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瑯琊王氏的外強中干

進入府邸之後,王凝之也沒閑著,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王坦之、韓伯和阮寧三人一起商議。

當然,除了這三位江左留守的人之外,堂上還有兩個王凝之並沒有邀請的客人。

坐在前面的那個,身材不算高挑,樣貌不算出眾。

一身市井便衣,讓他看上去很普通。

坐在位置上忍不住扭來扭去,說明他很不習慣這一身粗疏的衣衫。

正是桓濟。

使團進入長安,桓濟就坐不住了,不顧張湛的阻攔,喬裝打扮之後上門拜訪。

而張湛雖然萬般無奈,覺得這樣等于把主動權直接拱手讓給了江左,但是也架不住桓濟完全可以不听他指揮,所以只好也跟著桓濟匆匆而來。

此時張湛就坐在桓濟的背後,眼觀鼻、鼻觀口,雙手扶膝,手腕上還掛著一串佛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這讓王凝之每次看到張湛,都忍不住暗暗皺眉。

傾心于道教的他,顯然對于佛教並不喜歡。

江左雖大,佛道之間顯然也雖各有擅場,但是隨著信眾越來越多,日後少不得是要爭執生亂的,尤其是佛教廣設寺廟、利用豪門望族的香火錢收購周圍的山林田地,同時還有免稅的特權,更是已經引起了王謝等上層世家的不滿。

畢竟收購田地、鑽國家稅收的空子,這本來是世家的活計。

結果現在佛教也有樣學樣,自然等于在打壓世家的獲利空間。

因此王家已經開始傾向于扶持五斗米道,打壓佛教。

尤其是佛教能夠發展迅速,也得益于各家後宅的積極貢獻,所以道教也被引入到後宅之中,經常出現一家之中,不同院落里,有僧人和道士分別做法事的神奇情況。

站在道教這一邊的王凝之,自然是排斥張湛的。

而張湛似乎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當他察覺到王凝之的眼神不善的時候,更加頻繁的捻動佛珠。

王凝之強忍住怒意,現在畢竟是兩家尋求合作的時候,既然大司馬府已經主動低頭、找上門來,那自己這邊斷然不能再把客人攆走。

不然兩家之間的聯絡,可就徹底沒有可能了。

王坦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桓濟冒冒失失導致的被動,被張湛幾個小動作就掰了回來。

王凝之的水準,相較于王右軍,自然是差了很多。

這也足以體現如今王家面臨的窘境。

青黃不接,王羲之的身體扛不住了,可是很明顯王家下一代人還沒有成長起來。

諸如王凝之之流,只是江左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罷了,想要讓他憑借自己並不出眾的知識和幾乎為零的經驗去對付杜英,也基本不可能。

這大概就是瑯琊王氏的無奈吧。

因此瑯琊王氏顯然是更仰仗于王坦之的,王羲之並沒有派遣自己這一輩的兄弟前來,而是讓王凝之前來,本身也有向王坦之示弱的意思,希望王坦之能夠在關中提攜瑯琊王氏,而不是輔佐。

只不過王羲之的深意,顯然王凝之並沒有理解,所以他依舊坐在主位上,而給王坦之安排的位置仍然在韓伯和阮寧之間,絲毫沒有重視王坦之的意思,也顯然沒有把太原王氏當做整個江左王氏的一部分。

至于郗曇‧‧‧‧‧‧

這個老狐狸,辦事能力不強,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一流。

王坦之清楚,郗曇肯定能察覺到王羲之的意思,奈何郗曇根本就沒有打算提醒王凝之。

一旦提醒了王凝之,那麼王坦之和王凝之地位平齊,甚至隱隱凌駕于王凝之之上,充當「監軍」的身份,那麼郗曇豈不是又多了一個人要伺候,地位也不就跟著又掉了一層?

這讓王坦之只能感慨一聲,這些附著在王氏身上的菟絲子們,只會借助王氏的陰涼瘋狂汲取養分、為虎作倀,但是卻從來不會真的為王氏考量。

而既然王凝之是這般態度,那王坦之說話做事,也要有所保留了。

介紹完長安太守府的基本情況,王坦之也不發表意見,施施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擺出來一副安心听候命令的神態。

韓伯和阮寧都有些奇怪,因為他們兩個很清楚,在座的三個人,誰才是主心骨,可是王坦之這泯然眾人矣的模樣,儼然是不想深入參與到這場爭斗之中。

這位王羲之也看好、本來就享有盛名的年輕人,又在想什麼?

他的抽身而出,豈不是意味著王凝之和桓濟這兩個是不是了解關中、了解杜英都有待商榷的人要湊到一起制定計策了?

韓伯無聲的笑了笑。

阮寧則是一頭霧水,心中隱隱升起憂慮。

而桓濟顯然並不在乎王坦之的態度。

他對于王坦之一點兒好感也無,畢竟桓濟在長安策劃的幾次行動,因為王坦之一直保持不合作的態度,所以或是失敗,或是因為沒有可行性而被桓濟自覺地叫停了。

若是王坦之稍微配合自己一點兒的話,說不定王凝之還沒有到長安,太守府就因為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壓力,而不得不做出讓步,無論是也給桓濟一個有實權的位置,又或是事事稟報大司馬府,讓桓濟有點兒處理長安事務的參與感,其實桓濟就心滿意足了。

結果太守府的態度一直強硬,而桓濟一無所獲,如今更是要眼巴巴跑來尋求和王凝之的合作,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王坦之!

這個王文度,居心叵測!

因此不等王坦之坐下,桓濟就先伸手撐著桌子,朗聲說道︰

「杜仲淵掌控太守府以來,誰能擔任要職,誰卻只能在一邊看著,都是他一人所說、一人所決,完全不在乎此人是否有才能。

此為任人唯親也,不可取!因此余認為,應當趁著杜仲淵不在長安,逼迫太守府重新調整任命。」

桓濟的聲音回蕩在議事堂上,完全是一副「這里我說了算」的神情。

王凝之臉色一沉,卻不著急開口。

王坦之的嘴角掠起哂笑,杜仲淵能坐在長安太守的位置上,並且將關中盟原班人馬都安插進來,本來就是大司馬為了拉攏杜仲淵而采取的妥協策略。

換而言之,這是大司馬首肯的。

如今桓濟開口就是「任人唯親」,那任人唯親的不只是杜仲淵,自然也還有大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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