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悲天憫人的時候。
氐人騎兵付出了很大代價才匯聚的人馬、發起的進攻,最終還是失敗了。
這就給了杜英他們難得的機會。
撤退,又有了可能。
袁方平和陸唐一個個嗷嗷叫著還想往外沖,不過杜英果斷的派人把他們兩個給拽了回來。
一身傷的,去送死?
而戴逯麾下的將士也不是吃素的,交替掩護著撤退,有條不紊。
他們或許沒有多少和敵人纏斗並且斬下首級的機會,但是現在也不是貪功之時,指揮作戰的幾名校尉拿捏得很準,能月兌身的時候立刻帶著士卒月兌離戰斗。
眾將士且戰且退,已經撤退到了車陣外。
傷兵優先退進去,而本來接管戴逯防務的韓胤和朱序,此時也都主動帶人越過大車,牽制氐人兵馬。
當然,他們並不敢直接把大車推開,不然真的被氐人抓住機會殺進來的話,那就出事了。
所以從側翼牽制支援的兵馬,終究還是不多。
還得靠杜英他們自食其力。
「督護無恙便好!」
戴逯此時也迎上杜英,讓自己的親衛從兩側護住杜英等人。
他看到杜英更多的只是疲憊,身上雖然有傷口,可是血都已經止住了,些許皮肉傷沒有大礙,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接著戴逯又看向旁邊的袁方平。
頭盔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掉了,披頭散發,衣甲沾滿鮮血不說,橫在馬背上的馬槊也都是刻痕。
還行,人也沒事。
戴逯來不及多說什麼,側開身︰「督護先走,末將斷後。」
杜英這一次沒有拒絕,一催戰馬,率先入了車陣。
「盟主!」朱序和韓胤從兩側齊齊見禮。
「看前面,別看我。」杜英一揮手,朗聲笑道,「余已盡力,就靠你們了。」
「盟主放心!」兩人大聲道。
而外側的王師步騎,此時也緩緩收入陣中。
等最後合攏大車的時候,必然還會有一場苦戰,氐人騎兵若是能組織起來,估計也會選擇發起一次突擊。
不過這些並不歸杜英操心了。
謝奕已經把三部兵馬都調遣過來,若是再擋不住的話,杜英也沒有辦法。
正如他所說,能做的他都做了。
緩緩策馬走向謝奕的點將台,周圍來往的將士見到杜英的身影,紛紛行禮。
從戰苻萇,到現在的結陣戰氐人騎兵,杜英用一天的玩命廝殺,贏得了所有人真正的尊重,包括那些剛剛渡過灞水投入戰斗的王師士卒。
眼見得點將台已經越來越近,杜英無聲的笑了笑,想要翻身下馬,可是體力早就已經在一次次的廝殺和奔跑中消耗殆盡,因此杜英險些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可不真的如同陸唐那般勇冠三軍,喘息一會兒好像還能再出去大戰三百回合。
跟在杜英身邊的疏雨,也累得夠嗆,此時搖搖晃晃的下馬,還沒有適應過來站在地上、沒有顛簸的平穩,見到杜英要摔倒,也來不及伸手去拉一把。
還好已經走到杜英身邊的一道身影及時伸手扶住他。
正是看到杜英之後快步沖下點將台的謝玄。
「姊夫,沒事吧?」
杜英緩了一口氣,順勢靠在戰馬身上休息,不由得感慨,都說小姨子是姊夫的半邊,這小舅子也不差,算是半個拐杖了。
謝奕听聞這邊的聲音,亦然大步走過來,不過他還得指揮戰斗,看杜英無恙,也就重新把注意力投到戰場上,可仍然時不時的看過來。
杜英則徑直走過去,拱手道︰
「幸未辱命!」
「下次不許如此冒險!」謝奕斥責一聲。
爾若為亂軍所沒,阿元怕是心都要碎了。
我這當爹的,寧肯自己挨幾刀子,也不願意阿元悲泣。
這話,謝奕作為一軍主將,當然是說不出口的。
杜英笑了笑,他當然知道謝奕嘴上這麼說,實際上滿滿都是關心,當即點了點頭。
杜某亦然幸甚,家人遠在西北,但是還曾有恩師照料,現在又有謝伯父真的把自己當作晚輩提攜。
這話,杜英也不會說出來。
男人之間,有些事本來就不需要多解釋。
相逢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場綿綿不斷的雨,再一次變得稀稀疏疏。
甚至遠方的天空,籠罩的陰雲已經逐漸裂開,一抹陽光傾瀉在這交織著血與火的土地上。
不過眼前的戰斗,還沒有結束。
氐人步騎仍然在進攻著眼前的這個車陣,一批又一批的士卒涌上來,不過都被王師粉碎。
剛剛王師主動出擊去救援杜英的時候,氐人沒有能取得突破,那麼現在還能有所突破的可能,本來就已經不高了。
顯然指揮作戰的氐人將領——看將旗的話,苻雄應當是讓苻柳接手了這周圍所有氐人步騎的指揮權——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
士氣再而衰、三而竭。
在發起多次進攻都被擊退的氐人士卒眼中,顯然這車陣已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不過苻柳也沒有打算放棄,現在他們的進攻,與其說是在想辦法擊破謝奕的防御,倒不如說是在想辦法阻擋謝奕越過他們繼續向灞橋方向前進。
這車陣背靠灞水、三面朝敵,而且大車本身頗為沉重,因此最大的弊端自然就是機動性不足。
謝奕想要催動著這樣的車陣向前移動,幾乎不可能。
此時的謝奕,也在極目遠眺,想要看到灞橋那邊的局勢,奈何放眼望去,里三層、外三層,全部都是拼命廝殺的雙方兵馬。
「賢佷,此陣屹立不動而絞殺氐蠻不知凡幾,以賢佷之才,認為應當為何名字?」謝奕無奈,只能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車陣本身上。
杜英微笑著說道︰「克卻強敵,可曰卻,形如彎月,可曰月,因此晚輩認為,卻月陣正合適。」
「卻月陣?」謝奕咀嚼一下,忍不住一拍手,「善也!」
杜英點了點頭,這個名字很貼切,謝奕自然不會反對。
卻月陣,也算是提前一代人,出現在杜英的眼前。
而旁邊的謝玄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看姊夫說什麼,阿爹都不會反對。
不過這車陣‧‧‧‧‧‧
若是能夠得江南水師配合,渡河、結陣、破敵,然後再渡河‧‧‧‧‧‧
謝玄想象著操控這樣的車陣以縱橫天下,不由得悠然神往。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里總是升起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卻月陣,似是前世今生,與之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