,方才會發現,他們好似並沒有多少抵抗的斗志。

謝玄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帶著騎兵砍瓜切菜一樣前進,和陸唐已經遙遙相望。

陸唐對著謝玄招了招手。

兩路騎兵殺出,匯聚在一起。

而那些鮮卑步卒,則慌慌亂亂的四散撤退,有向南的,有向北的,完全沒了章法,而意猶未盡的關中騎兵只是在他們面前掠過,沒有多少戀戰之意,便有不少鮮卑士卒驚駭的跪下,叩首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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