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應該是盟中最忙的一批人之一。
她一直跟著田曹,負責統計和監督的事。
說好了讓她帶著幾個機靈的小丫頭負責監督和核算,但是最後缺少人手,所以她們也都跟著頂上去一起打算盤了。
對此,疏雨發誓下一次見到杜盟主之後,先給他一拳。
說好的只是監督呢?!
這家伙肯定心里有數,單純的騙人,而且不只是騙她,還騙了自家大娘子。
要是大娘子知道,這活有多累人,當初肯定是不會讓自己去的。
黑了心的杜盟主。
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掛在牆上的油燈還在帶著熱意的風中輕輕躍動著。
自從謝道韞和疏雨搬進來之後,這個院子就徹底變成盟主的後院了。原本另一側廂房中是有從涼州而來的杜家親衛駐扎,平時只有歸雁在這里的時候,親衛們並沒有太多的顧忌。
當初在武威的時候,也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
所以親衛們平時在院子里鍛煉、走動,並沒有什麼關系。
但是現在謝家大小姐來了之後,這自然就不合適了。因此東廂房通往院子的門雖然不至于封上,卻也不再打開,親衛們一般從廂房另外一邊朝向外側巷子的門出去。
因此院子里到了晚上便格外的寧靜。
「疏雨姊姊回來啦!」歸雁正抱著盆推開門走出來,見到疏雨趕忙打招呼,「今天的衣服需要洗麼?正好幫著你一起。」
疏雨趕忙擺手︰「不用,不用,自己來就好了。」
雖然她對于坑蒙拐騙的杜英沒有多少好感,但是對于可愛的歸雁小妹妹還是很喜歡的。
自家大娘子應該也是如此。
「沒關系,疏雨姊姊累了一天了,交給我就好。」歸雁笑嘻嘻的說道。
而疏雨正想要說什麼,扭頭間,目光順著書房打開的窗戶看過去。
燈影搖晃下,謝道韞伸手托住半邊臉頰,仰頭望著無星無月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疏雨怔了一下,都這個時間了,大娘子竟然還沒有歇息?
而且沒有歇息就算了,為什麼還在書房之中?
這書房可並不是謝道韞的書房,而是杜英的書房。
杜英還在關中盟的時候,謝道韞就算是去書房,也只是在得到杜英的允許之後,進去找一些需要的資料,匆匆去,匆匆回,絕對不會久留。
可是杜英走了之後,這‧‧‧‧‧‧
疏雨忍不住月復誹一句,這難道就是書中所言,鳩佔鵲巢?
看到了疏雨露出的疑問神情,歸雁微笑著說道︰「謝姊姊說要查找什麼文書,所以用一下書房。本來公子就曾經吩咐過,謝姊姊想要用書房,隨時都可以。」
疏雨皺了皺眉,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畢竟現在自家大娘子和杜盟主之間的關系匪淺,在關中盟里,能夠查找資料和文書的地方也不多,大娘子的確也沒有別的地方去,總不能賴在人家參謀司那里。
只是總覺得哪里不妥。
謝道韞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院子里兩個人的竊竊私語,就在那里怔怔出神。
疏雨愈發擔心,但是又不好打擾,只能壓低聲音問道︰「大娘子在書房之中已經待了很久了?」
對于疏雨這個問題,歸雁很是奇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認真的回答︰「是啊,得有一個時辰了。」
疏雨覺得好像真的落實了自己的一些猜測,但是又不好明說。
歸雁雖然是個憨丫頭,但是疏雨姊姊這神情變化不定的樣子,她當然也都看在眼里,趕忙說道︰
「姊姊無須擔心,謝姊姊這個樣子,我家公子早就已經說過。」
疏雨驚訝︰「啊?」
這和你家公子有什麼關系?
歸雁則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我家公子說,女兒家托腮發呆,十有八九是想情郎了。」
疏雨登時一頭黑線。
你家公子還真是什麼都跟你說啊‧‧‧‧‧‧
歸雁恍然又想起來什麼,趕忙捂上嘴,左顧右盼一小會,又嘟囔道︰
「我家公子還說過,這種話可不能當面說出來,不然人家就算是心里這麼想的,嘴上也不可能承認。」
疏雨的嘴角抽了抽,你家公子挺了解女人的哈。
不過,你在院子里這樣口無遮攔的,真的好麼?
咱們說話聲音雖然很低,但是這麼安靜的環境下,真的不代表大娘子啥都听不見啊。
疏雨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心里咯 一聲。
原本怔怔出神的謝道韞,此時已經伸手掩上半邊窗戶。
不知道是听見了什麼,還是正好這個時候回過神來。
疏雨暗叫一聲不妙,轉身就想跑。
歸雁背對著書房,並沒有察覺到身後的變化,忍不住撓了撓頭,又不是說你,疏雨姊姊你慌什麼?
難道你也想情郎了?
誰?
疏雨溜得很快,而謝道韞並沒有出來把背後嚼舌根還敢這麼大聲的兩個丫鬟收拾一頓。
半掩的窗後,燭火映照下,她的俏臉微微發紅,也不知道是火光映襯的,還是自己害羞。
此時猶然能隱約听見歸雁向疏雨道別的聲音,剛才兩人的對話更是幾乎一字不差的傳入自己的耳中。
情郎,相思‧‧‧‧‧‧
很想反駁,可是好像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為剛剛自己一直在想的,雖然不只是他,但是他似乎又總是出現,甩都甩不掉,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心思飄忽到哪里去了。
深深呼了一口氣,謝道韞讓剛剛雜亂的心思平復下來。
她翻了翻桌案上的文書,其實這些文書並沒有什麼用,都是關中盟的一些基礎資料罷了,戶口田籍的,謝道韞其實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必要去看。
這不該是她這個禮曹掾史頭疼的,今天來,只是簡單地整理一下資料,明天交給羅含,讓準備開辦書院並且辦「掃盲突擊班」的老爺子心里有數。
這個任務很簡單,早就已經完成了。
她找著查閱文書的理由賴在書房不走,實際上只是覺得這里的桌案寬敞一些罷了。
對的,就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心中重復了幾遍,她才定下神來,提筆,在鋪開的竹簡上一筆一劃的認真寫下「征西幕府名冊」六個字。
落筆之時,只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消失了。
終究還是忍不住想要告訴他,什麼人或許可信,什麼人,一定要萬分小心。