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疏雨是個傻丫頭

初冬的長安,清晨格外的寂靜。

太守府中,卻已經人來人往,不過多數都是府上的親衛和婢女,他們的動作仍然盡量放輕一些,不能打擾到太守的休息。

冬天的日升,來得晚。

所以此時天空只是微微發白,一身紅裙站在杜英院子外的疏雨,卻無奈的說道︰

「時候不早了。」

說罷,她當先推開門,又輕車熟路的直入杜英的臥房,身後還跟著一隊婢女,捧著水盆、毛巾、柳枝、青鹽之類的梳洗用具,魚貫而入。

而杜英的鼾聲,還在臥房中回蕩著。

當杜英從北關軍營——當然,現在已經改叫六扇門了——出來的時候,已然天色很晚。

他一開始其實只是打算看一看士氣如何,但是後來跟殷舉等人說到興頭上,直接闡述了自己對于未來六扇門情報探查網絡構建的想法,讓殷舉和于談耳目一新。

之後,杜英又看著六扇門選拔,鼓舞了一番士氣,直到目送六扇門第一隊人馬走出營門,這才離去。

而也正是在昨夜,六扇門這個幾乎在兩三天之內就憑空出現的衙門,便接管了夜間長安的宵禁巡查。

杜英的動作之快,讓各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饋。

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家並沒有把六扇門放在心上。

維持秩序的士卒罷了,換一身皮,不還是一群大頭兵麼?

世家和大司馬府的目光,如今都放在朝堂上和荊蜀中,杜英的小小動作,打著維護長安穩定的旗號,自然在他們看來是掀不起什麼波瀾的。

幾日連軸轉,杜英也是在困得挨不住。

以至于當天色放亮,大婚在即,應該迎親的新郎官,睡得像頭死豬。

「公子!」

疏雨同樣是一身紅裝,身上佩戴的玉佩和銀飾輕輕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不過這些小飾品太多了,也阻礙了疏雨的動作,讓她難得袖手于前,端莊而站。

少了幾分平日里的英姿颯爽,多了幾分世家的雍容華貴。

杜英的眼楮睜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看到了疏雨的模樣,喃喃說道︰

「別吵,再睡一會兒。」

話音未落,他就翻了一個身,還扯過被子直接捂在頭上。

疏雨秀眉微蹙,公子你結婚這麼不積極,真的不怕我家大娘子知道麼?

不過現在身為杜英身邊負責男方禮儀的女官,疏雨當然不能看著杜英繼續睡,只能上前幾步,伸手拍了拍杜英︰

「公子,大婚在即,不能再睡了。」

原本似乎听到了她的聲音而打算再往里面縮一縮的杜英,動作驟然頓住了。

接著,被子一下子被掀開,如果不是疏雨的身手還算敏捷,恐怕就直接被當頭罩住了。

杜英飛快起身︰「為什麼不早些喊我,什麼時候了?!」

疏雨趕忙招呼婢女們上前,親自給他拿過來紅色的喜袍。

「看公子勞累,我等不好打擾。」

「胡鬧,多重要的事,那是睡覺能耽擱的麼?」杜英斥責道。

疏雨一臉委屈,剛剛你睡得跟死豬似的,就差直接讓人進來把你拽起來了,現在說這話,不是強詞奪理麼?

「公子抓緊洗漱。」

不過疏雨看到杜英焦急的神情,剛剛還在埋怨杜英不重視婚禮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還有多久出發?」

「半個時辰。」

「那還來得及。」

「公子打算用膳麼?」

「來不及了,另外再找兩個人,把昨日剩下的兩份公文念給我听一听,就現在!」

「今日大喜,公子就先放一放吧?」疏雨勸道。

「晚上還得洞‧‧‧‧‧‧」杜英的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瞪了疏雨一眼。

疏雨憋住笑,剛想說什麼,杜英就擺手說道︰

「是參謀司總結的未來幾個曹司掾史的履歷,這關系到掾史任命,今晚或者明早就公布了,余怎能不看一眼?」

同時,杜英在心里暗暗說了一句,今天把這件事確認下來,那自己明天早上不就可以安心抱著媳婦睡大覺了?

疏雨這個笨丫頭,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善解人意啊。

疏雨趕忙吩咐人去拿,她還看到了杜英瞥過來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幾分無奈,頓時覺得奇怪,不過旋即就明白過來。

公子肯定又在嫌我笨。

想著,疏雨手上的動作下意識的一加重。

杜英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系腰帶呢還是在勒人呢?

疏雨怔了一下,才察覺到自己氣惱之下狠狠地拽緊了杜英的腰帶︰

「公子,屬下不是故意的‧‧‧‧‧‧」

杜英沉默片刻,搖頭說道︰「沒關系,我知道。」

你那麼笨,這種操作屬于正常。

疏雨︰‧‧‧‧‧‧

我現在改口說「故意的」,還來得及麼?

杜英則用憐惜的眼光看著手忙腳亂的小護衛。

不管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笨手笨腳的事實。

「韓伯,字康伯,潁川韓氏,幼時家貧,其母做襖而令其持熨斗,再欲做夾胯,其不允,乃言‘火在熨斗中而柄亦熱,如著襖,當亦暖’,為家省布料爾,一時為美談。

及其年長,游于宅第之間,以寒門之子,憑殷家之姻而登大雅之堂‧‧‧‧‧‧」

婢女誦讀公文的聲音徐徐響起。

杜英張開手臂,披上紅袍,同時閉著眼楮,低聲說道︰

「年少時也曾經歷經貧寒之苦,而如今卻為世家而來,為爭奪我關中利益而來,世家若有關中,兼並關中土地而使流民為奴。

也不知韓康伯知之,還是不知?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倒是要問上一問,可還記得當年之苦?」

疏雨想了想,說道︰

「若其所求,本就是成為人上人,享受世家的富貴榮華而不再讓自己經受流離寒苦,那其如今所作所為,似乎也沒有不妥之處。」

杜英亦然感慨道︰

「如今殷家已經不復往昔,韓家也因此在此墮入寒門,人生起伏,想來韓康伯應該更有些感悟吧。」

這般名動江左的人物,杜英顯然並不相信他會全然不記得自己當初所經受的,並且還願意把這樣的苦難施加在更多的人身上。

只不過他們就處于這樣的社會環境之中,受到世家的思想影響,現在所能做的也只有隨波逐流罷了。

若是多加點撥,不知是否會有所頓悟?

雖然這幾個掾史之位,只是杜英的幾步閑棋,但誰說閑棋就毫無用處呢?

閑棋若活,那對面,應該也會很驚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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