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我為護衛,軍令如山

剛下過雪,渭水的水流頗為湍急,拍打著船搖搖晃晃。

這些船緩緩向東岸撤退,意猶未盡的王師弓弩手們仍然在憤懣的射箭以宣泄心中的怒火。

只是這些箭不少都直接飄落水中,愈發凸顯了此時王師將士的無奈。

此時,渭水西岸,又有旗幟出現。

一隊輕騎,人數不過數十,卻有膽量直接掠出主陣,向著氐人的軍陣殺過來,而他們的旗號亦然鮮明。

王師,桓沖!

這意味著渭橋外的苻融已經兵敗,或者至少已經無法阻攔桓沖分出來相當數量的兵馬趕來增援。

渭水兩岸,死死苦戰中、盼望奇跡中的王師將士們,登時爆發出歡呼。

援軍,他們的援軍也到了!

氐人的士氣卻明顯受到了打擊。

因為他們作為氐人軍中精銳,本就是從各部抽調而來,也很清楚桓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敗了,氐人主力已經敗了。

到底又有多少兵馬存活下來,而桓沖是不是正追殺著苻融向著北方的幾處郡府而去,這都是未知數。

因為很明顯,此時出現的王師,也不過只有五六千的樣子,完全不是桓沖全部的人馬。

王師中的旗號,甚至是朱序的旗號,桓沖本人都不在軍中。

桓沖讓朱序率軍趕來支援,他又去了何處?

「西岸,快!」杜英豁然起身,大吼道,「劃船!」

「劃船,向西岸!」一艘艘船上,關中盟的將士們同樣在喊。

船槳不夠用,他們就用刀劍、用手,在拼命的劃船。

已經看到生機的王師騎兵,也不再如飛蛾撲火一樣殺向氐人,他們開始匯聚、收攏,且戰且退。

當人發現不需要非得去死的時候,就會爆發出極強的求生斗志。而這求生欲也會讓他們的戰力並不亞于求死之時。

騎兵早就沒有了什麼沖擊的速度,此時倒也方便,前隊變後隊,重新向渭水岸邊突圍。

與此同時,那一隊輕騎掠過,卷起箭矢一陣,更是惹得不少氐人憤怒的追殺,無形之中也減輕了王師騎兵的壓力。

朱序率軍來得很快,麾下的步卒幾乎都是一路急行軍。

也得虧這些將士都是不折不扣的王師和關中盟內精銳,不然如何架得住這麼折騰?

渭水碼頭外,騎兵們的決死;渭水上,一艘艘船只的掙扎‧‧‧‧‧‧這些都看在王師將士們的眼中。

所以他們的血更加涌動且沸騰。

一個個向前猛撲,如同嗜血的餓狼。

氐人也不甘示弱,到嘴邊的肥肉眼看著又要被搶走,對于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挑釁和屈辱?

從各軍之中匯聚出來的氐人精銳,也代表著氐人反擊長安、再定關中的唯一希望。

現在已經如同空架子的主力敗了,更是讓他們絕無再敗的道理。

關中漢人雖然在長安所行政策,並無對氐羌刻意打壓之處,除了氐人戰俘需要做一段時間的免費苦力之外,也沒有誰受到虐待。

但是只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誰又甘心屈居人下?

尤其是在那他們曾經欺辱和蹂躪的漢人之下?

所以氐人士卒們想一想家中老小,同樣意欲死戰。

渭水上,杜英緩緩抽出刀——為了在船上輾轉騰挪也一樣方便,他丟了更順手的佩劍,換用一把短刀——看著氐人和王師劇烈的踫撞,也不由得低低感慨︰

「兩軍皆長途跋涉而來,就體力而言,都已是強弩之末。接下來所要看的,就是誰還能再堅持一會兒了。」

「至少太守所帶領這些將士,還不算疲憊。」疏雨安慰道。

她縮在杜英的身側,和他共用一面盾牌,這個姿勢讓她覺得有些別扭,總有一種實際上是杜英在保護自己的感覺。

「那便一戰吧!」杜英大笑。

頂著氐人的箭矢,前方幾條船已經靠岸。

將士們三步並作兩步踏上碼頭,當然,或許用「跳」來形容更加合適。

他們揮刀劈砍、埋頭狠殺,再加上原本佔據碼頭的不少氐人都已經被王師騎兵殺散,所以碼頭很快被肅清。

剛才隔著幾層氐人士卒和濤濤渭水而望的王師步卒和騎兵,此時終于並肩而戰!

杜英也跳上岸,他揚起刀就要向前沖,不過被疏雨拽住了。

剛剛杜英那一聲吼,已然刺激的不少將士愈發拼命。

所以在疏雨和親衛們看來,杜英自己就沒有必要往前沖了。

他站在後面鼓舞士氣,效果顯然更明顯。

那三腳貓功夫,沖上去還不夠添麻煩的。

血已經涌上來,杜英想要掙扎。

疏雨一把抱住了他,死命的阻攔︰

「公子,刀劍無眼,不可再冒險!」

似乎是應和疏雨所說一般,一支箭矢忽的從杜英身邊掠過,疏雨下意識的側身擋住。

只是一支流矢,本就不是奔著杜英而來,因此擦著緊緊貼在一起的杜英和疏雨而過,鋒利的箭頭仍然劃破了疏雨的頭巾和一縷秀發。

秀發隨著風、打著卷,吹到杜英的臉上。

杜英听著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疏雨的呼吸已經很急促。

剛剛這場面,要說一點兒都不害怕和緊張,自然不可能。

杜英反倒是停下了之前的動作,他先從地上撿起來一個頭盔,也不管尺寸合不合適,扣在了疏雨的頭上,怒斥道︰

「為什麼不帶頭盔?」

「剛剛船上那麼擠,戴頭盔很容易戳到你的‧‧‧‧‧‧」疏雨嘟囔一聲。

杜英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一把將她扯在身後,舉起了盾牌。

疏雨還想要搶上前,卻被杜英擋住了。

「此地凶險,乖乖呆著。」杜英頭也沒回。

「可是我才是親衛!」疏雨不滿的回答,仍不忘目光逡巡,幫他搜索隨時可能突破外側王師步騎防線的氐人。

「那現在我來當你的護衛。」杜英冷聲道。

「但公子是堂堂長安太守‧‧‧‧‧‧」

「能者多勞,兼職而已,不行麼?」杜英反問。

疏雨躲在男人的背影中,吐了吐舌頭。

好凶的親衛啊,我覺得不行‧‧‧‧‧‧

「是軍令麼?」她問。

「軍令如山!」杜英一邊說著,一邊驟然縱身向前。

盾牌架住刀光,短刃貼著盾牌探出。再配合以兩名親衛的左右夾擊,一名突破防線的氐人士卒應聲倒下。

疏雨按捺住暖洋洋的心神,也打起精神,手中的刀時刻準備幫他撥開任何的側翼威脅。

而碼頭上的防線終于穩固,苦戰久矣的王師騎兵能夠先上船。

不過悠長的號角聲,卻再一次響起。

氐人的援軍,也趕到了這之前所有人大概都沒有預料到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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